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跳躍與小撈毛結為兄弟是在兩人的事業(yè)都有一點勢子以后。所謂勢子,就是事情有了開端,看得見了一點眉目。
一條烏江河靜靜地流過這座縣城,侯跳躍家住在河的東面,河的東面除了是縣城很次要很次要的部分以外,侯跳躍家還在這很次要很次要的邊緣,屬于菜農。小撈毛家則住在河的西面、縣城的主要街道邊,這座縣城有四條梯級式的街道,一條河街,以農貿為主,一條街以商貿為主,一條街以文化教育為主,一條街以行政為主,小撈毛家住的街便是以文教為主的那條街。但是你不要誤解,以為侯跳躍就是一個菜農,小撈毛的文化很高,也不要以為這事情錯了位,小撈毛當了菜農,侯跳躍文化就高,都不是這樣的。
事實是,侯跳躍當了兵回來被安排到了石油公司工作;小撈毛參加公私合營工作后,覺得單位的效益不好,就自己出來干了,先是賒了單位的貨趕轉轉場,從坐班車帶貨到合伙請貨車拉貨,生意做得不慍不火。侯跳躍在石油公司先是由一個跛著腳的經理帶著修一座區(qū)里的油庫,尤其是在從大龍油庫長途運油罐的過程中,表現(xiàn)出了一個黨員轉業(yè)軍人的優(yōu)點,引起了重視。跛腳的經理下了以后,由商業(yè)局一個業(yè)務股長接任經理,并且另外配了個副經理。可是經理與副經理不大合得起手,商業(yè)局就把侯跳躍提為副經理了。
侯跳躍當上副經理的時候,小撈毛已租了公私合營的一間大門面賣起了羊肉粉早餐,因地處車站三角地帶的主要一角,加上烹調到位,所以生意很好。這時,住在車站附近的侯跳躍也到小撈毛的羊肉粉早餐店吃早餐了。早上吃了早餐,該上班就上班去了,吃了晚飯以后,不論是在家里吃了晚飯,還是在外面吃的晚飯,侯跳躍都愛走一走,就走到了小撈毛的羊肉粉早餐店里,坐一坐,喝喝茶,吹吹牛。當然也談到了石油公司的上劃,說石油公司收到省里去了,省里、地區(qū)馬上要撥款到這里修一棟石油大樓,就在賣煤炭這兒。賣煤炭的地方就是小撈毛的羊肉粉早餐店隔了兩間門店的隔壁。
小撈毛說,侯老板要到這邊來修大樓,包括大樓修好以后,可要照顧兄弟的生意啊。
侯跳躍說,好說,好說。說著便瞇起眼睛看著小撈毛和他老婆金鳳微笑。
小撈毛并不像他的稱謂那樣小巧,而是長得很精干;小撈毛的老婆金鳳也高挑修長,一張臉正在鮮著嫩著。
小撈毛說,侯老板照顧了我的生意,我會回報侯老板的。從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哥,我就是你的兄弟了。
小撈毛的老婆金鳳也說,我們會感謝侯老板的,大家好才是好。
侯跳躍說,既然我們是兄弟了,我就給你們出個主意吧。早餐呢還是要賣,但不能只賣早餐,中餐晚餐也要賣,我才能照顧得了你們,你們說是不是?
小撈毛說,那就還要增加人手。
侯跳躍說,增加人手就增加人手,增加人手就是擴大規(guī)模,你只有規(guī)模搞大了才能賺得到錢嘛,是不是?
小撈毛的老婆金鳳說,我們聽侯老板的,我們的店開大了,少不了你侯老板吃的。
侯跳躍又瞇起眼睛看著小撈毛的老婆金鳳微笑。
小撈毛說,吃的算哪樣,兄弟賺到了錢,也少不了當哥的一份。
石油公司的辦公樓很快就修了起來,高及六層,一樓是門面,二三四五樓是辦公室,六樓是會議室。這棟大樓的建成,成了整個縣城的標志性建筑了,要是站在澆筑了圍欄的樓頂上眺望,整個縣城的建筑簡直一覽眾山小了。真是的,什么時候什么行業(yè)興旺發(fā)達,一看那些高聳入云、氣派堂皇的建筑就知道了。與辦公大樓連成一體的還有一個單元的十套宿舍,大的五套分別是經理、支書、副經理和離休老干部的,小的五套分別是業(yè)務股長、財務股長、油庫主任、開票員和駕駛員的,將在大樓里上班的人很自豪,將住在大樓里的人更驕傲。大樓的竣工落成典禮很熱鬧,除了縣政府的副縣長以及經貿委等許多單位的領導前來參加以外,地區(qū)石油分公司的領導也來參加了,還有很多有車的、用油量大的單位也來參加了。那是八十年代末期,中國的經濟體制還是計劃經濟模式,石油是計劃供應的,而計劃總是很少,計劃之外就要靠批條了,凡是有車的單位、尤其車多的單位,都樂意和石油公司搞好關系呢。在這樣一個背景下,你說石油公司新的辦公大樓落成典禮熱鬧不熱鬧。那從樓頂上掛下的祝賀布標啊,紅黃藍綠五彩繽紛,那傲立布標中的中國石化火炬真的就像燃燒得很旺一樣,那地上堆積的鞭炮渣沫也好厚好厚。不用說,典禮的伙食就安排在小撈毛餐館里,不但桌數(shù)多,用餐的規(guī)格也高。僅僅這個典禮,小撈毛就大賺了一把。至于修建大樓的過程中,主管基建的侯跳躍副經理安排到小撈毛餐館的伙食就不必說了。
基建工作告一段落以后,侯跳躍開始分管油庫。油料的采購和調運一直是這個縣石油公司工作的重中之重,到遵義拉油有兩百余公里,到大龍拉油有近三百公里,這還是在正常情況下。遵義和大龍都弄不到油了,就只有到貴陽的麻芝鋪、湖南的麻陽、鳳凰、新晃、芷江等地運油了。這一次,業(yè)務人員在還隸屬四川的秀山采到了油,公司就派侯跳躍帶著三輛油罐車去秀山拉油。
侯跳躍對小撈毛說,秀山那邊是做川菜呢,你派個人去參觀參觀吧,順便也進點貨回來。
小撈毛說,是哩,這是個好機會,搭你們的便車去,搭你們的便車來,很方便。
侯跳躍說,你準備派哪個去呢?
小撈毛說,我走不開身,廚房離不開我,就叫金鳳去吧。
侯跳躍說,這可是你叫她去的哈,不要說是我點的將啊。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讓她一兩不少地回來的。
小撈毛的老婆金鳳就跟著侯跳躍坐油罐車去秀山了。
金鳳和侯跳躍坐的一個車。油罐車的駕駛室分前后兩排,前面一排比較寬,除了駕駛員外坐兩個人都還寬松,后面一排稍窄一點,那是供駕駛員休息的。因為坐車的人不多,駕駛員就沒有把后排的休息室整理出來,而是堆了各自的簡單行李,因此侯跳躍和金鳳都是坐的前排,金鳳坐的中間,侯跳躍坐的邊上。
三天后的下午,石油公司的三輛油罐車停在了小撈毛餐館的門前,油罐的兩邊全是碼得整整齊齊的貨,一包一包的,木耳,花椒,干辣椒,干豇豆,海帶,等等,還有鋸得整整齊齊的柴禾,還有黑烏烏的鋼炭。侯跳躍和金鳳還是坐的一個車,還是坐的前排,金鳳還是坐的中間,侯跳躍還是坐的邊上。侯跳躍大聲喊下貨的時候,小撈毛就叫了他的腳有點跛的兄弟走近了油罐車。而從車上下來的金鳳則像是換了個人,不,外面的衣著還是那身衣著,只是最里面的一層黃央央的內衣很搶眼,主要是精神面貌大為改變,她那頭有點點歪,又有點點揚,就像是變了身份的人榮歸故里一樣,給人的感覺是很有成就感。本來這是侯跳躍給小撈毛餐館的支持,可它卻轉化成了金鳳的功勞似的。真的,金鳳比三天前漂亮了,雖然那臉還是那么鮮著嫩著,可那鮮嫩里卻透出淡淡的紅了。真是人不出門身不貴呀,金鳳的身段、走路的姿勢、說話的聲音都比三天前好看、好聽了。當晚,侯跳躍及幾個油罐車駕駛員、油庫的計量員、保管員便在小撈毛餐館吃飯,喝酒劃拳,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這以后,侯跳躍與小撈毛餐館的關系更加密切了,有公務接待的時候侯跳躍在小撈毛餐館用餐,沒有公務接待的時候侯跳躍也在小撈毛餐館用餐,有時還帶上老婆、兒子,還有那被他安排給公司打掃衛(wèi)生、倒垃圾的他的兄弟。有時侯跳躍的老婆兒子還從小撈毛餐館把一碗一碗的、白里泛黃的粉蒸肉端回家去吃。
這之中,小撈毛本人也差不多做到了與侯跳躍形影不離。就是說在小撈毛能夠的情況下,在侯跳躍的空閑時間里,小撈毛與侯跳躍幾乎形影不離。譬如說侯跳躍下了班在小撈毛餐館里吃飯,吃了飯到哪兒打牌,打了牌到哪兒宵夜,小撈毛與侯跳躍就形影不離。在他們這一伙里男男女女都有,譬如公司的職工及其家屬,還有在基層加油站當站長的,這一伙人就像一支球隊一樣有主力有替補,常常把氣氛弄得很是熱烈。侯跳躍和小撈毛每次策劃行動的時候,總是先和女同志聯(lián)系,譬如公司的女人事勞資員、女會計員,譬如計量員的家屬、基層加油站長的家屬等等。他們到哪家打牌,侯跳躍一直打的時候,小撈毛也一直打,侯跳躍打著打著下桌了,和哪位職工或家屬到一邊說話去了,小撈毛也還打著,直到見不著侯跳躍了,小撈毛也借故離開了。
后來,侯跳躍就經常和公司的女勞資員、女會計員以及保管員和計量員的家屬在一起了,他們有打不完的牌,有說不完的話,下級向上級匯報工作、匯報思想,家屬向領導反映職工的情況,侯跳躍要作指示,指示了還要強調指出,包括批評、寬慰、鼓勵等等。小撈毛和侯跳躍在一起的時間才少了一點。
這期間,石油公司的老支書退位了,侯跳躍當上了支書。這也理所當然,石油公司的班子里,還就侯跳躍適合當支書。與經理合不起手的那位副經理被免掉了,新提上來的副經理是非黨。侯跳躍的權力有點大了,當了支書還兼著副經理,除了管著工青婦啊,還管著油庫、勞動服務公司等等。
從商業(yè)局來的那位經理還差兩年到點,地區(qū)分公司就把他和侯跳躍互換了,他當支書,侯跳躍當上了經理。這時已經到了九十年代的中期,市場經濟已經露出了端倪。誰都可以經營石油,找一兩間房,弄幾個油桶堆起就開了加油站了。侯跳躍當經理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出錢請縣里的執(zhí)法部門整頓石油市場,用行政執(zhí)法的手段整頓和規(guī)范市場經濟初期混亂的石油市場,其實這也沒脫離政府干預的樊籬。可是市場整頓是一股風,風是不會長期吹著的,市場一不整頓,石油公司的效益就下滑了。侯跳躍當經理做的第二件事情是把石油公司辦公地點撤出了石油大樓。侯跳躍給職工們的說法是,為了創(chuàng)收,為了增加福利,公司將對石油大樓進行對外出租。事情的真相卻是,侯跳躍治下的石油公司欠款很多,他任用的加油站長多數(shù)都欠款,他簽字報銷的費用又多,吃喝費用直逼經營費用,公司的流動資金越來越少了。石油公司從鬧市區(qū)的車站搬到了偏僻的油庫辦公,呈現(xiàn)的是龜縮之勢。油庫那棟三層的辦公樓雖未正式用過,究竟也有些陳舊了。
侯跳躍當上經理以后,對小撈毛餐館的支持與日俱增,公司的工作餐、接待都安排在小撈毛餐館,而且規(guī)格越來越高,小撈毛餐館日益顯出做大做強之勢。遺憾的是沒過多久,小撈毛租的那幾間公私合營的門面被拍賣了,小撈毛兩口子以及他的腳有點跛的兄弟都只得另尋生財之道。
小撈毛憑著他做餐飲期間對石油銷售的了解,決定用他開餐館賺的錢開加油站,地點選在交警大隊旁邊。小撈毛希望侯跳躍幫忙他辦一下手續(xù)。
小撈毛是和他老婆金鳳一起到位處油庫的那棟辦公樓找侯跳躍的。石油公司從位于鬧市區(qū)的車站退縮到油庫的辦公地點也還在公路邊,進得油庫銹跡斑駁的鐵門,朝右拐便是了。侯跳躍的辦公室在頂層三樓,經過了一樓的兩三間辦公室門口,沿著當頭的樓梯而上,再沿一條把辦公室分成兩面、直抵會議室的走道走一走就是侯跳躍的辦公室了。侯跳躍的辦公室緊挨著會議室,在臨油庫的前面,算是當陽的了。兩口子進得侯跳躍的辦公室,小撈毛撕了煙敬一支給侯跳躍后便把煙放在辦公桌上了,人也坐在旁邊的沙發(fā)上。侯跳躍辦公室的地面只是水泥抹的面,有點癩疤癩疤的,而非石油大樓里的水磨石地面;墻上的石灰也有了漏雨導致的水漬,那水漬要脫要脫的;小撈毛坐的沙發(fā)也是冬天鋪上墊子夏天取下的那種。辦公室外面還有一條走道,走道盡頭有水龍頭,金鳳去開那水龍頭洗手,水流出時龍頭一邊發(fā)出噗噗噗噗的聲音,一邊還抖動著。金鳳洗了手返回辦公室,全身上下更加流光溢彩。她以一種憂愁的目光看著侯跳躍,又以小輩的口吻說:侯伯伯,啷個辦嘛,我們的餐館開不成了,特意來請你想個辦法啊。
侯跳躍看著金鳳像是想起了什么,但他卻說,餐館開不成了有個哪樣,難不倒小老板的——小老板辦法多呢。
小撈毛說,侯老板你不要打整我要得不?我就算是想得起辦法,就算是想開個加油站,也要請你幫忙呢——今天就是來和你談這件事的。
侯跳躍瞇起眼睛看著小撈毛說,你想開加油站?
小撈毛說,我就想起了這個辦法。
侯跳躍吸著煙說,你想開在哪兒呢?
小撈毛說,前幾天和交警隊談了一下,準備就開在交警隊那兒。
侯跳躍說,小老板,你這不是搶我石油公司的飯碗嗎?
金鳳在侯跳躍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說,侯伯伯,我們沒得飯吃了,就是向你要么,你也要遞點呀。
小撈毛從他的襯衣口袋里掏出一沓紙來展開并遞給侯跳躍說,我寫了份申請,你給我簽個字、蓋個章批了吧?
侯跳躍瞇起眼睛看著金鳳說,批?好批?早就批得多了。
這著實讓侯跳躍犯了一下難。按照縣石油市場整頓領導小組定的規(guī)矩,對石油公司以外提出的建加油站的申請的審批是很嚴格的,先是布點要合理——由石油公司審批,既不影響石油公司的效益,又要方便車輛加油,小撈毛想在縣城交警大隊旁邊開加油站,這顯然會影響石油公司的效益。侯跳躍如果簽字同意,肯定會背個吃里扒外的罵名。可是小撈毛這邊,又是多年的親密的朋友,不批么,又覺得對不起人家,人家對石油公司工作的支持也是盡心盡力了的……
金鳳眼珠轉動著說,批,好批,就是給你批呢,侯伯伯。曉得你有難處,可是有難處的事情做起來才有意思呢,你說是不是?
侯跳躍嘆了一口氣。
金鳳趁熱打鐵,侯伯伯,最近生活不順心了不是啊?你在家中吃家常菜,在外面吃大酒大肉,吃山珍海味,如是吃膩了呢,哪天我請你吃農家味,吃嫩豆花。
經不住小撈毛兩口子的軟磨硬纏,侯跳躍就在小撈毛寫的關于在縣城交警大隊旁邊開加油站的申請上簽字同意了。簽了字后便又瞇起眼睛看著金鳳詭笑。
小撈毛接著說,侯爺,你這一關過了,還要請你出面與消防、工商疏通,辦理剩下的手續(xù)呢。
侯跳躍又瞇起眼睛看著金鳳笑。
金鳳說,侯伯伯,你幫了我們忙,放心,農家味、嫩豆花有的是請你吃的。
小撈毛到水龍頭那兒洗手去了。侯跳躍說,吃了農家味的嫩豆花,哪天我們兩個再來磨一鍋豆花,管他媽B老嫩……
侯跳躍究竟是石油公司經理,石油公司出錢、由縣里有關部門出面搞石油市場整頓的時候已和工商、消防等建立了友好而又可以信賴的關系,他一出動,人家看他的面子就給小撈毛加油站辦理手續(xù)了。
開初的時候,石油公司的人不以為然,說加油站開在交警大隊旁邊是不會生意好的,因為加油的大大小小的車子哪兒沒個缺這少那的,何況有的還是黑車,敢到交警大隊旁邊去加油、去曝光?可是不久,當石油公司的加油站銷量出現(xiàn)下降的時候,他們才感到了來自小撈毛加油站的威脅。原來,小撈毛開加油站和交警搞好了關系,就像他當初和石油公司搞好了關系做餐飲一樣。
石油大樓還沒租得出去,小撈毛加油站剛開業(yè)不久,地區(qū)石油分公司就把侯跳躍換下了,讓那位已經內退的非黨副經理當了經理。
非黨經理上臺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把石油大樓賣了。這也是情不由己。石油大樓一直沒有租賃出去,只有縣工商局提出購買,經地區(qū)分公司以及省總公司批準,就賣給工商局了。非黨經理用那筆錢還了一些貸款,再就是補充了一點流動資金,讓公司運轉了起來。
非黨經理讓侯跳躍休息了一段時間,那段時間侯跳躍做出很悠閑的樣子,多數(shù)時候都獨自在烏江河邊釣魚。之后,非黨經理給侯跳躍安排的工作是任用為沙壩加油站的站長。侯跳躍知道,這是非黨經理出的狠招,表面看來讓他耍也耍了,該給他點事干了。這沙壩加油站是一個差站,生意讓小撈毛加油站給攔了好大一部分。讓他當沙壩加油站的站長,是要讓他感受一下被自己的朋友兼競爭者壓著經營的滋味吧,當然肯定也是要他改變沙壩加油站在與小撈毛加油站競爭中的被動趨勢。
侯跳躍先是當甩手站長,很少去站里上班,只負責調點油、報點賬。眼看銷售量上不來,侯跳躍才給自己說得到話的駕駛員打招呼,給曾經與自己交好的單位領導打招呼,請他們的車到他的沙壩加油站去加油,他也可以給他們送油。那些駕駛員順路也到沙壩加油站加油了,不過沙壩加油站畢竟偏僻,生意遠不及小撈毛加油站好。小撈毛加油站所處的位置是整個河東的出入口,就像石油公司第一加油站所處的位置是整個河西的第一個出入口一樣,而沙壩加油站則只能輻射沙壩片區(qū)兩三個鄉(xiāng)鎮(zhèn)。送油,駕駛員們也覺得不方便呢。
這天,侯跳躍從沙壩回縣城,車子堵在小撈毛加油站旁邊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通行,侯跳躍就下了車,到小撈毛加油站看看。正好小撈毛兩口子也在。侯跳躍一看到小撈毛兩口子的忙碌就多少有點不自在了。斷斷續(xù)續(xù),總也有大大小小的貨車、客車以及轎車到小撈毛加油站加油,那些駕駛員加了油付款時,小撈毛的老婆金鳳除了返以手套還有礦泉水。侯跳躍想,這就是個體私營企業(yè)的靈活性啊,想啷個搞就啷個搞,石油公司的加油站就被動呢。
小撈毛好不容易才停頓了下來,侯跳躍說,你這兒生意還不錯嘛。
小撈毛說,也就是這一趟還湊合。侯哥你那邊生意好不?
侯跳躍說,好,好個紅苕,一天怕還沒得你這一趟。
小撈毛打開保險柜,從里面取了一條紅塔山煙,塞進黑色方便袋以后遞給侯跳躍說,侯哥,這條煙你拿去抽。以后你要多到這兒來看一下兄弟啊。
侯跳躍說,煙倒是抽啊,非黨經理這一招毒呢,我一個經理去當站長銷售還搞不上來,臉上無光啊。
小撈毛說,侯哥,單位上的事情搞得啷個算啷個,他們?yōu)踅罄送魄袄俗屗麄內ネ瓢。脑诤跄隳莻€小站。
侯跳躍說,站里沒得效益,個人也沒得收益哪。
小撈毛說,你還在乎那點工資?
侯跳躍說,一家人拖不起,錢總是越用越少。再說站里還有兩個職工哪。
小撈毛說,侯哥,我們生意各做各,你有空常來這兒看一下啊。小撈毛說著又加油去了。
小撈毛的老婆金鳳還是那么漂亮,身材高挑修長,耳朵上的金耳環(huán)閃閃發(fā)光,那張臉依然是鮮嫩著呢。金鳳說,侯哥,單位上的事情要看開點,常言說三個半天一個半天嘛。
侯跳躍聽著,覺得金鳳不是在說公司的事情,而是在說他和小撈毛兩口子之間的事情,便很有點不舒服。侯跳躍說,你現(xiàn)在穿的是別人送的內衣了吧?
金鳳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你給女人買的內衣多,到處去送呀。
侯跳躍又一次到小撈毛加油站的時候,小撈毛從保險柜里給他取了一條阿詩瑪煙。
侯跳躍再一次到小撈毛加油站的時候,小撈毛從抽屜里給他取了兩包煙。
侯跳躍最后一次到小撈毛加油站的時候,小撈毛從抽屜里給他取了一包煙。侯跳躍幾次到小撈毛加油站,是想叫小撈毛把生意轉點給他,可他終究沒有開得了口。
責任編輯:劉照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