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鳴鑾
那年,船泊在當今這位常以火紅襯衫亮相的查韋斯總統家園的一個小港內。在即將卸完貨時,船東的指令也及時從FAX(一種通過衛星連接的傳真器)中傳來:裝貨港Veracruz。
一.從匡塔斜穿加勒比海
從《英版世界航路》中查找到這個既陌生,讀音又有點熟的港口所在地。嗬,它在墨西哥呢,中文版地圖上譯為“韋拉克魯斯”或“韋臘克魯斯”,與我們剛去過的La Cruz(拉克魯斯)尾音相同,難怪耳熟。相傳,公元2000年前生活在歐洲的一個凱爾特種族所彈拔的弦琴,就叫克魯斯,可見這名稱起源于那個大陸。但稍加留意便不難發現,在拉美地區,綴上“克魯斯”的地名、人名還真不少,如阿根延球星胡里奧·克魯斯(Julio Cruz)等;就連西非加那利群島那里,還有個Santa Cruz(圣克魯斯)。比起歷史的記敘,這讓我對西班牙借助航海探險之機在南北美占有的殖民地之廣,更直觀得多。
1992年12月17日的深夜,懷著對那個桃花源似的小港匡塔(Guanta)的惜別之意,船起航了。我們與之Bye-Bye的Guanta地處委內瑞拉北海岸的東側,面對安的列斯群島;那個韋拉克魯斯,則深在墨西哥灣的南端。這航線就得從東南向西北斜穿加勒比海,再進入墨西哥灣。在和風徐徐、波浪不興的委國近岸泛舟至18日下午,安的列斯群島中的庫拉索島(Curacoa)與博內爾島(Bonaire)跚跚迎來了。這兩個1634年即為荷蘭占有的原生態島嶼,前者乃是這一群島中的主島,后者也是個自治的島國。兩島曲折多灣的海岸與白色珊瑚礁,在溫暖如春的氣候下,不由得你不感到一種綠色的爛漫。
穿過兩島間的水道,便是加勒比海的核心了。說來也好笑, 因早些年運動那陣常見報道與口號以“加勒比海風暴”來比擬該地區的民族呼聲,至于我從首涉加勒比海起,每面對這片海域,一個“狂風巨浪”的印象便不由地倏然一閃。在經歷了橫穿、豎插、環繞、與現在的斜行,感覺加勒比海倒與那首“天也藍、海也藍的牙買加”民歌更貼近。這還是個出短跑“飛人”的海洋呢。
在溫潤、清澈的水面上,總會有似靜似飄的白色風帆,那種情趣,當可稱作“加勒比海風情”了。當然,這里也有熱帶風暴,多在夏天,叫颶風。那倒與臺風一樣夠嚇人的。好在即便季節上已是寒冬,這里卻沒什么寒潮冷鋒讓你提心吊膽。眼下一路和順的東南風,船也活潑輕快起來,平均速度竟然快了近2節。
21日中午穿過龍卡坦海峽進入墨西哥灣,順龍卡坦半島一轉向,便直對韋拉克魯斯駛去。
二.又一個古城堡型海港
灣內這段路用了我們二天時間,可見墨西哥灣之大。23日中午,韋拉克魯斯的兩條倒八字防波堤呈現眼前。兩道堤分別與從陸岸伸出的如一對蟹鉗似半島相連,形成一個南北擴伸、入口向東的港灣。以山石為基的大堤,整齊寬闊,上面是一條平整的水泥路,供游人休閑觀海垂釣。只是北堤的一側赫然斜躺著的兩條擱淺船,為駕船人標出了一個“驚嘆號”。其中一條是大型散貨船。無疑,韋拉克魯斯與一些歲月久遠的海港一樣,因常年淤積,航道兩側已成淺灘了。
在口外登船的引水,領船直穿港灣,在沿岸的突堤式碼頭靠妥。這里抬眼便能看見隔水相對的古城堡, 斑駁頹舊的城垣與圓桶狀碉樓,顯得比哥侖比亞卡塔赫拉的要久遠,其實也未必。不知這道關城是抗擊1519年西班牙人入侵之前就有的,還是他們占領后修建的?總之,它盡顯了海港的古老與滄桑。
回眸眼前這段碼頭,在你掃過與時代相近的建筑設施時,好像也隱隱地觸摸到它歲月的舊顏。信步走到有親水階梯的堤岸, 竟然莫名地一閃《牛虻》里亞瑟逃往南美時那朦朧的碼頭情景。隨意依欄聊聊天,看看膚色不一、體態各異、衣著歐美化的行人,從中體味著時代變遷。
三.相似的禮教
裝貨進度很慢。一令扣只吊二根鋼管,起貨機也轉得慢悠悠的,就像他們在“飲咖啡”。韋拉克魯斯本有“咖啡城”美譽,似乎也陶冶了民眾的性格──溫婉、閑適。可慢中也不一定穩扎,竟然發生一吊鋼管摔在艙內,傷了一位工人的事;又出過鋼絲纏繞的險情。看得出,這些工人不那么熟練和麻利。
大約租船人也耐不住這速度了。一天,突然在我房門口出現兩位來訪者,當頭是位蓄須的老人,一身深色便服,樸實中顯尊貴,他這一氣質,便如一張“名片”。老人見我詫異地看著他,做了自我介紹,并側身指著隨他而來的一年輕人說,是他兒子。我心里已有幾分明白。
老人坐下后,稍作寒暄,便溫和地詢問了裝貨情況,到下一港的路程、時間等。這期間我注意到那位青年始終立在一旁。我心想,擺手請他父親就坐時,也包含了對他的示意,怎么不坐下呢?于是又對他說了一聲“Please”。他看老人點點頭,這才坐下。我立時有些刮目相看,連帶有種“復古舊禮”的感受。以禮儀之邦著稱的古老中國,有著令人景仰的禮教文明,那種在長者前須垂手而立的庭訓,以及“約之以禮”、“不知禮無以立也”的教誨,世代被學校與家庭傳承著,記得我孩童時代仍有耳濡,沒想到今天這個印第安民族讓我有這樣一次“溫故知新”。
四.別具風貌的街景
夕陽下去街上閑步。就我們走過之處,街道寬闊,樹木遮蔭,只是這里那里讓你不由佇足注視的西班牙風格樓舍,雖盡染芭葉棕櫚的風情,卻也表明,已難在這有著史前瑪雅文明的古國內尋其舊蹤了。而影視傳媒的深廣效應,又把一個牛仔形象的墨西哥存儲在我們腦海,只不過那寬沿瀟灑的草帽,挺括而紳士的牛仔褲,感覺更為正統罷了。但是,歷史表明,這個印第安民族的祖先所創造的象形文字、碑塔建筑、玉米之祖的農耕文明,與對人類奉獻出數字“0”的創造,比之我們的五千年文明,也可謂“天外有天”了。只是滿街西洋建筑,與風雅的餐樓街座,未免讓人生出一聲“既往矣”。
不覺來到一廣場,舉目四顧,甚覺曠暢,雖然散布著各式攤販與游人,倒并無熙攮之感。韋拉克魯斯可是該國著名旅游城市呢,從著裝西化了的人中,只有從膚色去分辨有別于白種人與南美人的墨西哥人。廣場盡頭是兩條商店街,一排南國風格的聯體房,底層是五顏六色的商店,透出這個民族的浪漫色彩。我們欣賞了大同小異的各類編織品、服裝、佩飾、掛件之類手工藝品,簡潔粗獷,頗顯草根藝術。
來到一處街心公園,有人群集會,還呼口號,但不是那種激昂慷慨的樣子,全然是“秀才造反”。另一旁的路天茶座里,又是一種歌舞升平的氛圍。他們像是松散而自發聚在一起消遣的,頭頂文氣草帽,身著短衫牛仔褲的男士,彈吉它,拉手風琴,敲揚琴小鼓什么的, 樂聲中似有那支墨西歌《鴿子》的旋律──親愛的不管你去到什么地方,我要象鴿子一樣飛到你身旁,跟你的船兒在海上乘風破浪……另一些男女隨著節奏起舞,那是種輕快自然樸質的民間舞蹈,顯現了原生態的墨西哥情調。
一霎眼6天過去了,那依稀的舊顏與別具風情的景觀,也于29日的深夜消失在船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