胡 軍 韓曉雪
不久前,北岳文藝出版社推出了一套“麥地叢書”,第一輯收入了蔣韻的《心愛的樹》、葛水平的《地氣》、王祥夫的《憤怒的蘋果》和王保忠的《塵根》。出版單位稱,山西文壇涌現的一批優秀的中青年作家,傳承趙樹理曾堅守的現實主義文學精神和民間立場,注重描寫底層百姓的生存與命運,可稱其為一種獨具風格的“后趙樹理寫作”。近日,記者就山西中青年作家的創作狀況及對“后趙樹理寫作”這一提法的認識,采訪了一些作家和評論家。
山西省作協副主席韓石山說,“麥地”是一個好名字,立馬讓他想到后頭再綴上三個字的一本外國小說,接著又想到了故鄉晉南平原上那一望無垠的麥田。春天一片蔥綠,夏天一片金黃。有生機也就預示著收獲,是收獲也就蘊含著曾有的生機。韓石山說自己給這四位作者都寫過評介性的文字。在他們各自奮斗多少年后,集結在一起,顯示了許多共同的品質:張揚的是個性,內斂的是傳統。山西文學常被人以“山藥蛋派”概之,韓石山說自己最容忍不了就是藝術單一,最企盼的就是五彩繽紛、各映其輝。韓石山說:“‘麥地叢書的出版,絕對是個喜訊兒,我不愿意給它冠上什么姓氏,但它昭示的東西是不言而喻的,且讓我這文壇的老兵也說句大話吧——山西文學的威風又來了!”
讓我們再聽聽作者們的體認。
葛水平說,自己與趙樹理先生惟一有關系的就是都出生在山西。在當代文學的歷史敘述中,以趙樹理為代表的山西作家群,一直具有“流派”性質。其實,趙樹理的創作生涯中也有不少困惑,而且這些困惑是他本人所不能解決的。如果說我們和前輩作家有聯系的話,就是地域特征的規約,使我們共同關注了普通人。山西是農業省份,鄉土中國文化在這里一直流淌,這是一種不自覺的文學接續。與“后”有關系的是我們的出生。葛水平說,值得慶幸的是,現在作家的創作環境與趙樹理那個年代比較起來要自由得多,文學所承擔的重負也不能簡單比較。讓她感慨的是,今天還有多少作家能夠像趙樹理那樣專注和有敬畏之情、能夠像趙樹理那樣堅韌和持久?這也是我們只能在趙樹理之“后”而難超越的最終原因。無論在山西還是在全國其它地方,趙樹理等文學前輩已經成為我們的尺度和豐碑,也是構成今天的“焦慮”之一。但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文學,歲月拉開的不僅是物理時間的距離,同時拉開的還有社會、人文環境以及對文學理解的距離。這一切不在我們的把握之中,因此文學最終與命名無關,與之相關的是我們如何對人類的基本價值和文學價值進行堅守與捍衛。
王祥夫也表示很敬重趙樹理先生,但他覺得以地域對作家進行分類是不科學的。他說,趙樹理最值得學習的地方還是在于他關注現實的態度,在于他的現實主義寫作精神。有句話是“你不關注社會,社會也不會關注你;你不研究民眾,民眾也不會研究你”。趙樹理做到了這一點,所以人們到現在還頻頻提起他并紀念他。談到趙樹理,王祥夫覺得不應該用所謂的“民間立場”——這是現在被批評家們頻頻提到的一個詞。趙樹理那時候的創作和政治聯系還是十分緊密的,一點都不敢偏離,說“民間立場”只能說明他的選材眼光。是他的出身、他工作的經歷、他的興趣所在,注定了他是那樣一個作家,而他在政治上的敏感,使其創作更加地符合以往通常認為的“典型的現實主義”。說到自己的創作,王祥夫說他寫的大多是周圍來往穿梭的小人物,因為熟悉他們,所以很自然要寫到他們。一個作家的生命,就在于他對民眾要有真情。說到師承,王祥夫覺得自己從藝術到思想都與“山藥蛋派”有距離。記得上世紀90年代他在《上海文學》發表中篇小說《雇工歌謠》的時候,主編周介人專門為這篇小說寫了卷首語,題目就是《又見山藥蛋派》,當時他就感到很愕然。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趙樹理先生熱情關注現實的精神是應該繼承的,然后才能談到藝術上的突破和超越,對趙樹理的真正理解也在于此。
評論家閻晶明從宏觀的角度對山西作家群進行了點評。他認為,山西有著深厚的文學傳統。現當代文學發展過程中,山西一直是文學人才輩出的地方。但對今天的山西中青年作家影響最大、最直接的傳統,還是以趙樹理、馬烽等人為代表的“山藥蛋派”。這一文學流派的影響當然不只是山西范圍的,但在山西卻有某種特殊的效用。山西作家們喜愛、閱讀、熟悉、尊崇“山藥蛋派”,后起的作家在自覺求變、追求突破的過程中,也常常把“山藥蛋派”風格視為突破口。今天的山西中青年作家群已同往昔大不相同,大家似乎只是居于同一地域,并不能找出多少藝術上的相近之處。非要歸納他們的共同點,既是一種冒險,也是一種偏頗。大家視野更開闊了,知識背景和文學素養、趣味各不相同,惟一的共同點就是照自己的想法寫,不必互相“觀照”了。“山藥蛋派”通常被認為是一種藝術風格。其實,“山藥蛋派”文學在主題內容上的求真精神更應該被強調。以前趙樹理有時是帶著“任務”去寫作的,但作品的形態卻并不能完全符合“要求”。雖然沒有什么高調的主張,但趙樹理堅持以現實生活真實體現藝術真實的追求,值得今天的作家學習。閻晶明說,他本人對山西中青年作家的作品有天然的親切感,但從具體的創作上尋找他們和“山藥蛋派”文學的傳承關系,是一件勉強的事。前輩作家的影響肯定會有,但我們還是更應當著眼于他們自己、著眼于當代文學的發展來分析判斷年輕作家。文學畢竟是個性化程度很高的語言藝術,所受的文學熏陶和傳統影響,并不一定顯在地表現在具體的作品中。
就在今年某期《山西日報·黃河文化周刊》上,推出過整版關于“后趙樹理寫作”的討論,參與討論的作家、評論家、文學編輯及文學組織工作者們的認識也不盡相同。其實,大家探討的內容放在全國文壇上看,也有其意義。大家確實要認真思考一下,如何將文學前輩開拓的道路走下去。當然不必是循其足跡而亦步亦趨,而是學習其優秀的精神實質,并加以發揚光大,從而走出自己的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