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中國第一座生態博物館落戶貴州六枝特區梭嘎鄉,這也是亞洲第一座生態博物館。它的建立,是我國保護少數民族文化的新嘗試。不過,這個從歐洲空降過來的新事物,從一開始,便處在兩種相反觀點的爭論中。
20世紀80年代初,貴州省文物部門對全省3個民族自治州和7個民族自治縣進行了一次調查,獲得22個民族村寨的調查材料60余萬字,拍攝了大量珍貴照片。從征集的4000多件民族服飾中,文物部門深深感到其中的人文價值及面臨消失的危險。
1986年,博物館學家蘇東海先生來貴州考察。身為貴州省文物保護顧問的他,對陪同考察的人員說:“建設生態博物館也好,建立民族村寨博物館也好,都是目前博物館界的尖端,如果貴州辦一個這樣的博物館,那是全國第一。”
蘇先生所倡導的生態博物館,誕生于1971年的法國。不同于傳統博物館,生態博物館沒有圍墻,而是將保護范圍擴大到文化遺產留存的區域,并引入社區居民參與管理,同時尋求文化遺產在未來的延續和發展。它們在全世界約有500座,是一種世界流行的文化遺產保護形式。
但是,在資金仍然困乏的時期,這一計劃也只能停留在美好的愿望中。
1994年,國際博物館協會年會在北京舉行。同為國際博物館協會學術委員的蘇東海和挪威著名生態博物館學家約翰·杰斯特龍教授參會。其間,兩位學者就生態博物館與民族文化遺產的保護和利用進行過深入地探討,并將目光共同投向了貴州。
第二年,杰斯特龍乘坐的越野吉普就出現在了進出梭戛的唯一通道上。山寨里的一切讓他感到震驚:村寨仍處于男耕女織的自然經濟狀態,沒有文字,刻竹記事,有獨特的婚嫁、喪葬和祭祀儀式、音樂舞蹈等。他不愿按原計劃離開,一定要在這里住一個晚上。這下可忙壞了鄉里的干部,忙著派人去山下買被子。但這些被子最終沒派上用場。按照杰斯特龍的意思,他們在一塊空地上點了一堆火,全寨的男女老少都自發地穿著盛裝趕來,圍著火堆又唱又跳。杰斯特龍徹夜未眠,用攝像機拍下了那個難忘的夜晚。
1995年4月,在蘇東海和杰斯特龍等中挪博物館學家以及貴州文物工作者組的共同努力下,一份《在貴州省梭嘎鄉建立中國第一座生態博物館的可行性研究報告》正式出爐。
在初建梭戛生態博物館時,蘇老與挪威博物館學家約翰·杰斯特龍先生之間就有一場很有意思的爭論:長角苗女孩該不該讀書。杰斯特龍先生怕現代知識污染了這個完美的文化;蘇先生則認為應該讓她們獲得現代知識,讓她們開闊眼界,從而提高保存自己文化的自覺性。
再后來,是當地人引不引入自來水的爭論。外國專家認出,長角苗婦女由于長期背水,為保持身體平衡,有著獨特的站姿與走姿,不應引入自來水;而中國學者認為,不能因為要保持當地婦女婀娜的身形,而要她們長此以往地背水。
雖然這些爭論都過去了,但是封閉與開放、保護與開發的爭論卻從來沒有停息過。不過,最終各方形成一個共識:中國第一座生態博物館是在一個仍然封閉落后的苗族社區建設起來的,興起于歐洲的生態博物館理念要在中國生根,必須要符合中國的實際,走中國特色之路。
1997年10月23日,國家主席江澤民和挪威國王哈拉爾五世、王后宋雅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出席了《挪威合作開發署與中國博物館學會關于中國貴州省梭嘎生態博物館的協議》(以下簡稱《協議》)簽字儀式,中國國家文物局局長張文彬和挪威外交大臣沃勒拜克分別代表兩國政府在協議上簽字。中國和挪威合作在貴州創建了中國第一座生態博物館。
1998年10月31日,梭嘎生態博物館資料信息中心在隴嘎村內建成開館。“中心”建設面積420平方米,按要求配有檔案室、展覽室、視聽室等,瀕臨消失的有形和無形文化遺產被儲存在這里。同時,用傳統工藝、傳統材料、整體維修保護了村內10幢百年以上極具特點的民居,初步解決了村內水、電、路問題,新建了希望小學,編寫了10萬多字的《中國貴州六枝梭嘎生態博物館資料匯編》。
梭嘎苗族生態博物館的開館,填補了中國乃至亞洲在“世界生態博物館運動”中的空白,海內外媒體作了專題報道。
隨后,中挪雙方又相繼在貴州省合作建設了鎮山布依族生態博物館、錦屏隆里古城生態博物館和黎平堂安侗族生態博物館等3座生態博物館,成為我國唯一擁有生態博物館群的省份。
目前,我國已有幾個生態博物館,分布在貴州、云南、廣西和內蒙古等地區,保護著苗族、瑤族、蒙古族等民族豐富多彩的文化活標本。
但是,關于生態博物館的爭論卻一直沒有停止。特別是有些地方把生態博物館當成旅游景點來開發。旅游開發或許不可避免,但商業味過濃必然會加速民族文化的消亡。2006年10月26日。學者摩羅就在其博客上發表《主流的力量》一文,對梭戛村寨發生的一切感到憂慮:“這里(梭戛)究竟喪失了什么,我們根本沒有時間去盤點。”
對于生活在生態博物館中的人們來說,他們對杰斯特龍先生萬分感激。這位將生態博物館正式引入中國的挪威專家,于2002年4月在俄羅斯考察時心臟病突發不幸逝世。為了懷念和感謝他為貴州所作的一切,人們為他畫了一幅白描頭像,雕刻在鎮山村口的巖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