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球金融危機正在將世界引入漫漫經濟寒冬,到現在為止,沒有哪個經濟學家敢于斷言這個經濟寒冬的最低溫度是多少,當然,也沒有人能準確預測這個席卷全球主要經濟體的北風持續的時間能有多長。最樂觀的估計為不到兩年,最悲觀的估計則為五年以上。我傾向于認為,世界經濟將在中國和美國的引領下在2010年就會由天寒地凍轉為春意盎然。
全球經濟大約在兩年內轉暖的主要理由為:
首先,本次全球金融危機經濟危機的發源地美國同1929~1933年大危機時相比有許多條件差異。(1)上次大危機美國金融體系和實體經濟比目前要脆弱得多,1929年股市泡沫破裂后很快引發了銀行危機,股市危機和銀行危機又迅速轉化為實體經濟中的企業危機和失業危機。從經濟的受損程度說:1929年至1933年美國國民收入依次為870億美元、750億美元、690億美元、420億美元和390億美元,以當年指標衡量的國民財富額減少了55%;1929年美國全國就業人口為4500萬人,到1933年時,失業人口已達1400多萬,失業率達31%。而本次金融危機,雖然還在進行中,但實體經濟的直接損害還不算太大,美國失業率截至2008年底只有7.2%。(2)上世紀30年代大危機發生時,美元尚未取得全球金融霸主地位,經濟全球化程度也遠未達到目前的水平,本次金融危機發生后,盡管2009年各主要經濟體已開始步入衰退階段,但美元的強勢地位卻依然沒有動搖,這會給美國吸引資本流入提供極大的便利。(3)上一次大危機時各國獨立作戰,幾無相互配合,但本次危機中各主要國家在經濟依存度不斷加深的條件下,在反危機政策上采取協調一致的動作,這肯定會在全球盡快擺脫危機方面發揮積極作用。(4)美國新任總統奧巴馬以經驗型專家型人才構成的新的管理團隊,其知識結構、領導能力、政策思路等方方面面已遠非80年前羅斯福的那個勢單力薄的管理團隊可比擬,在美國這種極富彈性的體制下,奧巴馬團隊發揮領導效力的空間更大些,反危機的用時肯定也會更短些。其次是國際環境同上次大危機比已大不相同。這可從兩方面分析:一是歐日等大經濟體并不會成為美國復蘇的拖累因素,二是中國等新興市場經濟體已成為全球經濟發展的關鍵推動力量。從目前情況看,歐盟日本等國家受危機傷害程度并不算太深,但從前一段實踐看,歐盟中的重要經濟體采取反危機措施的力度甚至比美國還大,這就為全世界擺脫經濟危機提供了一股非常積極的力量。另外,最重要的一點是中國和印度等新興市場經濟體注定會成為本次反危機的關鍵力量。據估計,按照中國政府在2008年11月提出的兩年內4萬億元新增投資方案以及由此推動起的各地方政府新增投資計劃,不僅會大幅消耗國內過剩產能,還會在6~8個月后對業已衰退的世界大宗原材料市場注入強大需求動力。據測算,僅2009年中國新增投資就將占到全球當年新增投資總額的70%左右。而根據歷次危機經驗,全球經濟衰退總是由大宗原材料市場需求嚴重萎縮開始,也以這個市場的強勁復蘇而告終。只要中國、印度、巴西、俄羅斯、印尼等較大新興市場經濟體增長仍保持相對高速,全球市場就不至于過度萎靡不振,世界經濟就有快速復蘇的希望。
現在,擺在美歐日韓等經濟體面前的主要任務是自救,而擺在中國等新興市場經濟體目前的主要任務則是通過自保(保持高增長)來救世界。可以毫不夸大地說,在通過“自保救世界”方面,中國注定要成為2009年全球最引人注目的角色。
在本輪危機中,糧價、油價、鐵礦石等大宗原材料價格的下跌已使得巴西、俄羅斯等國貿易收入大幅減少,這間接影響到它們的經濟擴張能力。印度雖然在全球經濟金融危機中受損較輕,但它的經濟總量只有中國的1/3,因此在拉動全球需求中也難當大任。只有中國既有占世界總量6%的規模、全球第二貿易大國的國際經濟地位,同時又有充裕的現金即2萬億美元外匯儲備6萬億元的年度財政收入規模和相對質量較佳的60萬億元銀行業資產,特別是,中國有一個世界任何其他國家都不具備的特殊條件:即一黨執政、黨政共管體制下有充分權威和很高民眾信任度的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這個獨特的政治社會條件,使得中國可以最有效率地制定和實行種種反危機政策,將政府的統一意志轉化為擴張內需調整結構的市場行動。
中央政府能根據國內外經濟形勢變化靈敏地調整發展戰略和中短期政策,這是中國經濟能夠避免大的失誤的根本保證。而各級地方政府都具有無限的經濟擴張沖動,不管其動機是追求個人政績還是造福一方百姓,從客觀上說,這種世界獨一無二的特殊國情就是中國改革開放30年經濟高速成長神話的核心答案之一。在中國,所有地方的黨委書記、省市長官員,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超級綜合公司的董事長總經理,大家整天把主要精力都放在招商引資發展經濟稅收就業等方面。在過去30年許多經濟學家的筆下,中國地方政府官員歷來都是經濟過熱和結構失衡等發展弊端的肇事者,但在本輪全球經濟寒冬中,當經濟迫切需要加溫時,我們又突然發現所有中國地方官員的趕超熱情到底有多么寶貴。
在目前形勢下,緊急擴張內需,關鍵取決于三個因素: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和銀行。中央政府既要出政策又要出錢,地方政府既要出錢又要出項目出服務;銀行目前主要應避免保守惜貸傾向,用主動的內部業務擴張和調整配合中央的各項反危機政策。從已獲得的信息看,這三個關鍵因素中,地方政府在本次反危機中的表現可能最令人滿意,因為它的主要職責僅在不浪費資金和主動配合結構調整政策這兩方面,而中央政府在本輪反危機中可待調整之處則頗多。
2008年11月以來已出臺的“國10條”、“金融9條”和“國30條”已顯示出中央政府具有敏銳的政策感覺。但在這些政策的具體落實中尚有三個難題有待破解:一是如何克服各行政部門積弊難改的繁文縟節和部際協調中的相互牽制行為;二是以科學的內需擴張理論為指導具體匡算明確提出中央財政必須在2009年特別是這一年上半年的赤字融資額;三是怎樣運用市場手段融結構調整于總量擴張之中。按道理說,在非常時期組建一個臨時性的有權威的反危機領導小組最有利于提高行政效率避免各部門在保護本位利益和平衡各方關系時錯過調節良機。但這種建議能夠被采納嗎?在擴張內需總量時,從中國目前的情況出發,要點大體為調節存量貨幣金融資源和通過赤字融資為經濟體系注入額外的貨幣供給量。通常,如果不向流通中注入額外的貨幣供給量,那么,支出資金只是在不同使用主體間的轉移。調節存量金融資源我們可以著眼于2萬億美元外匯儲備的有效運用,以及敦促銀行將可貸資金有效注入到生產和流通中這兩方面。在外匯儲備的運用上,我們可以不動聲色地逐步減持“客戶集中度”過高的債券,在運用方向上亦減低“行業集中度”即減少證券類投資增加股權和實物類投資,同時建構多元外匯儲備運用主體并實行問責制,使外匯儲備運用者之間形成制度性的績效競爭關系。如果將中央政府主導地方政府跟進的擴張內需視作調控者主導的增量內需政策,那么,還應考慮以刺激股市樓市為主要內容即由被調控者推動的存量內需擴張政策。試想,股市低迷怎能產生財富效應,沒有財富效應的股市又怎能實現需求拉動效果?不管有人對刺激股市樓市的政策如何反對和嘲諷,但只要我們能想出好辦法或有效措施來,就不妨一試。但現在,中國政策經濟學研究基本處于一片混亂狀態,不管是假專家假行家還是假理性主義者都在亂開金融經濟藥方,即使是對中央正確的4萬億內需刺激計劃,懷疑批評之聲也隨處可聞。其中最流行的批評是從長期看資金浪費、通貨膨脹威脅、銀行不良資產上升等憂慮。我想,所有這些假理性主義者都應該在眼下類似于“救火”的反危機關口,重溫一下凱恩斯1923年在《貨幣改革論》中針對假理性主義者說過的那句著名的話:不要整天長期、長期,“等長期到來時,我們大家早都死光了!”在百年一遇的大危機面前,我們采取的各項措施都應當注重實效性,一定時期只要能解決一個主要矛盾,這樣的政策就是好的政策。那些瞻前顧后的假理性主義者很容易誤國誤民。
在反危機中如何抓住機遇進行結構調整是不亞于擴張內需總水平的另一個嚴重挑戰。通常在調結構時人們容易想到的是財政資金的定向投入、差別稅收政策、地方政府官員考評標準、商業銀行信貸配給行為調整等一系列措施,除此以外,決策層也考慮到了啟動創業板這樣的市場化融資手段。從已公布的官方信息看,標準說法是“創業板可能隨時推出”,這樣的官方表態誠然是勇氣可嘉,但若配合以恰當的A股市場政策則其效果肯定會更好。例如,用不否定2006年以來的股改成果卻采取特殊時期“大小非”解禁逐筆審批的制度提振市場信心,憋起股市行情后再推出創業板就可能避免那種因創業板分流資金造成A股狂跌甚至崩盤的風險。問題十分簡單:在A股市場低迷的情況下,即使推出創業板市場,這個市場能否發揮有效的為創新型成長導向型企業融資的功能實在是大可存疑。如果推出創業板后既打擊了A股行情又喪失了助力結構調整功能,那就不如不開。我們已經錯過了2007年夏季推出創業板的最佳時機,現在假若能通過采取有力措施刺激出A股市場行情再推創業板,這似乎也稱得上是“亡羊補牢”之舉。
中央政府是中國本次反危機的領導力量,因此地位最重要。要提振市場信心首先要提振中央政府信心,其次還要提振銀行業的信心,因為中國絕大部分貨幣金融資源都掌握在銀行手里。據我觀察,中國的大中型銀行的多數領導者都是謹慎且略顯保守的“過冬派”,還有相當一部分人為無視經濟波動的“我行我素派”,只有極少一些領導者是準備抓機遇擴張的“迎春派”。在這種情況下中央銀行財政部和銀監會應合力設計一項旨在敦促銀行業務擴張同時又對銀行減免稅提高其盈利能力的綜合刺激方案,鼓勵銀行成為擴內需調結構的支柱性力量。
自然界的嚴冬靠等靠熬即可過去,但全球危機下的經濟嚴冬只有用戰略、政策、人事等多種手段創造條件才可能縮短其肆虐時間并早日迎來經濟復蘇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