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只開一瞬間

鐘　墨

本欄目精選鐘墨作品，每期都將刊登一篇與“花”有關的青春校園故事，希望能為大家的學習生活增添一縷芬芳，為美好的花季留下一份感動和回憶。

1

岑煙第一次見到奚汀，正陷在吹泡泡糖的窘境中。

4歲的岑煙第一次吹泡泡糖，她努力地噘起粉嘟嘟的小嘴“撲撲”地吹著一個個不成功的泡泡。突然，一個核桃般大小的泡泡掛在了她的嘴上，她又驚又喜，縮回到她嘴里的泡泡糖差點被咽下去。她控制住泡泡糖的滑落，又開始賣力地吹。正當一個大泡泡冉冉地從她雙唇中冒出來時，門鈴響了，她的大泡泡被嚇得“砰”的一聲碎了，薄薄的白色片片兒和絲絲兒糊在了她的嘴上和臉頰上。

奚汀和他的媽媽出現在門口，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掩嘴偷笑。

說是偷笑，其實還是發出了聲音的。

岑煙的臉紅了。一般來講，這時的小女孩會趕緊“打掃戰場”，然后退縮到母親身后，探出小腦袋窺視來人。可她不，臉上帶著已變得發粉的紅暈和白色的泡泡糖片片兒與絲絲兒，她走到他的面前，直直地說：“為什么要笑話我？你比我吹得好嗎？”

奚汀比她吹得好。

后來，他們好像又見過兩次面，只是岑煙不大記得在一起時的情景了。

2

上了初中的岑煙，沒來由地，性格急轉直下，由開朗活潑變得內向羞澀，每天都安靜得像一滴水。

又見奚汀，是在岑煙上初二的那年元旦。他是被她媽媽請來為她輔導數學的。奚汀高高瘦瘦，很帥氣，除了不再頑皮，似乎性格并沒有什么改變。媽媽介紹說，奚汀現在是省重點高中的尖子生。莫名其妙地，一陣惡狠狠的自卑襲上岑煙心頭。內向盡管內向，可岑煙從未自卑。現在這自卑有一部分來自于她的成績一直處在中游無法和兒時的玩伴相提并論，還有一部分原因不甚明了。兩個小時的輔導時間里，岑煙覺得呼吸不暢，沒有敢眼睛對眼睛地正視奚汀。

除了見面時說的“你好”之外，輔導中奚汀只說了一句與學習無關的話：“你的性格是這樣的啦？”

他的課，她聽得很認真，她記住了他說的學數學的小竅門，也記住了他。

更有隨后的煙花。

媽媽送給奚汀一大袋煙火作為禮物，他推辭不過，便約她一起下樓享受。

連帶上取放的時間，一百多元的一大袋煙火只燃放了半個多小時。煙花在空中綻放只是一瞬間的事，沒有過程似的，隨即衰敗。

以前，岑煙只在電視里或透過窗子看過煙花綻放，她只覺得煙花很美麗，卻無此次這種貼心貼肺的美麗的感覺。

她甚至詩人般地覺得：是不是越是生命極短的東西越是讓人覺得美麗，亦越是讓人留戀？

當所有的煙花都綻放直至衰敗之后，奚汀作了最后的姿態——擺了擺手，算是告別。

3

她回味著煙花，和他。

煙花和他纏纏繞繞，無法分開。

偶爾，她也會想起兒時的泡泡糖，那是在她覺得自己的性格有些差勁的時候。她想：兒時的自己怎么會那么傻大膽？現在怎么說變就變了？

很想很想，約他再放煙火，看煙花綻放。可是約他放煙火之前總要有個序曲吧？總不能單單為了放煙火吧？應該先找一個恰當的理由，然后再引出正題。

什么樣的理由才能引出煙花？她設想了很多種：問他數學題？可她覺得自己數學差得連問什么都想不出來；和他閑聊？可她不擅長聊天，再說，他有什么愛好她都不知道，要是真的聊起來，聊什么內容她都把握不了；讓媽媽再請他來？她心懷鬼胎怕人看穿般地覺得說不出口……

岑煙驀然想到，如果能和他讀同一所中學，兩人尚有一年的時間處在同一個空間中，總會有見面的機會吧？見面后總會相互問候吧？一來二去的，總會找到理由的。

她將自己埋在書本和卷子之中，像換了個人似的，突然間變得極其聰明與伶俐。

煙花就是她的動力，也是她變得向上的催化劑，她的成績如竹子般節節生長，簡直是所向披靡，讓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的成績在班級里七八名地往上躥，在學校里二三十名地往上躥。

直到躥不上去。

岑煙如愿以償地考上了奚汀所在的重點高中。

4

還沒等岑煙去學校找他，奚汀和他的媽媽就前來祝賀她了。其實，是她媽媽邀請的，理由是：不知奚汀跟她說過什么，從那次輔導之后，她的成績就直線上升。

他對她展顏一笑，太久的等待迫使她木木地看了他一眼，所有的表情都留在了內心里。

他媽媽說，你們家的岑煙怎么不像小時候那么愛說愛笑了？她的媽媽就說，姑娘大了唄！

她們哈哈大笑。隨后，讓他們到另一個房間里交流學習經驗。

奚汀真是聽話，跟她說的全是上高中之后怎么學習的經驗之談。她一邊淺淺地笑著聽，記住她認為有用的，一邊一心二用地想著煙花。

可是，她又想，在酷暑當中，是沒有人放煙火的，她也就不能提及此事，煙花此次是絕對看不成了。

那就把最美麗的花朵留在以后觀賞吧！等待的過程也許要比花朵本身更美麗，何況是瞬間開放的煙花！

他們在學校里見過面，也打過招呼，他那陽光般明朗的笑總是比“你好”先至，一次之后，她就學會了他那種陽光般明朗的笑。

她常常那么笑，陽光般明朗地笑，不只是對他，而是笑給所有人看。人人都認為她除了不大愛講話，其實骨子里是個開朗的女孩。

他們還真的互通過電話，是她主動的，問學習上的問題，本想提放煙火看煙花的事，可她覺得時機未到。

寒假時，他告訴她，他不用參加高考，因為參加全國數學競賽獲得過名次，他可以直接上他心儀的學校讀他滿意的專業，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不用來學校了。

“春節我們一起放煙火吧！”她突兀地說出這句話，電話線那邊的他瞬間停頓，爽然應允。

5

當一個個煙花在空中綻放、衰敗，綻放、衰敗，岑煙心里想的卻是泡泡糖。

可當煙花全部綻放完之后，泡泡糖又消失得無影無蹤，無影的煙花重新開放在她的心里。她在心里拼命地將泡泡糖從煙花中拽出，當一縷縷泡泡糖的絲絲兒突圍而出時，她對著奚汀急急快快地表白了心事。

他愣了很久，說了句很有余味的話：“等你考上大學后我們再看煙花好嗎？”

你可以理解成他接受了，只是要等她參加高考后，現在怕她耽誤學習；你也可以理解成他要思考思考，也要她再想一想，過兩年半再提。

不管怎樣，岑煙以煙花綻放的速度說出了如煙花般美麗的話語，她覺得很釋然。

以后的時光里，除了覺得歲月漫長，她的思想沒有任何改變：既沒有因思念綻放的煙花而耽誤學習，也沒有因有了盼頭而寢食難安。

日子在她對煙花的期待中安然度過。

6

當到了約定時間，岑煙對奚汀提起煙花的時候，他似乎忘了兩年半前說過的話，恍然大悟般地從皮夾里掏出大學女友的照片，慌亂地解釋當時的說法只是不想讓她分心而已。

他真的是為她好。

她平靜地道了聲“再見”，轉身離開。

那是一個酷暑的夜晚，岑煙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丟了魂似的行走。街上的霓虹燈有的碎碎小小，宛如煙花，可是，它們會綻放到天明，沒有那瞬間消失的過程，也就沒有那種奪人心魄的美麗。

對于現在的岑煙來說，煙花只在記憶中，想再次看到它們，不會是通過奚汀。

鐘墨，本名王茵夢。遼寧省作家協會會員，大連青少年刊社責編。自1997年起開始寫作，涉足成人文學和少兒文學兩個領域。

已出版的成人文學作品有長篇小說《鉆石王老五的艱難愛情》《私人生活》等，另有中短篇小說200篇左右。其中，《鉆石王老五的艱難愛情》已被華誼影視公司投資拍攝成電視連續劇。除此之外，鐘墨的作品常在《花溪》《愛人時尚》《人生與伴侶》等青春/時尚類期刊上發表，深為廣大讀者所知所愛。

2002年以來，鐘墨創作了大量以中學生生活為題材的短篇小說。其少兒作品風格清新淡雅，語言時尚細膩，內容貼近中學生生活，迎合中學生的心理，深受中學生讀者的歡迎，其本人被讀者親切地稱為“鐘墨姐姐”。2007年獲冰心兒童文學獎，2008年獲大連“金蘋果”優秀創作獎。

編輯/王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