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和安慰

A.J.麥肯納

查利?福利來到梅特醫(yī)院,探望他的妻子。

“你覺得怎樣?”他坐在床邊,緊挨著多莉。多莉抬起臉來朝他微笑,她的黑發(fā)散落在白枕頭上。

“還好。”她幽幽地說。她看上去衰老憔悴,死似的蒼白,有兩個黑眼袋。她把手塞進(jìn)查利的手中時,他注意到她的手背上有兩處丑陋的老人斑。

“你看上去挺累的,”他說,“沒睡覺嗎?”

“昨晚我睡得不怎么安穩(wěn)。”

多莉不想提起自己的病痛,不想讓丈夫擔(dān)心。

她問:“和琳達(dá)有聯(lián)系嗎?”

“她昨晚還來過電話,我告訴她你好極了,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

他們的大女兒琳達(dá)在蓋爾維的一所大學(xué)教書,8月放假時就回家了。他們的兒子科爾姆和他的孩子在澳大利亞。他并不知道母親病了,因?yàn)樗偸谴篌@小怪,所以最好別讓他擔(dān)心。

查利游移的目光掃過病房,這里充滿了喋喋不休的談話聲和下午蒼白的日光。其他的探視者在做著自己的事,他們守在病人身邊,或拿來鮮花和水果,或和病人聊天以使他們獲得希望和安慰。

“醫(yī)生來查看過你的病情了嗎?”查利問。

“明天醫(yī)生或許會來。”

“你還得在這兒呆多久呢?”

多莉轉(zhuǎn)過身去,用一張紙巾捂著嘴咳嗽,而后又躺下來,抓住查利的手。

“他們會在星期一通知我的。他們還要給我做更多的檢查,他們不查清楚就不讓我回家。我真不愿成為一個累贅。”

多莉小小的胸在沉重的睡衣下劇烈起伏,讓查利想到受驚嚇的小鳥。他們戀愛時查利叫她“可愛的多洛雷絲?德拉羅薩”,取笑她那雙憂郁的眼睛和她杞人憂天的處事方法。他甚至想她是不是因?yàn)榉e郁成疾才病倒的呢。

可憐的多莉?德拉羅薩!

“一定得等到好了,否則可別讓他們哄你出院。”

“親愛的,你呢,你過得好嗎?”

“好極了。”

查利盡量在外面吃飯,在外頭過夜。他過得不錯。

呆在病房的時間越來越難熬。查利看著探視的人,看著妻子床頭的鬧鐘。聽著隱約的滴答聲,他想起過去黎明時分惱人的鈴聲將妻子喚醒,而后她在廚房準(zhǔn)備早餐的聲音讓他不能入睡,提醒他要去工作掙錢,要撫養(yǎng)孩子,要供他們讀書。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現(xiàn)在孩子們都長大了,第二個孫子即將降臨世上。時光飛逝。看著鏡中漸老的臉,查利深知自己已人到中年,不久將步入暮年。如不能享受人生,有錢又有什么用?時鐘就不能放緩腳步嗎?為什么走這么快?

啊!行行好吧!多莉?德拉羅薩!如果她不在了,一切都會變成什么樣?

多莉的眼皮垂了下來,她的嘴唇微微張開。她看上去離死亡不遠(yuǎn)了。時間緩慢地拖曳著腳步。

“你肯定煩透了。”她說,仍然閉著眼。

“哪兒的事!看見你頂好。”

“來醫(yī)院探望病人肯定沒意思,很煩的吧?”

“胡說。”

多莉再往枕頭上靠了靠。幾絲痛楚掠過她的臉龐,但她強(qiáng)裝出笑容。

“查利,你該走了。我想睡會兒。”

“當(dāng)真?”

“是的。”

查利猛地站了起來。

“呆會兒我再過來。”

“別,星期六病房里總是擠滿了人。明天吧,教堂的彌撒儀式完了后再來。”

“你真的想這樣?”

“當(dāng)然,親愛的。”

多莉睜開眼睛,笑得如孩子一般,盡管她早就不是個孩子了。

“你看上去挺累的,”她問,“沒睡覺嗎?”

“昨晚我睡得不怎么安穩(wěn)。”

“要放寬心啊。”

多莉握著丈夫的手,她戴著結(jié)婚戒指的無名指緊貼著他的黃金婚戒,她的手指如羽毛般輕盈。

“去吧,親愛的,”她說,“別擔(dān)心。”

查利彎下腰去親吻她灼熱的前額。

“那么明天見。”他說。

多莉閉上眼睛,手指從他手中滑出。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查利沿著粉刷過的走廊來到一個出口。出了出口外面是明亮的停車場。他找到自己的車,鉆了進(jìn)去。他看看周圍,探視者來來往往,蝴蝶般的護(hù)士穿梭不停。他拿出手機(jī)撥了一個號碼,電話立刻接通了。

“凱瑟琳嗎?”他問。

“你在哪兒?我等你的電話等了幾輩子了。”

“我在醫(yī)院外面,我來看她。”

“她怎樣?”

“還行吧,我想沒什么大礙,誰知道呢。”

查利拉下汽車的遮陽幕以抵擋刺眼的陽光,而后繼續(xù)和他的新歡凱瑟琳通話。

“她或許還要在醫(yī)院呆久一些。”

“呆會兒我能見到你嗎?”凱瑟琳問。

“行啊。”

“今晚呆在我這兒,行吧?”她問。

查利想到自己空蕩蕩的房子,多莉不在,那兒只有孤獨(dú)和可怕的寂靜。

“行啊,親愛的。”他說。

“現(xiàn)在就過來吧,”凱瑟琳用甜甜的嗓音笑著低語,“我會讓你快活起來的。”

查利和她道別后將手機(jī)放到一旁。整整一天他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真正的笑容。他發(fā)動引擎,把車開走時他從后視鏡中看到灰色的醫(yī)院大樓離他遠(yuǎn)去,那大樓看上去就像監(jiān)獄。

上帝保佑我,他想,上帝保佑我們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