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延玲
久違的大雪,醞釀出久違的激情。要是穿件桔紅色的羽絨服,走在雪地里,一定像一團火在劇烈跳躍,活力四射!
俏佳人一條街,女人們最愛去的服裝街。
我駐足在“季候風”店里,因為我相中了一件羽絨服。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樣的桔紅色,比我想象中還要別致的茄克款式。簡單大方的裝飾。
店主的模樣兒比模特兒還標致。胸挺,腰細,臀豐。春天一般的空調室里,她只穿一件寬松的淺灰低領毛衣,脖子上搭一條棕白相間的羊毛格子圍巾。這樣美的衣架兒,穿出什么樣的衣服賣不掉呢?
看我心動的樣子,她嫻熟麻利地取下衣服讓我試穿。我在鏡子前轉過來扭過去地照,心里十分滿意,嘴上卻挑著毛病。她微笑著和我過招。
喲,這帽子設計得有點兒俗!
瞎說!你到這條街看看,有比我這件還好的,我白送你!
唉,做工也不怎么考究!你看,這里還有一根線頭!
我們生意太好了么,哪有閑工夫去剪它?
老板娘,這價格也太貴了!還能便宜多少?
一分都不能少了,這條街最低價了。
我脫下桔紅色羽絨服,左腳站在門里,右腳站在門外,裝作要走。如果降價能賣,她會叫我的。
她沒有叫我,變魔術一樣收斂起笑容,賭氣似地把衣服掛上,嘴里嘟噥著,這樣好這樣便宜的衣服,你到哪里去買!
平心而論,她說得沒錯。如果她能繼續對我微笑服務的話,我會考慮把右腳收回去的。
但她沒有,還加了一句,我看你根本就不誠心買!
我回頭望了一眼衣架,我的體溫體香還留在那件桔紅色羽絨服上。老板娘已經在和別的顧客過招了。我毅然把左腳挪到了門外。
快要逛完俏佳人一條街時,我在“女人家”店里停下了。
老板娘不聲不響地走過來,點一下頭,說,你慢慢看,慢慢挑。
她四十開外,不算漂亮,臉上雀斑、細紋依稀可見,身材比我好不到哪里去,穿一身自己店里賣的羽絨服。店里沒有開空調。
她見我看了半天還沒主張,輕輕地問,你打算買什么樣的衣服?我告訴她了。她取下一件鐵銹紅的羽絨服,讓我試穿。我搖搖頭,告訴她,對面店里有一件更好的。她馬上柔聲說,那你待會兒去她那買吧。我以為她在說氣話,抬頭看她時,她卻對我一笑,真的。我被她的微笑打動了,又在店里轉了一圈。她悄無聲息地跟在我身后。
我自言自語,紅羽絨服配我身上的紅毛衣,一點兒也不好看。她接話了,是啊,要是看中了我店里的哪件黑毛衣,配上一定漂亮。
她說得在理。我試了一件又一件,都不稱心,歉意地對她笑笑。她輕聲笑著,沒關系,要不我試穿給你看一下,我倆身材差不多的。
她脫了厚厚的長長的羽絨服,脫了暖暖的羊毛衫,一樣一樣放在冰冷的柜臺上。她一件一件套上涼涼的黑色羊毛衫,在我面前轉著圈兒,嘴里柔柔地問著,這件怎么樣,是不是女人味十足?我一遍遍搖著頭。當她試到第八件時,我點頭笑了,就這件!
好,你穿一下,效果不好的話,我再試給你看!她小心翼翼地脫下那件點綴著銀白色珠片的黑色羊毛衫,仿佛它已經是我的了,弄壞了就要賠我一樣。
我試穿的時候,她幫我把領頭理好,把袖子扯服貼。她靜靜地等我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才稍稍提高了嗓門稱贊,你穿了這毛衣,身材更苗條了,氣質也更高貴了,眼光不錯!女人嘛,就要穿適合自己的衣服。
接下來,她一刻沒閑,和我聊著穿著方面的話題。
走出門時,我回頭望了她一眼。她朝我揮揮手,快去對面買羽絨服吧,她家衣服不錯!
走到街中心的時候,我不由得又回頭望了一眼“女人家”里的她,差點和來往車子親密接觸。我又停在“季候風”店門口。沒辦法,那件紅色羽絨服的誘惑太大了。老板娘笑著沖我點頭,我說得沒錯吧,街上沒有比我這衣服再好再便宜吧?
為了更好地驗證穿著效果,我把黑毛衣拿出來穿在里面,再把羽絨服穿在外面。
好得不能再好!
她盯著我的黑毛衣,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吃驚地問,這是在對面店里買的吧?我店里的比這不知要好幾倍,你呀,真是!什么眼光!為了表明自己說的千真萬確,她附加了一個搖頭的動作,一副惋惜的表情。
我的眉頭皺了幾下,想把桔紅色羽絨服脫下來,但還是忍住了。畢竟,它對我的誘惑太大了!
然而,準備付錢時,我還是堅毅地把羽絨服掛到了衣架上。因為我聽見,她指著我的舊衣服說,我這件比你的那件,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我跨出店門時,她猛地把衣服往衣架上一摜,怒不可遏,阿有毛病啊?怎么一點修養都沒有!
走在雪地里。沒有一團跳躍的火,心里有點兒遺憾。不過,遺憾很快就過去了。我準備去“女人家”買那件鐵銹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