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亭集序》里的樂與悲

《蘭亭集序》，無論于何角度言之都堪稱典范，其不僅乃一名帖，亦堪稱一名文。此文篇幅短小，總計三段，不足四百言，不僅生動地記敘了“癸丑年暮春之初”一群文人墨客游宴蘭亭臨流賦詩的空前“樂”況，同時也抒發(fā)了作者對宇宙人生深沉的“悲”情，由“樂”至“悲”，“樂”極生“悲”，情感之脈絡(luò)清晰可見。

下面筆者就結(jié)合文本對此文之“樂”“悲”略加剖析。

一、“樂”況空前，文筆簡練

文章第一段描述人事景物、天時地利，寫景敘事，雖洋洋不過一百四十八言，文辭簡約，卻意韻豐厚，生動再現(xiàn)了一群文人墨客游宴蘭亭臨流賦詩的空前“樂”況。

群賢畢至，少長咸集，皆因修禊之事。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還有映帶左右之清流激湍，并以其作為流觴之曲水，一觴一詠，抒情言志，放浪形骸，自在愜意。再加之天高氣爽，玉宇澄清，微風(fēng)拂拂，暖意融融，于此境中仰視俯瞰，皆可視通萬里，情滿天地，思接千載，這份融天入地的快適舒暢恐非親歷者是無法體會得到的。可以說，于此段文字中“人和”、“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一應(yīng)俱全，文筆雖簡練，卻體現(xiàn)了詩人清幽淡雅的情懷。

二、“悲”情深沉，“悲”中有“理”

文章二、三段多抒情議論，表現(xiàn)人生悲痛，情感以“悲”為主。

第二段感嘆人生短促的生死之悲。乍一看，由樂轉(zhuǎn)悲，似乎略顯唐突不諧，但經(jīng)作者娓娓道來，卻又感覺順理成章。作者緊承第一段，由眼前蘭亭游宴的歡樂，推想到了普天之下朋友相處的情境：好靜的，“取諸懷抱，晤言一室之內(nèi)”；好動的，“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但不管靜躁取舍如何，只要情投意合，“欣于所遇”，便會“暫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不覺中時光悄然流逝，竟“不知老之將至”。但是，世上沒有不散的筵席，“所之既倦”，會短離長，情隨事遷，“感慨系之”，自然樂極而悲。悲人生無常，歡樂短暫。由此進而想到生命短促，盛會難再，死生大限，更令人痛心。由蘭亭群賢到普天之下的人們，由生離到死別，由特殊到一般，悲痛的廣度大大擴展了。

但作者的悲痛并沒有止于斯，而是更深入一層，由現(xiàn)在回顧過去，古人從來就為生死而悲嘆，再由現(xiàn)在推向未來，“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將來的人們也會悲嘆生死。生死之感貫穿古今，橫貫整個人類社會，“死生亦大矣”，深沉至極。

文章“悲”情深沉，但這絕非為悲而悲，其悲中蘊含著深刻的哲理。試問，如果真是可以置生死于度外，無所作為，逍遙避世，哪里還會有此等之悲呢？由此足見作者于悲中卻蘊含著對生的執(zhí)著和追求。作者并不贊成當(dāng)時士大夫階級那種“一死生而齊彭殤”的虛無思想和玄談作風(fēng)。他一方面對人生無常流露出一種無可奈何的惆悵情緒，另一方面又對士大夫們偏安一隅及時行樂不思進取的社會風(fēng)氣極為不滿。他的內(nèi)心其實充滿了矛盾與痛苦。結(jié)合王羲之的家族影響和他的人生經(jīng)歷來看，他的一生更多的是積極進取，執(zhí)著追求，更多的是創(chuàng)造價值，奉獻社會。否定莊子的生死齊觀、人生虛無，實際上含蓄地表達了王羲之經(jīng)世致用，有所作為的人生觀。

一言以蔽之，《蘭亭集序》敘“樂”嘆“悲”，各盡其妙，各得其宜，相輔相成，渾然一體。敘“樂”張揚生命意趣和自由個性，嘆“悲”窮究人生命運和宇宙天道。敘“樂”是盡情盡興謳歌生之歡快，嘆“悲”是莊重嚴肅地闡發(fā)生之意義。敘“樂”是為了引“悲”，以鋪墊悲的深沉；而嘆“悲”則是敘“樂”發(fā)展的必然，是通篇關(guān)目所在。真可謂悲樂相生，蘊藉含蓄，警醒世人。

陳永海，教師，現(xiàn)居湖北保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