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之害

孫振華

編者按：“山寨”一詞最初源于前些時候鬧得沸沸揚揚的“山寨手機”風波，近來，“山寨”成為時下最為流行的網絡用語之一，它是一種由民間IT力量發起的產業現象。其仿造名牌手機、數碼產品，主要特點主要表現為快速化、平民化。“山寨”文化也深深地打上了草根創新、群眾智慧的烙印，另一方面也因為行走在觸發政策法規的邊緣而引起廣泛爭議。文化藝術中的“山寨”現象越來越被人關注，那種復制、挪用別人的文化成果偷梁換柱式地成為自我品牌，是對文化成果的侵襲，也是缺乏文化自信的體現。就雕塑領域而言，“山寨”雕塑也不乏事例。山寨文化的興起，契合了當下大眾文化的勃興，具有反權威、反壟斷、反精英的平民化特征，然而它又帶有對社會秩序的破壞性。

本期推出“關注當下”欄目，旨在關注時下、關注當代最新的社會文化現象，目的是使雕塑藝術置于一個大的社會文化背景中去考察，以期引起讀者的思考和討論。

10年前，一家廣告公司興沖沖地拿來一份策劃書，征求我的意見。內容是和有關部門合作，將深圳蓮花山鄧小平雕塑復制成小型限量的精致禮品，用于政務贈送和進入高端收藏市場。策劃書洋洋萬言，從市場角度而言，不能說沒有道理。

我當時有一個自認為很難解決的疑問，不料也把策劃人問住了：且不論有關部門會不會同意這么做，假設同意，有沒有什么切實有效的防盜版辦法呢?因為限量版的小型鄧小平雕塑進入社會，馬上可能就有廉價的復制品、仿制品大最出現；就像西安秦始皇陵附近的市場上，到處都有人在兜售不同犁號的翻版兵馬俑，如果出現了這種情況，那又是一種什么樣的情形呢?

中同目前關丁小型雕塑的復制方式不外乎兩種，一種是“精仿”，在技術上，它完全有保證仿得纖毫畢至，兒可亂真；另一種則是“粗仿”，那完全是為所欲為，粗制濫造，簡直是對原作的肆意踐踏。

如果鄧小平的小型禮品雕塑出現，保不準這兩種方式都會同時出現。

就我所知，美國的“自由女神”雕塑，是有作為禮品的小型復制品公開發售的，只是它的制作和銷售都有嚴格的法律授權和監督。而中國在這方面則嚴重缺失，至少就雕塑而言，我們至今還沒有一套有效的關于“山寨雕塑”的稽查、追究、懲處的體系。它意味著什么?

“山寨”作為一個新進迅速躥紅的流行詞，近年來在當代中國社會十分火爆。究其直接原因，是因“山寨手機”而起，其實作為一種社會現象、文化現象，“山寨文化”在中國已經流行有好多年了。如果“山寨”核心意思，是指通過一種低成本的手段，采用非專業、非正規的方式，對知名品牌或產品進行照貓畫虎似的簡單模仿的話，那就雕塑而言，它應該是深受“山寨”之害的重災區。

對于“山寨文化”，有些人是理解，甚至欣賞的。他們從民間性、草根精神、敢于挑戰名牌、挑戰權威的角度，來肯定“山寨”的作用。也許，“山寨文化”由于指涉很廣，在有些領域，例如實用性、應用性較強的領域，“山寨”在一定的時期可能不得不作為權宜之計；但是在創造性、精神性較強的領域，例如藝術領域，“山寨”所導致的嚴重后果則不容小覷。

深圳在1980年代出了一座著名雕塑《開荒牛》，自從流傳開來以后，“山寨開荒?！痹谌珖恢烙卸嗌?如今，證券公司，禮品公司，甚至有些基層政府，都熱衷于模仿。不光是立體的，還有平面的，甚至在有的賓館衛生紙的包裝上，都印有“開荒?！钡臉擞?。如果模仿的好，還猶可說也，遺憾的是，絕大多數是所謂“粗仿”。

據我向作者求證，潘鶴先生從來就沒有授權任何人復制《開荒?！返牡袼?，或者運用《開荒?！返膱D像。

至于國外雕塑被“山寨化”的情況就更普遍了。改革開放早期有一篇張映泉的短篇小說叫《維納斯闖進門來》，寫西方人體雕塑在一個普通家庭所引起的震蕩，從雕塑本身看，維納斯就是典型的“山寨雕塑”。

中國大規模城市化以后，在許多城市郊外的道路兩邊，可以看到成片成片的“歐陸”風的雕塑，仿占希臘、羅馬的“山寨版”，在許多裝修相當豪華的賓館和小區，也隨處可以西方的“裸體女”和“肌肉男”。

從以上事例看出，“山寨”在中國實際流行多年，為什么近年“山寨”會特別引起了人們關注呢?這應該跟中國改革開放的深入，世界經濟格局的變化，中國社會的經濟結構和文化價值觀的調整都有密切的關聯。

中國的未來發展需要自己的原創產品、原創文化；如何從“中國制造”走向“中同創造”；從對發達國家在社會管理體制、科學技術、文化藝術方面的簡單學習和引進，轉變為在吸收國外先進文化的基礎上，用自己的方式，用自己的聲音講話，成為當代中國的一種迫切的需要。

對雕塑而言，只有徹底摒棄“山寨雕塑”，中國雕塑才有可能在當代國際雕塑舞臺上展示自己的面目，才可能對人類雕塑文化作出自己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