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是我國現存的第一部編年體史書,為孔子修訂、編輯。孔子修《春秋》號稱“筆則筆,削則削”(《史記·孔子世家》),他是按儒家的標準對歷史人物進行評價的。因此,這部史書中很多地方都體現了深厚的儒家思想。《春秋》是闡述孔子政治思想的,《左傳》是解釋《春秋》的。由于《春秋》記事極為簡約, 隨著時間的推移,《春秋》中的有些歷史事件漸漸變得不易理解或者根本無法讀懂,《左傳》的作者便在《春秋》的基礎上把簡單的歷史事實變成了生動的歷史故事,把史書變成了傳記文學。因此,《左傳》所表達的思想與《春秋》大體上是一脈相承的,也自然而然地滲透了許多儒家思想,《晉靈公不君》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篇。
《大學》有言:“為人君,止于仁;為人臣,止于敬;為人子,止于孝;為人父,止于慈;與國人交,止于信。”意思是說處在社會不同角色中的人們,應該具有“仁、敬、孝、慈、信”五種道德品性。《晉靈公不君》一文主要體現了儒家的這一思想。
一、為君要仁
“為人君,止于仁”,所謂“仁”,是說身為人君,一定要用仁愛來統治天下。孟子也說:“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矣。”(《孟子》)孟子認為君主是一國的威嚴和榜樣,只要君主的行為合乎“仁”的道德標準,百姓的行為自然也就規范了,身居高位者也就能夠做到無為而天下治了。春秋時期的晉靈公是晉國歷史上少有的昏君和暴君,《春秋》中就記載了“晉趙盾弒其君夷皋”這件事。按《春秋》的義例,凡是國君無道而被殺的稱名,這里稱晉靈公的名夷皋,就是貶斥晉靈公無道。《左傳》的作者在《晉靈公不君》中沿用了《春秋》的直筆法,開篇便直截了當地寫了晉靈公的為君不仁,定下了與《春秋》一樣的調子——貶斥晉靈公。接下來文章從多個角度,以鮮活生動的材料凸現了晉靈公的昏庸無道、殘暴不仁和遭人謀殺的應有下場。
“仁”是儒家思想的核心和基礎。表現在統治者身上就是要有愛民之心,要實施仁政,要“樂以天下,憂以天下。”(《孟子·梁惠王下》)孟子強調只有得到百姓,才能夠得到天下:“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孟子·離婁上》)孔子回答學生子貢的問政:“足食、足兵,民之信矣。”(《論語·顏淵》)孔子認為治國之道,首先是關愛百姓,讓他們豐衣足食。而昏君晉靈公卻不按照儒家的君道而行,文章從兩方面寫了他的為君不仁:一是寫他“厚斂以彫墻”的極度荒淫,一是寫他對百姓“從臺上彈人,而觀其避丸也”,對宰夫“宰夫胹熊蹯不孰,殺之,寘諸畚,使夫人載以過朝”的極度殘暴。晉靈公增加賦稅,大興土木,搜刮民脂民膏,以此來滿足自己奢侈腐化的生活,完全背離了儒家的“省刑罰,薄稅斂,深耕易耨”(《孟子·梁惠王下》)的思想。儒家提倡文教禮制,反對濫用殘暴的刑律,這是孔子一生所追求的政治理想。為此,孔子不辭勞苦,游說奔波于各國,極力宣傳自己的這一政治主張。他還反駁季康子說:“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論語·顏淵》)根據儒家的這些觀點,晉靈公正是因為為君不善,沒有用“仁政”來治理國家,才導致國家的混亂和自身的滅亡。
二、為臣要敬
“為人臣,止于敬”,所謂“敬”,一是要忠于國君。君臣關系為倫常之首,可以說是古代禮制社會最為看重的社會關系。魯定公向孔子請教:“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回答說:“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論語·八佾》)孔子的這句話回答了最理想的君臣關系。孔子要求君主要用禮來對待臣子,臣下必須以一片忠心來服侍君主。趙盾是晉國的正卿,他忠于國君,即使是晉靈公的行為不合君禮,他還是按照臣道,做到了“敬”。“事君,能致其身” (《論語·學而》),是說忠君甚至可以為君主獻出生命,趙盾也做到了這一點。他看到君主濫殺無辜,能夠大膽直言進諫,即使遭到晉靈公的謀害也無所畏懼,盡了忠君之職。所謂“敬”,二是要敬業。孔子最崇敬子產,他評論子產說:“其行已也恭,其事上也敬” (《論語·公冶長》),這是孔子對子產作為一個優秀的政治家的高度評價。趙盾身為臣子,天不亮就起床穿衣,準備早早上朝,他勤于政務,天黑了才回家吃飯,可以說對待工作兢兢業業。在這里趙盾的確是做到其行已也恭,其事上也敬了,以至于當鉏麑這個殺手看到趙盾“盛服將朝”,“坐爾假寐”不忘恭敬的情景,被他的這種敬業精神所感,他既不愿擔當“賊民之主”的不忠惡名,更不愿擔當“棄君之命”的不信罪名,于是觸槐而死,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了“忠”和“信”,成了我國思想史上較早出現的“舍生取義”的人物。這則材料從正面說明了趙盾的確是按儒家臣道而行的一個良臣。
三、為子要孝、為父要慈
“為人子,止于孝;為人父,止于慈”,“孝慈”為儒家重要的道德范疇。所謂“孝”,是指子女對父母的尊敬和贍養。《孝經》中有言,子曰:“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人之行,莫大于孝”;“教民親愛,莫善于孝”;“夫孝,德之本也”。可見儒家對孝道的看重與推崇。孔子認為為人子女,孝順父母,是天經地義的法則,是人們應該身體力行的。這篇文章中的靈輒就是儒家贊美的一個典型的孝子形象。文章用插敘的方法講述了靈輒按照儒家子道而行的故事。趙盾曾經在首陽山上田獵,遇見了三天沒有進食快要餓死的靈輒,就趕快把自己帶的食物給他吃,而當靈輒得到一點吃的,卻不忘留下一半帶給家中的母親。文中寫靈輒雖然著墨不多,卻寫出了一個孝子的形象,為后人樹立了節食養母,按孝道而行的榜樣。
事件的結局是趙川殺了晉靈公,太史董狐卻在史書上寫道:“趙盾弒其君”。對于這樣的定論,文章的最后一段,特意寫了孔子對董狐贊揚:“董狐,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隱。”既然趙盾是一個按儒家臣道而行的良臣,為什么孔子還要對董狐持贊成的態度?這是因為儒家的思想中,君父是一層天,孝經中說:“以孝事君者則忠”,大學上也說:“孝者,所以事君也”。君主就是父母,身為臣子,要用忠孝來對待國君,國君再壞,也不能殺。在這里,孔子是以儒家的忠孝關系來評定趙盾的:趙盾雖然沒有弒君,但他逃亡沒有出境,國君被殺了,回來后又沒有討伐弒君的人,當然弒君的罪名就落在了趙盾的身上。從這一點來說,趙盾還沒有做到“為人子,止于孝”,沒有盡到一個良臣應有的忠孝。文章的最后主要是為了說明了儒家的這一思想。
所謂慈,是指父母對于子女的愛。本文雖然沒有出現具體的“父”的人物形象,但我們還是可以從文中解讀出儒家的這一思想。儒家的“為人父,止于慈”,并不僅僅局限于父母對子女的愛,還包括君主對百姓的愛。儒家認為國君就是一國之父,臣子就是國君之子,國君要像父親愛子女一樣愛自己的百姓。奴仆和宰夫也是國君之子,也要愛。但晉靈公為了自己消閑取樂,竟筑靈公臺,在臺上彈人,觀其避丸以為樂;他不但殘忍地殺了廚師,還把廚師尸體肢解后,放在竹筐里游街示眾,完全違背了儒家“為人君,止于仁”和“為人父,止于慈”的道德要求。
四、為人要信
“與國人交,止于信”,所謂“信”,是指待人處事誠實不欺,言行一致的態度。“信”是儒家的“五常”之一,孔子將“信”看作是賢者必備的品德。對君主而言,“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論語.學而》),國君治理國家不但要謹慎認真地處理國家大事,還要誠實守信。“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論語·為政》),是說一個人如果沒有信用,那他就會一事無成。《左傳》“退避三舍”(《晉楚城濮之戰》)這個故事,就很好地印證了儒家的這一思想。晉文公正是因為遵守了他曾經對楚成王許下的諾言,下令軍隊后退九十里,才取得了城濮之戰的勝利。晉靈公不但殘暴不仁,而且還是一個極度不講信用的國君,當大夫士季勸他改惡從善時,他表面上答應了士季的請求:“吾知所過矣,將改之”,但過后還是不行君道。后來趙盾又多次勸諫他改邪歸正,他便非常厭惡趙盾,派刺客鉏麑去暗殺趙盾。由于晉靈公沒有按照儒家的“信”來規范自己的行為,就預示著晉國要發生大亂,國家要失去穩定,而自己也會得到應有的下場。后來果然趙盾的族人趙穿起兵殺了晉靈公。這個故事從反面說明了儒家的為人要信這一思想。
《晉靈公不君》一文篇幅簡短,語言簡明,故事情節生動,人物性格鮮活,只用了正反兩方面三個典型事例,就把儒家的“仁、敬、孝、慈、信”這五種道德品格思想作了形象化的說明。
參考文獻:
1.張繼緬,王習耕.大學語文〔M〕.北京:中央廣播電視大學出版社,2003.10.
2.楊義.論語選評〔M〕.長沙:岳麓書社出版.2006.5.
3.孟子.孟子〔M〕.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2002.9.
4.李南暉.左傳精粹〔M〕.廣州:花城出版社.2006.8.
伍海霞,女,新疆巴音郭楞職業技術學院人文經濟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大學語文教學和中國古典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