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G.B.先生自傳

J.G.巴拉德(James Graham Ballard),20世紀60年代英國新浪潮派科幻小說代表作家,被譽為“科幻小說之王”。巴拉德出生于1930年的上海英租界,1946年回到英國,1949年進入劍橋大學攻讀醫學。1951年,他的一篇短篇小說在一次犯罪小說大賽中獲獎,并被發表在校報上。巴拉德由此大受鼓舞,離開劍橋大學來到倫敦大學學習英國文學,結果年底就被勸退學了。1953年巴拉德參加英國皇家空軍,在加拿大訓練期間接觸到美國科幻小說,并開始創作。但他的先驅傾向與當時的科幻小說格格不入。1960年他成為先驅雜志《境界》的編輯,這本雜志與他的美學觀點還算相投。

1960年,巴拉德攜妻子家人搬到倫敦郊外的謝伯頓鎮居住,成為專職作家。他的《世界三部曲》:《沉沒的世界》(1962)、《燃燒的世界》(1964)和《結晶的世界》(1966)奠定了他在科幻小說界的聲望,然而真正為他贏得讀者的是他的短篇小說。他一生創作長篇小說20余部,短篇小說95篇,還有一部隨筆集和一部自傳。其中6部小說被改編成電影,兩部被改編成電視劇。短篇小說《撞車》由加拿大導演拍成電影《欲望號快車》,贏得了1996年戛納電影節特別大獎;長篇小說《太陽帝國》獲多個文學獎,1987年由好萊塢著名導演斯皮爾伯格拍成電影,獲6項奧斯卡提名。他的反烏托邦構想對搖滾樂也有著深遠的影響。

2009年4月巴拉德死于前列腺癌,享年78歲。

一天早晨起床后,B先生驚訝地發現,謝伯頓鎮被遺棄了!9點鐘他來到廚房,既沒有看到郵遞員來送信,也沒有送報的來送日報。電停了,沒法做早飯,這讓他大為惱火。他盯著冰箱里正在漸漸消融滴水的冰,足足看了有一個小時。然后他出門想到鄰居家去發點牢騷。

奇怪的是鄰居家居然沒人。他家的車停在車道上,但是一家人——丈夫,妻子,孩子們,還有他家的狗——都不見了。更怪異的是,街道上一片死寂,沒有一點兒要打破這種沉寂的跡象。附近的公路上一輛車也沒有,天上也沒有一架飛機飛往倫敦機場。B先生穿過馬路敲了幾家的門,他往窗戶里看,里面也沒人。這個寧靜的郊外,一切看起來都跟往常一樣,只不過居民消失了。

是不是有什么災難要發生了?——核災難?或是哪個研究所的實驗室出了事,泄露了什么病毒?——而他最不幸,竟然沒被告知!B先生這樣想著,回家打開了收音機。收音機倒是好著呢,就是沒有一個電臺有節目,全都是一片沉默,不管是歐洲大陸電臺還是英國電臺。B先生驚慌失措地又回到大街上,望著空曠的天空。天空一片祥和,陽光明媚,祥云朵朵,一點自然災害的跡象也沒有。

B先生上了他的車,開到謝伯頓鎮的中心。小鎮完全被遺棄了,沒有一家商店開著門。一列火車停在車站,空無一人,通常總有乘客乘坐它去倫敦。他駛離小鎮,越過泰晤士河,來到了附近的沃爾德鎮,發現那里的街道也是一片寂靜。站在朋友P女士家門前,他看到她的車也泊在車道上。他有她家的預備鑰匙,就開了前門,進了房間。他叫著她的名字,但是他明顯地看到屋里并沒有年輕女士生活的痕跡。她沒有在床上睡覺。廚房里,冰箱里的冰化了,地板上是一大攤水。沒有電,電話也沒有信號。

他繼續他的旅程,路過了附近一個個的城鎮。他環繞著這些城鎮開車,一直開到倫敦市中心。他發現這座大都市也已經完全被遺棄了,但他沒有感到驚訝。他開過空蕩蕩的皮卡迪利大街,穿越寂靜的特拉法加廣場,把車停到白金漢宮前——那兒也沒有衛兵把守。傍晚時分,他決定返回謝伯頓鎮。車快沒油了,他不得不闖入一家加油站。然而,街上沒有巡警,加油站也沒有警察。他駛離了這座沉浸在黑夜中的大都市,唯一的光亮來自他的汽車頭燈。

B先生度過了輾轉不安的一夜,床邊的收音機一直沉默著。但是,第二天天亮醒來時,他又恢復了信心。一開始他還有些懷疑,很快就發現謝伯頓鎮還是處于被遺棄的狀態。冰箱里的食物已經開始要壞掉了,他需要補充點新鮮的,還要搞些廚具。他開車來到鎮上,打碎一家超市的玻璃,拿了些肉罐頭、蔬菜、大米和糖。他從一家五金店找了只煤油爐子,連同一罐燃料一起搬回家。他房子的水管里已經沒有自來水了,不過他估計房頂儲水箱里的水還夠他用一個多星期。他又到附近的商店里去了幾次,取了些蠟燭、手電筒和電池。

接下來的一周里,B先生去了幾次倫敦,到幾個朋友的宅子或公寓里看了看,都沒人。他破門進入倫敦警察局,以及艦隊街的幾家報館,希望能找到對居民整體消失這事兒的些許解釋。最后他來到議會大廈,站在眾議院悄無聲息的議事廳,只能呼吸到不太新鮮的空氣。然而,沒有一個地方透露出一點點這件事的緣由。在城市的大街上,一輛車也沒有,就連一條狗都沒有。只有倫敦動物園的鳥兒們還呆在籠子里。鳥兒們見到B先生,似乎都很開心。但當他打開籠子時,它們只是饑餓地叫著飛了出去。

至少,他終于有了這些鳥兒做伴兒。接下來的一個月,還有整個夏天,B先生都在為自己的生存做著準備。他驅車北上一直到伯明翰,一路上連一個人影都沒見到。他又南下一直到南海岸,從布萊頓一直沿路開到多佛。站在懸崖邊,他遠遠地向法國海岸眺望。他從一個小艇停靠的碼頭找了艘油箱滿滿的摩托艇,駛向平靜的海面。現在這里沒有了以往的娛樂游船、運油船及穿越海峽的一艘艘渡輪。他駛過海峽,到了法國。在加來市空無一人的大街上逛蕩了一個小時,到靜悄悄的商店里徒勞地守候在一直沒有響起來的電話旁邊。然后他只好踏上來時的路回到碼頭,回到英格蘭去。

夏季過去了,接著是溫和的秋天。B先生已經為自己創造好了一個溫馨舒適的生存空間。他為過冬儲存了大量的罐頭、燃料和水。附近有條小河,河水清澈,沒有一點污染,想要汽油也很容易,想要多少有多少,直接從加油站和到處停著的那些車里取就行。在地方警察局,他甚至給自己建了個軍械庫,里面有手槍和卡賓槍,以此來應付不可預料的任何威脅。

不過他僅有的訪客只有鳥兒。他在自家門口的草地上撒了些大米還有別的什么谷粒,還在鄰居家草地上也撒了些。他已經快要把這些鄰居們給忘記了。很快,謝伯頓鎮就成了鳥的天堂,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鳥兒。

這一年平靜地過去了,B先生已經準備好開始做他真正的工作了。

(李玉輝:太原市中北大學人文社科學院外語系,郵編:030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