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經濟發展面臨的主要問題

吉林省松原市是于1992年才成立的地級市，17年來，該市GDP年均增速達20.4%，到2009年末，GDP有望達1000億元，經濟總量列長春吉林二市之后在吉林省排名第三。8月22日，銀行家雜志與松原市政府聯合主辦了“2009銀行家50人松原論壇”，全國各地金融機構有50多位專家和首腦踴躍支持加上他們的隨行人員60多人共有參會人員近120人參加了這次以“高端”“小圈子”“務實”為特色的研討活動。我在主持會議時強調“所有人都不許念稿子”，劉連舸、魏國雄、周立群、王君、曹鳳岐等人以精彩的即席演講帶動了全天的開會風氣，從早八點到下午四點半休會，代表們的發言始終緊扣主題，氣氛熱烈程序緊湊。是開成了一個說真話說實話并表現與會者真實水平和高明見解的研討會，與許多以念稿子、打官腔、說空話、講套話的所謂“高端論壇”形成了鮮明對照。

我是這次論壇的發起人，提前三天到松原恭候各地朋友，并利用這三天的時間順便做了些社會經濟調查，其內容是到我當年下鄉的蘇瑪村和農民接觸，和村干部交談，和松原市的市長副市長及局級干部們交流，自以為收獲頗多。

我覺得像松原這樣的新型資源型城市，其經濟結構存在畸型或失衡缺陷完全可以理解，關鍵在于如何培養經濟發展的持續能力。松原建市歷史只有17年，吉林油田在全國雖排名第六，但也屬于新油田。松原油田所貢獻的產值在松原的第二產業中占絕大比重，國際經濟形勢特別是國際油價的變動對松原市的GDP增速影響極大。2009年由于國際油價持續低迷，中石油下令屬下油田減產，松原市的石油產量也在被削減之列。產量下降同時價格回落，因此“松原市2009年上半年GDP增速只有11%左右”——這是市長孫鴻志的原話，言語中透露出一個地方首腦的遺憾和無奈。在我看來，在全球主要經濟體普遍遭受金融危機打擊面臨經濟衰退折磨之時，松原市這個11%的GDP增速已經相當不低相當不錯了，這個速度足以讓全世界艷羨不已，但在松原市不行，因為人家畢竟有連續17年年均20.4%GDP增速作談話背景。

松原市的問題是顯而易見的，多年來第二產業依賴采油和煉油，制造業中原有的國有企業幾乎全軍覆沒，民營企業只有幾家不錯但規模尚小，有些規模較大的民營企業也存在或管理混亂、或負債率過高等種種問題。我認為，從中長期角度說，松原市應從以下幾個方面著手解決經濟的持續發展能力問題:

一是要建立一所大學。我在和市政府領導交談中得知，他們現在感到最沒面子的是松原沒有一家上市公司，創業板市場的開張給松原市帶來了些許新的希望，因此他們想在不長的時間內爭取零的突破。不過，我總是認為，松原市經濟發展的長期制約因素是教育，松原市沒有一所大學。沒有大學的直接結果是本地政府干部知識結構偏低。松原市因經濟總量全省第三，跟省會長春僅僅150公里，在這里當主要領導以過渡升遷為特色，因此，書記和市長總能由比較出色的人出任，但中下層干部則普遍學歷偏低，企事業單位人才匱乏成為普遍現象。若干年前我到鄭州參加一個研討會，會上有若干地級市的市長副市長類人物參加，某市的副市長說了一句令我終生難忘的話，他說:“我們市和某某市沒法比，人家市里有所大學，我們沒有大學。”這位市長算得上見識不凡了。一個城市如果有大學，機關干部、創業企業家隊伍乃至整個社會風氣都會大大不同。松原市雖然GDP增速驚人，雖有松花江、嫩江、查干湖和草原之美，但沒有大學，沒有深厚的文化教育底蘊。使人感到一切都變得膚淺甚至粗陋。在本次論壇前，我曾想約一兩位大學校長參會，順便談一下與松原合作辦大學的事。但預先打探消息時，王廣謙告訴我，教育部允許一所大學只能辦一個合作性的學院，再想辦第二個，門兒都沒有!看來教育部也應該制定對東北地區及西北地區的傾斜性教育政策，從改變教育土壤入手增強這些地區的經濟持續發展動力。

二是要持續地提升信用環境質量。對地方政府來說就是解決債權人、投資人利益保護的長效機制建設問題。從全國情況看，地方政府普遍存在的問題是“今朝不理前朝事”，一屆新的黨政官員常常對前任政府的債務及歷史遺留問題不負責任。這就對投資人債權人特別是銀行類金融機構造成了極大的利益傷害。松原市自成立金融辦以來已開始重視良好信用環境的營造工作。僅今年上半年，追回的銀行債權資金就達5500多萬元。在這次論壇上有一位發言人是松原市中級人民法院的院長，他做了一次十分精彩的演講，重點介紹了他本人對建設良好信用環境的認識及松原法院在保護債權人利益方面的經驗。受到與會者的一致好評。一屆政府首腦一個優秀的法院院長可以在一定時期發揮重要作用，但對有著幾十個鄉鎮幾千家企業280多萬人口的松原市來說，信用環境建設的任務還很艱巨，要走的路還很長。

三是如何將引進項目和引進資金相結合。根據美國的經驗，有一堆項目和一堆資金，通常都是資金向項目靠攏，這是發達市場體系國家的經濟發展特征之一。中國的情況很奇怪，金融體系流動性充裕卻無資源配置效率提升的自調節功能，一方面用巨額外匯購買低息高風險的美國國債，另一方面民營科技企業、中小企業及三農領域又存在嚴重的資金可得性問題。在這種情況下，經濟學家根本統計不出中國是資金往項目靠還是項目往資金方向移動。我們見到的一般現象是資金壘大戶壘江浙地區。各個銀行都支持自己的分支機構搶大企業，工農中建四大行將分支機構吸納來的資金大筆大筆投向江浙等地。我問過一些江浙地區的政府領導，知道江浙一帶貨幣存款與GDP之比值大體在1.2∶1甚至1.5∶1，而松原市的這個指標大致是0.5∶1，即年度GDP1000億元，而金融機構各類存款總額只在500多億元人民幣。這是多年信貸投放過少的典型表現。我聽說前不久中國銀行與松原市政府已簽署了一個100億元貸款承諾，但中國銀行的貸款是跟著項目走的，沒有具體經過風險收益評估的項目，銀行是不會盲目放款的，而松原除了在建的哈達山項目查干湖機場項目外，儲備待選的項目實在不多，這也是全國許多地級市存在的通病:缺錢想要錢且有人能有條件給錢卻又編不出“動人故事”。所以，像松原這種城市應當與科技部及有關科研院所多打交道，盡量將一些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創新型科技項目引入松原，這樣銀行信貸及民間資本才能相應跟進。

四是發展地方經濟必須重視知識重視智慧。很多年以前，我和劉鴻儒老師一起到溫州參加一個研討會，會間鴻儒老師說起一個現象:東三省政府也請我當顧問，去了之后好吃好喝好招待，但政府官員從來不問計于我。到南方省份，聘不聘顧問且不說，這里的地方官員甚至企業家總是將我團團圍住問這問那，求知欲非常強烈。不知為什么會有這么如此明顯的南北差距?看來，東北地區的官員應該在禮賢下士虛心求教方面向南方地區的官員學習。松原市政府在這方面算是北方地方政府中的一個特例，我仔細揣摩過其中的原因，結論是:因為市長是知識分子型官員。松原市市長孫鴻志有博士學位做過研究所所長，進過北大光華管理學院的博士后流動站，合作導師是曹鳳岐，因此，他的偏好和視野同一般地級市市長迥然不同。他到北京出差能在西單書店大廈一蹲就是半天，買回去大批書送給相關中層干部閱讀。松原市政府不僅聘我為經濟金融顧問還聘我的幾名博士生當“金融協理”且每年都給具體工作任務。這種做法不僅東北其他城市難得一見，就是全國恐怕也無先例。本次論壇松原市不惜花費，目的就是做出一個信息和智慧交流的平臺，我們邀請的那些一流專家和銀行領導者他們講的那些東西，價值也難以估量，僅從這次論壇的成功舉辦看，松原市已在區域經濟發展競爭中占得了智慧競爭的先機。但一次論壇不能解決多少問題，應當把這類活動制度化、長期化，這樣松原市的知名度才能持續提升，政府官員的理論視野才能不斷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