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唳我心

在人們的心目中，鶴一直是各種美好事物的象征。一首關于丹頂鶴的歌曲，時常在我的腦海里纏繞著、回蕩著。尤其是在這次策劃東北之行的時候，這首歌，便又在我的耳畔響起。心想，我是該到扎龍濕地一趟的。在這個火熱的季節，我終于放下繁忙的工作，與家人一起來到東北，對自己的身心做一次短暫的放逐。隨著漠河開往齊齊哈爾的列車，那片蘆葦蕩離我越來越近了。不為別的，只為那群輕輕飛過的丹頂鶴。

來到這個世界級的鶴鄉扎龍自然保護區，與其說是為了看看風景，倒不如說是更期盼有一些意外的收獲。

跟隨著導游員的影子，我漸漸地進入了一望無際的青紗帳，滿眼都是蘆葦的純凈綠色。耳朵則聆聽著清風講述的屈指可數的關于無污染的大片濕地的傳說。

身處純凈的環境，心情一下就純凈了許多。我跑到蘆葦的身邊，撫摸著那靈動的綠色，仿佛感覺到了綠色的呼吸。舉目遠眺，我看見蘆葦蕩在一望無際處與江天接吻。

葦塘環抱著的一塊空地上，人工喂養的丹頂鶴，不緊不惺地徘徊在籠中，為了那定時定量的吃食，待時而飛。而野生的丹頂鶴，則因為警惕戒備之心，而在遠離人群至少七百米遠的蘆葦蕩中諱莫如深。我們一睹風采的熱烈向往，也只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了。

不過，那關于丹頂鶴的美麗動人的傳說，隨即趕跑了我心中的失落。欣然，再次占領了我的思緒。

據說，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茫茫蘆葦蕩中，一個仙鶴變的美麗姑娘，救活了一個小伙子，小伙子送姑娘一條紅紗巾，后來紗巾幻化成仙鶴頭頂上的一個紅點，仙鶴從此也就有了一個美麗的名字——丹頂鶴。

至于那種令人聽之色變的劇毒“鶴頂紅”，原來根本與仙鶴頭上的紅點，風馬牛不相及。

丹頂鶴體型健碩，體態秀逸，雍容華貴，性情幽嫻，經常昂首闊步，顯出一副既驕矜又瀟灑的神氣，又宛如瀟灑出塵放浪形骸的人，所以它在我國歷史上被視為“仙禽”。在許多神話傳說或詩話中，仙人隱士常以鶴為伴，作為成仙得道的象征，所以丹頂鶴又稱為“仙鶴”。

舒暢的造型，宛若大師的神來之筆，它的身軀是那樣婀娜多姿。靜，似雕塑，圓潤而自然，動，如祥云，飄逸而不乏個性。它的羽毛是雪樣的潔白，白就是白，沒有一絲雜色。而它的翅膀上的羽毛，又是那樣恰到好處地由淺變深，由褐色逐漸過度為黑色，與修長的腿和細長脖子上的顏色相呼應。還有它那寶石般機靈明亮的雙眼。而最為美侖美奐的，就在它頭頂的那一抹丹紅!白雪里一粒紅鉆，翡翠中顆瑪瑙，寧靜的早晨里一匹火暴的朝霞搜盡語言的庫存，也找不到恰當的詞句來形容。

走著、看著、聽著、想著，我不時地被這些故事浸染著情緒，而尤其讓我感動的，則是關于丹頂鶴的一些習性。它們喜歡干凈，對愛情忠貞，從來不耍單幫，都是成對兒的夫妻一起出行雙飛，因而人們常常以丹頂鶴來象征愛情的甜蜜和久遠。鶴是延年益壽的最高雅形象的比喻，由于丹頂鶴的壽命可長達50～60年，所以自古以來，人們一直把它與“龜”“松”一起作為長壽的象征，因而在許多國畫中，畫家們總是把丹頂鶴與松畫在一起，叫做《松鶴圖》，作為長壽的象征。鶴在成語中也極常見，比如，鶴發童顏、松鶴延年等等。

所有這些前所未聞的東西，悉數聽來，不能不讓我頓覺耳目一新。我在想，渴望和珍惜愛情以及生命的人，不可能不對仙鶴產生敬慕之情。我熱愛生命也珍重愛情，所以，我從內心深處對仙鶴崇敬有加。

可是，當我和眾多的觀鶴人，滿懷希望地站在圈養的籠子前的空地上，等待仙鶴放飛時的壯觀景象的時候，看著那群為了一頓飽飯而正在熱身準備聽命表演的籠中丹頂鶴，我卻猛然地心生一種無法名狀的悲哀，說不清是為了失去天然野性的丹頂鶴，還是為了與它們類似的人類。

就是那種說不清道不明卻纏繞的心緒，一直在我的心里蔓延，長時間不肯消散。這究竟是為了什么呢?我真想問問在蘆葦深處隱居著的那些野生的丹頂鶴啊!

丹頂鶴放飛了，在一片驚嘆聲和相機的咔嚓中，朱哲琴的那首歌曲《一個真實的故事》又伴著鶴鳴，在我的腦海里響起，催促著我走進那座靜寂的紀念館，去傾聽一位姑娘徐秀娟的故事：

走過那條小河，你可曾聽說

有一位女孩，她曾經來過

走過那片蘆葦坡，你可曾聽說

有一位女孩，她再也沒來過

只有片片白云，為她落淚

只有陣陣風兒，為她訴說

喔……啊……

還有一群丹頂鶴，輕輕地輕輕地飛過……

資料鏈接：扎龍濕地管理局徐秀娟紀念館的檔案

1964年10月，徐秀娟(滿族，1964年10月～1987年9月)出生于黑龍江齊齊哈爾市扎龍屯的一個養鶴世家。她爸爸是扎龍保護區一位鶴類保護工程師，媽媽也曾在扎龍保護區養鶴十多年。徐秀娟小時候常幫著父母喂小鶴，潛移默化中愛上了丹頂鶴。

1981年，因當地中學高中停辦，17歲的徐秀娟到扎龍自然保護區和爸爸一起飼養鶴類，成為我國第一位養鶴姑娘。她很快就掌握了丹頂鶴、白枕鶴、衰羽鶴等珍禽飼養、放牧、繁殖、孵化、育雛的全套技術，她飼養的幼鶴成活率達到百分百。她的出色工作得到國際鶴類基金會主席阿其波爾德博士的稱贊。

1985年3月，徐秀娟自費到東北林業大學野生動物系進修。盡管學校考慮到她的實際困難，為她減免了一半學費，她仍然吃不起一天六角錢的伙食，一直靠饅頭就咸菜維持每天的緊張學習。第二學期，因交不出學費，生活又難以為繼，她曾背著老師和同學，數次獻血換來一些錢來維持學業。后來，她又決定把兩年的學業壓縮在一年半內完成。經過艱苦的努力，最后考試11門功課中10門功課成績為“優”或在85分以上。這期間，她還自學了英語。她靠獻血換錢的事，是她去世后，人們在她用英語寫下的幾頁日記里發現的。

1986年，徐秀娟遠赴丹頂鶴的遷徙越冬地、正在籌建中的江蘇省鹽城自然保護區，啥也沒帶，就帶著三枚鶴蛋上路了。這是秀娟帶給鹽城保護區的一份禮物，三只鶴蛋對她來說是三只未來的小鶴。迢迢五千里路程，徐秀娟用一個人造革包、一個暖水袋、半斤脫脂棉、一個體溫計來照料著那三只鶴蛋。蛋裝在人造草包里，溫度、濕度只要稍有變化，小鶴就孵不出來了。如果火車上斷了開水，她就得把鶴蛋貼肉揣在懷里，因為人的體溫正好也是37℃左右。就這樣一路火車一路汽車，小雛鶴最后破殼而出。那三只小鶴分別被秀娟叫做龍龍、丹丹和莎莎。沒有人知道，對那三枚鶴卵秀娟付出了怎樣的關愛；但是人們知道，在美國進口的最先進的孵化器里，也死過小鶴。經過83個日日夜夜的細心照料，三只小鶴終于展翅飛向了藍天。徐秀娟深深地愛著這些生靈，鶴已經成了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1987'g6月，徐秀娟從家里趕往鹽城，與她同行的還有從內蒙古帶來的兩只天鵝。她叫它們黎明和牧仁。一下火車，迎接她的卻是丹丹的死訊。這是她最心疼的一只鶴。丹丹一只腿有毛病，走起路來就像跳一樣。秀娟帶它到野外捉蟲子時，它對秀娟特別親近。沒有人知道在那種情況下，秀娟流了多少淚。

因為黎明生病，秀娟在宿舍里養護了它八天，黎明康復了，她卻病倒了。病還沒好，她又經歷了一次打擊。她萬沒想到，龍龍會在打針時吐血而亡。秀娟嚎啕大哭，她在日記里說：從沒在人面前這樣哭過，丹丹去了，龍龍也去了，可憐的莎莎嚇得轉身就逃，難以平靜。

1987年9月14日，黎明身體康復后，和牧仁在復堆河里洗澡嬉戲，因玩得過于高興兩只天鵝忘了回家。秀娟找了它們兩天兩夜。16日人們在復堆河里發現了秀娟。她的身體蜷縮著，仿佛還在為丟失天鵝而內疚，為丹丹、龍龍的死而自責。9月18日，白天鵝黎明和牧仁飛了回來，可它們再也見不到挽救過它們生命的秀娟姐姐了；它們看見一千多人聚在一起舉行了一個儀式。那天，天空中出現了日全食。

徐秀娟走的時候，還不足23歲。

(責任編輯 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