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潔瑩
[摘要]語言是具有模糊性的,文學作為語言的藝術也必然存在著模糊現象。本文結合語言學方面的有關理論,對文學語言的模糊性存在原因進行探究,文學語言的模糊性可以歸結為客觀和主觀兩個方面的原因,不僅是人類認知局限和思維模糊的必然,也是人類語言自身發展局限的產物。
[關鍵詞]模糊性;索緒爾;皮爾士;文學語言
模糊的概念和理論是美國伯克利的加利福尼亞大學電機工程系和電子學研究試驗室的扎德教授1965年最先在《信息和控制》雜志上的一篇《模糊集》的文章中明確提出來的,文中指出:在現實物質世界中所遇到的客體,經常沒有明確的界限。例如,動物包括狗,馬,鳥等,這是很明顯的。但是細菌是否屬于動物類,卻是模糊的。具體到語言學領域,對語言的模糊性研究是把語言學研究和自然科學研究以及社會哲學研究相結合的交叉性學科前沿問題,其研究對象是語言中的模糊現象。而文學作為語言的藝術,也必然存在著模糊的現象。本文將結合語言學方面的有關理論,對文學語言的模糊性進行分析。
對語言符號的二分法是索緒爾從符號學角度研究語言學的核心觀點,他認為語言符號被分為兩面,即音響形象和概念,進而又被稱為能指和所指。作為能指的音響形象是心理的音響形象,而所指代表的概念,自然也是心理現象。索緒爾否認所指的客觀物質基礎,他認定符號所指的前提就是他在對立關系中產生,他存在于關系之中。另一位學者皮爾士認為,客觀事物決定符號,是符號的成因,符號的意義來自于人的解釋,但客觀事物又通過符號中介間接決定了人的解釋。皮爾士的理論強調了符號能指的實體性,表明其并不單是一種關系的存在。比較二者的觀點,我認為,符號的意義是有著一定的客觀物質基礎的,沒有了客觀事物的存在,符號也就失去了指稱的對象,符號的存在也就沒有什么意義。具體到語言符號的模糊性問題上來,語言的模糊性其實也就是語言的意義給人產生了模糊的感覺,根據語言符號的二分法,語言符號的意義來自于語言符號的所指層面,根據皮爾士的觀點客觀事物是符號的成因,符號的意義來自于人的解釋。因此,我可以這樣推論,模糊語言的產生來自于兩方面,一個是符號使用者的解釋模糊。二是客觀事物自身的模糊性。
海德格爾認為,語言的本質是詩,存在于說之中,詩的言說即存在的言說,人以語言之家為家,語言是存在家園,而存在于敞開的世界和歸閉的大地之間現實的和環境的爭執之中,即存在于世界和大地爭執過程中出現的裂縫之中,裂縫是藝術作品沖突的具體化,在這一過程中不為人所知的存在本身成為藝術認知或關照的對象,從而藝術形象,即藝術和存在的本身被創造出來,最終形成藝術作品。對于這段話我們可以這樣理解:人們對藝術存在的創造即文學藝術形象的創造取決于兩個方面,一方面是藝術家對裂隙過程中所呈現的存在的認知關照程度,另一方面是大地世界爭執過程中所呈現出來的澄明的程度。而認知程度的深淺和澄明程度的大小直接決定了藝術和存在的統一程度,表現在文學語言層面就是語言模糊和精確的程度。
綜上所述,我認為,文學語言的模糊性可以歸結為客觀和主觀兩個方面的原因,就客觀方面看來,人們對客觀事物的認識總是無止境的,就某一階段,總有人們無法認識的現象,從這個角度講,文學語言的模糊性是不可避免的。同時,語言的模糊性也受制于人們思維的模糊性,我們并不能總是用語言來表達我們所想的東西,人類的語言也沒有發展到能用來確切地描述我們的客觀世界。而主觀方面看來,我們在文學創作中。往往由于表達和創作的需要而故意使用模糊語言。下面,我將從這幾個方面進行具體的分析:
一、作家創作和表達的需要
文學語言不同于科學語言,科學語言要求精確,文學創作要求形象思維,而文學又是語言的藝術,因此文學語言則必須強調自身的表情達意,要以形象地感性方式表現出某種客觀現象所喚起的主體經驗和客觀的聯系,這就要求文學語言具有鮮明的形象性和表現性。而模糊語言的使用,正是加強了這樣的直觀性,給讀者留下鮮明的印象,獲得獨特的藝術表達效果。杜牧的詩《江南春》寫道:“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其中,“千里鶯啼綠映紅”也運用了夸張的模糊語言,以至于明朝學者楊慎提出了疑問,并試圖修改這首詩,他說:“千里鶯啼,誰人聽得?千里綠映紅,誰人見得?若作十里,則鶯啼紅綠之景,村郭、樓臺、僧寺、酒旗皆在其中矣。”結果在文學史上留下了千古笑柄,楊慎的失誤在于坐實解詩,沒有認識到文學語言的模糊性。
二、作家思維的模糊性
索緒爾指出:“哲學家和語言學家歷來一致認為,若不借助符號,我們便不能夠清楚而穩定地區分兩種觀念。就思想本身而言,它像是模糊的一團,其中沒有必然的界限。沒有預先確定的觀念,而在語言出現之前,一切都是不明確的。”[1]“能指(語言)屬聽覺性質,只在時間上展開,而且具有借自時間的特征:它體現一個長度,這長度只能在一個向度上測定:它是一條線……”[2]這也就是說思想意蘊的存在形式是平面性的,語言則是直線式的。文學作為語言藝術不同于造型藝術,缺乏訴諸人的視覺的直觀性。在文學創作中人們常常對心中的感覺很明了,但是用語言表達出來就感覺很困難,作家為了表達出這樣的感覺就要靠引發讀者的想象,使其在腦中造成形象,產生效果。
我們就拿古典詩詞的一個“愁”字進行分析,“愁”是屬于人的一種情緒,比較抽象,如果要用語言文字精確的給予表達,還是比較困難的,作家為了表達出這樣的感覺,還是要求助于模糊語言。李煜的“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將作者亡國后不絕如縷的愁緒,融入滾滾而來、滔滔而去的江水之中,江水東流,流程多遠?流速多少? “愁”本是詩人微妙復雜難以言明的一種心境,但是詩人又力圖用語言傳達出這樣的情緒,于是他就使用模糊的語言,讓這樣的愁的意境變得不確定,讓人無法精確把握,。也正因為這樣,“愁”的內涵也就有了難以窮盡的確定性,同時也給了讀者一個審美再創造的空間,讀者可以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在模糊朦朧之處更是發現美之所在,從而獲得極大的審美快感。
三、描寫對象自身的模糊
人類對客觀世界的認識是無止境的,在某一階段人類對客觀世界的認識總是模糊和不確定的。而在文學創作中,作家如果要對一些自身無法精確認識的現象進行描寫,模糊語言的使用也是必要的。
朱自清在《綠》中有這樣一段這樣的景物描寫:“我曾見過北京什剎海拂地的綠楊,脫不了鵝黃的底子,似乎太淡了。我又曾見過杭州虎跑寺近旁高峻而深密的‘綠,重疊著無窮的碧草與綠葉的,那似乎太濃了。其余呢,西湖的波太明了,秦淮河的也太暗了。”朱自清被梅雨潭的“綠”所震撼,但又苦于找不到精確的語言來描述。既然自然界的顏色是一種模糊現象,語言中標志各種顏色的詞也只能是模糊不清的。于是, 作家就用了模糊性語言揭示了梅雨潭的“綠”,其濃淡正介乎北京什剎海拂地的綠楊與杭州虎跑寺近旁“綠壁”之間,其明暗正介乎西湖的波與秦淮河的水之間。這樣描寫,不僅完美的展現了梅雨潭的“綠”,還極大的表現了文學語言的審美功能。
綜上所述,文學是語言的藝術,模糊性是語言的基本屬性,也是文學語言的基本屬性。文學語言的模糊是人類認知局限和思維模糊的必然,也是人類語言自身發展局限的產物。而文學語言的模糊性也具有其獨特的審美價值,不僅能夠豐富文學形象,激發文學創作和欣賞的審美空間,而且還能充分調動起作者的想象,拓寬審美境界。
注釋:
[1]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江蘇教育出版社,2002,第124頁。
[2]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商務印書館,1980,第157頁和106頁。
參考文獻:
[1]伍鐵平,《模糊語言學》,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9。
[2]申小龍,《普通語言學教程精讀》,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
[3]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商務印書館,1980。
[4]盧德平,《皮爾士符號學說再評價》,北方論叢,2002。
[5]海德格爾,《在通向語言的途中》,孫周興譯,商務印書館,1997。
作者簡介:徐杰瑩,揚州大學文藝學碩士,江蘇財經職業技術學院基礎部任教,主要從事文學理論方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