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化創意產業的演化機制與發展對策

[摘要]文化創意產業是經濟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它伴隨著文化產品生產技術的革新與制度的變遷而不斷發生演化。文化創意產品的定義符合熊彼特關于創新產品內涵的界定。從文化創意產品的經濟特性、生命周期以及中國近代以來文化創意產品升級的歷史軌跡可以探尋中國文化創意產業的演化機制。中國文化創意產業的發展應該從發揮市場的資源配置作用，推動文化體制改革，注重教育的文化引導功能，擴大文化內需等方面尋求新的突破。

[關鍵詞]文化產品；文化創意產業；演化機制；發展對策

[中圖分類號]G11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604(2009)06-0085-04

在科技革命的不斷推動下，人類社會進入新經濟、知識經濟和創意產業的時代。英國經濟學家約翰·霍金斯指出，創意產業占全球GDP的7％，每天產生的價值高達220億美元，并以每年5％的速度快速增長。2003年以來，我國的人均GDP相繼跨越1000美元、3000美元的生存型需求和發展型需求的收入界線，開始向享受型需求和創造型需求轉變。與生存型需求更多地關注衣食住行等基本生活型消費不同，享受型和創造型需求更偏重于文化產品和精神產品的消費。我國五千年歷史所積累的豐富的文化遺存，讓中國當之無愧地成為文化產品大國，但中國文化產品國際貿易逆差卻表明中國并不是一個文化產業強國。本文試圖通過對文化創意產品演化的經濟特性、生命周期的探尋，以及對中國近代以來文化創意產業演進軌跡的梳理，分析其中的原因和癥結所在，以期為當代中國文化產業的發展提供建議和對策。

一、文化創意產業的相關概念辨析

創意產業的概念最早出現在1998年出臺的《英國創意產業路徑文件》中，該文件明確提出，“所謂創意產業，就是指那些從個人的創造力、技能和天分中獲取發展動力的企業，以及那些通過對知識產權的開發可創造潛在財富和就業機會的活動”。文化創意產業是創意產業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當代經濟、文化、科技在創意產業層面融合發展的具體表現。其發展歷史同文化產品發展演化的歷史密不可分。

(一)文化產品與文化創意產品的區別和聯系

按照創意程度和規模經濟水平的高低，我們可以將文化產品分為以下3種類型：

1.以文記之型，指文化創意程度和規模經濟水平都較低的文化產品，如民間文學、歷史文獻等，此類產品一般作為創意或者加工的素材呈現。

2.以文化之型，指文化創意程度相對較低但規模經濟水平程度高的產品，如大量發行的圖書和各類電子出版物等，此類產品的生產，即對文化產品的標準化和規模化生產，其創意集中于如何有效地傳播和控制成本。

3.以文創之型，指文化創意程度高但規模經濟水平較低的文化產品，文化創意產品概念是熊彼特創新理論在文化產品領域的推廣和應用。(1)文化創意產品是指具有原創性的文化產品，如音樂(音樂語言)、舞蹈(身體語言)、美術(色彩線條語言)、文學創作(文學語言)等。(2)文化創意產品體現了新技術在表現原創性中的應用，如攝影技術、視頻技術對藝術創造的滲透。(3)文化創意產品需要對文化新市場的挖掘，如互聯網、移動網絡等新媒體對文化創意產品的傳播。

(二)文化創意產品的經濟特性

文化創意產業又稱為內容產業，其發展和變化同文化創意產品的經濟特性密切相關，如圖1所示。文化創意產業往往由“價值觀、情感、體驗的表達訴求”出發，經過創意人力資本的加工，經營資本的運作，再經過媒介和分銷渠道，最終演變為文化消費。文化創意產品往往呈現出規模報酬遞增的特征，并且新的文化創意需求往往孕育于文化消費之中，并形成不斷循環的過程，見圖1。

(三)文化創意產品演化的生命周期

文化創意產品具有一定的生命周期性特征，以滿足特定時期人們的強烈情感訴求。文化創意產品生命周期的結束即意味著該產品成為一般性文化產品，如果沒有特殊的歷史原因，在連續發展的文化傳承中，文化產品沒有嚴格意義上的死亡，其歸宿可能是演變成文化公共產品，或者成為文化遺產。當然從市場競爭意義上講，只有處在價值鏈高端的文化創意產品才有比較好的投資價值，通過良好的注意力經濟效應，和實現較高經濟回報的可能，表現出顯著的邊際報酬遞增特征。當文化創意產品演變成大眾消費品時，其生產已經處于邊際報酬不變階段；當這種產品已經退出主流文化產品的行列時，可能會演變成個人的興趣或者收藏，成為歷史的記憶，其生產處于邊際報酬遞減階段。

二、中國近代以來文化創意產業的

演化及其經濟學分析

(一)中國近代以來文化創意產業的演化

中國源遠流長的文化如何逐漸演化成產業，這一過程的理解似乎有些抽象，一個簡潔的線索是通過對文化產品如何演化成文化產業的發展路徑進行剖析。中國文化產品的發展史貫穿了中國五千年的文明發展史。文字的出現、造紙術的發明以及活字印刷術的推廣促進了以唐詩、宋詞、元曲和明清小說為代表的中國文化創意產品的早期發展。漢朝時的長安就已經出現了中國歷史上最早的圖書市場——“槐市”；明清時代的南京則是中國規模最大的圖書交易中心。

1.近代中國文化市場和文化產業的正式形成。晚清和民國初年，隨著西方的電影、繪畫、音樂等藝術形式的逐漸傳人，中國文化產品的演化進程受到了全面的沖擊和影響，但客觀上也為中國文化市場的正式形成創造了條件，攝影、印刷出版、廣播、電影等用于文化創意產品生產與傳播的先進技術媒介和物質裝備被逐步引入中國。以文化產品生產和傳播為主要業務的圖書、報紙、期刊等平面媒體供應商和以廣播電臺、電影公司、電影院線等為主要業務的立體媒體供應商大量涌現，文化消費日漸成為城市生活中的時尚，文化消費市場逐漸形成，由消費者、企業和由作者、經紀人、投資商共同構成的要素市場也初具規模。電影以其綜合性的展示平臺優勢，一躍成為主流的文化產品，豐富了以文字閱讀為主的文化消費時代，并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上海形成中國文化產業的局部繁榮。

2.建國初期計劃經濟體制下文化產業的曲折發展。新中國建國后，仿造蘇聯模式，對文化產業實施了國有化，并將文化產品視為完全的公共產品，一律由政府組織供給。教育和宣傳媒介對文化產品傳播的重要功能日益顯現，電影和廣播語言類節目構成了計劃經濟時代最受歡迎的文化產品媒介和消費樣式。《上甘嶺》、《閃閃的紅星》等紅色經典成為那個時代人們共同的情感體驗，電影的主角也成為家喻戶曉的明星和偶像；革命歌曲、相聲、評書等也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歡樂記憶。中蘇蜜月期間大量引進前蘇聯的文學、電影等藝術作品，形成對外國文化產品模仿和吸收的第二次高潮。伴隨中蘇交惡，以及中國文化市場的重新封閉，文化產品的生產也陷入了“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泥沼，以京劇樣板戲為代表的形式單調和樣式呆板的文化產品遏制了剛剛起步的文化產品需求，加重了文化產品的短缺。

3.改革開放后文化市場的開放和文化產業的迅速發展。改革開放后，我國文化生產領域實現了撥亂反正，文化產品市場自新文化運動以來出現了又一次較為開放的接受西方文化產品的高潮。相應的傳播媒介、技術手段、經營理念和學科理論被大量引入，以此為契機，更多文化創意產品被引人中國饑渴的文化沙漠。以“電視”這一傳播媒介為例，從香港地區引進的電視連續劇《射雕英雄傳》(83版)的火爆收視率令人瞠目，收看電視劇一時成為大眾文化消費最普遍的方式；從歐美和拉美等不同國家和地區引入的電視節目，讓觀眾的文化消費品位和情趣日漸多元化；中國自身的電視劇產品也通過模仿和自我創新日漸成熟，《西游記》、《紅樓夢》等電視連續劇相繼成功制作和播放，并取得了很好的經濟和社會效應。

20世紀90年代，我國文化市場出現了本土文化產品的局部繁榮。從崔健的搖滾，高曉松的校園民謠，到閻肅等軍旅作家創作的主旋律音樂，等等，本土文化創意產品以其良好的文化適應性受到了空前的歡迎。而這一時期的中國電影在主題開發和文化資源挖掘方面開始做更多的功課，逐步適應國際市場的激烈競爭，誕生了《紅高梁》、《霸王別姬》等獲得市場認可的成功創意產品。

人世以來，跨國文化產業資本以各種方式進軍中國文化市場，產生了更為巨大的文化沖擊和競爭壓力。好萊塢大片在帶給觀眾審美體驗的同時，也把商業電影的吸金術展現得淋漓盡致。《黑客帝國》、《哈利·波特》等海外大片以宏大制作、絢麗場面、高科技、大投入的生產模式卷走了大量的電影票房，而《功夫熊貓》一類的動漫電影題材，更是反映了大片制作商在市場開發和產品營銷方面的立體優勢。中國的電影產業在新的沖擊面前，開始從經營模式、產品開發等諸方面在競爭中模仿和探索。以馮小剛為代表的本土導演群體，以賀歲片的形式，開啟了中國本土的商業電影時代。從2008年到2009年度，中國本土電影更是實現了票房突破，因其更好的文化適應性，而在國內電影票房競爭中名列前茅。

(二)文化創意產業演化的經濟學分析

縱觀中國近代以來文化創意產業的演化可以發現，文化產品存在形態、生產和消費方式，表現了和一般物質產品不同的生產組織形式。農業化、工業化、文化化的聯合提高了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發展速度和積累水平，著重解決生產什么的問題；家庭化、市場化、國有化的共同作用提高了資源的配置效率，著力解決如何生產的問題；服務化和城市化則解決為誰生產的問題。如果說物質產品的生產受自然資源和技術水平和組織制度的影響，那么精神文化產品的生產則更多受社會資源、知識水平和激勵條件的制約。市場機制對人力資本、風險資本、物質資本的有效組織，能夠以較低的機會成本有效地實現文化產品的供給。

作為人類基本需求的一個方面，文化的發展歷程是一個連續傳承的整體。文化的發展與社會的生產方式、人們的生存狀態、社會經濟技術條件所能提供的物質媒介系統以及生產組織方式密切相關；文化的發展與從屬于科學研究范疇的文學、美學、哲學、歷史學、藝術學、心理學和教育學密切相關；文化的發展還與社會的生產資源配置方式有關。而文化產品的生產和傳承所依賴的創意型人力資本以及知識準備型的消費群體，都必須通過教育的方式形成知識準備。文化創意產品除了其體驗式消費表現的新、奇、特的產品消費特征外，其消費的效用水平高低往往取決于消費者的知識準備程度，更加強調所謂的“明明白白”消費。

三、當前我國文化創意產業發展對策

雖然我國五千年的文化發展史形成了厚重的文化產品積淀，但是因為傳播手段和媒介技術發展的滯后，文化產品生產方式單一、規模化水平低，嚴重制約了文化生產的速度和效益。屢次被扼殺的資本主義萌芽，使得文化產品市場發展所需的資本支持和組織模式難以實現；戰爭、經濟和政治等方面的歷史原因，更使得中國近代開始的文化產業化進程舉步維艱、波折不斷。當前已是網絡化、信息化和全球化的時代，雖然可以通過進口替代和產品模仿來部分地滿足人們不斷高漲的文化消費和投資需求，但文化創意產品供給能力的不足，使得我國長期處于文化消費產品層次低、文化產品附加值低和文化產業鏈短的尷尬格局。要解決這些問題，必須從文化創意產業的產品生產、市場培育、發展機制和政府管理等多方面人手。

1.充分發揮市場的資源配置作用，擴大文化產品的供給能力。當前，我國的文化產品消費日益細分和膨脹，飛速增長的文化需求引發了巨大的文化貿易赤字，國內文化產品替代進口能力的形成以及自身的產業成長是當前較為迫切的任務。但是，僅僅依靠簡單的模仿難以生產出成功的文化創意產品。我們必須在兼顧效率和公平的目標前提下，通過市場主體的培育和文化市場的重構，依靠價格機制這只“看不見的手”引導文化創意要素的合理流動；必須依靠政府“看得見的手”的管理和規制，通過實施知識產權保護工程，合理利用政府采購手段，加大政府和企業層面的文化R＆D投入，實現文化創意產品的供給能力持續提升。此外，文化產業區域化、集群化等也是實現文化產業向文化創意產業升級和演化的有效路徑。

2.加快文化體制改革進程，引人多元投資主體。產權不清晰的國有文化事業單位難以滿足廣大消費者日益多元化的文化價值選擇和文化產品偏好，更無法同外來文化產品的強大營銷和推廣能力相抗衡。因此，我們應該進一步推進文化生產領域的市場化改革，加大市場準入和開放的力度和范圍，讓更多的投資主體參與文化產品的生產經營，并且通過強化文化生產領域市場競爭來實現文化產業整體運行水平的提升。只有正確引導文化市場需求并不斷促進文化產品的推陳出新，才能更好地適應當前人們對文化產品的消費需求，并逐步實現文化產品進口替代的目標。

3.重視對文化創意人力資本的培養，強化教育對文化消費的引導功能。教育直接或間接地決定了消費者對文化產品的偏好、消化能力和消費欲望；教育更是實現文化創意資本傳承、文化創意產品營銷和文化產品需求產生的重要手段和有效渠道，因此教育擔負著重要的文化生產和創造的功能。在信息爆炸的網絡時代，尤其要強化通過多維度、多渠道的教育引導，使人們可以根據自身和社會發展的需要完成文化的重新接受和認同，自發地完成作為文化產品授體的知識儲備和消費準備。

4.切實擴大文化內需，提高大眾文化消費福利。文化產品的生產和消費具有逆經濟周期特征，在金融危機所引發的全球性產業衰退中，文化創意產業卻一枝獨秀，在我國政府擴大內需的消費政策和促進產業升級的產業政策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我們既要重視對網絡化時代草根文化創造熱情的保護，又要注意通過科學的教育和適度的宣傳，引導文化創意人力資本的培養和文化消費能力的形成。只有通過具有持續性和穩定性的文化內需，才能消除物質產品和虛擬經濟造成的經濟周期巨大波動，引導更加理性和合理的生活方式，降低文化產品生產的機會成本，提高大眾的文化消費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