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花爆,久別重逢,癡又醉;核桃破,見我情哥,喜又悲……”一段高亢細膩的領腔女聲縈繞舞臺縈繞整個劇場,急促、驚喜,深沉、纏綿……在優秀川劇《金子》中,人們在欣賞劇中主角精彩絕倫的表演的同時,也被劇中的領腔所吸引——她在幕后用聲音制造出了電影畫外音烘托環境的效果!
領腔者,是重慶川劇院國家一級演員黃榮華。
2005年,這個在幕后沉寂了8年的優美女聲終于走上前臺,憑借現代川劇《長樂悲歌》中的呂雉一角,摘獲了戲曲界的最高獎——中國戲劇梅花獎。
戲在心里,情在戲中。從藝38年,黃榮華走過的,是一段艱辛而曲折的藝術人生。
■ 從“咿呀”學唱的戲迷到遠近聞名的“角兒”
上世紀70年代初,四川省蒼溪縣城。
人們時常發現,一個面容秀麗的小女孩坐在縣劇院的觀眾席上,手舞足蹈,跟著臺上的演員“咿呀”學唱。
這個小女孩就是黃榮華。聽戲聽久了,黃榮華的嘴里時不時地哼出幾個段子。
13歲那年,蒼溪縣川劇團招生,黃榮華動了心,爸爸卻不同意:“小孩子家,多讀點書好,學川劇有什么出息。再說學藝這條路不好走,成功的人鳳毛麟角!”
可黃榮華橫了心要學藝。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她先取得七大姑八大姨的支持,然后再發動她們對父親展開勸說攻勢。
父親答應她去試試。
沒想到,小榮華一試就被相中。從此,她開始了艱苦的學戲生涯。
酷暑復寒冬,基本功一練就是三四年。撕腿是最痛苦的一項訓練,要把兩條腿拉伸到最大限度,腿不撕開,高位踢擊動作就做不出來,臺步也不好看。
開始的時候,黃榮華的韌帶沒有打開,練撕腿鉆心地疼。一次,黃榮華又被“撕”哭了,轉身跑到排練場門口,她想回家不干了。一轉眼,她看到了演員精彩的表演,她多么渴望自己也有登臺的一天。僅僅猶豫了一下,她停下了腳步,掛著淚珠又回頭開始練習。
憑借扎實的基本功,黃榮華很快脫穎而出,成了劇團的臺柱子。
下鄉時,劇團一天連演三場。黃榮華除了主演青衣、花旦,在人手緊張的情況下,她還演過潑辣旦、正旦、刀馬旦、搖旦等,甚至還反串過現代戲中的匪兵。
豐富的舞臺表演,讓黃榮華初嘗成功的喜悅。
1979年,黃榮華憑借《殺狗驚妻》獲得南充地區青少年調演一等獎。
1983年,她隨團晉京演出《殺狗》一戲,受到鄧小平等中央領導人的接見。
黃榮華成了縣里遠近聞名的“角兒”。
■ 坎坷藝路,情在戲中——選擇是因為喜愛,不放棄也是因為喜愛
轉折隨之而來。
1987年,黃榮華進入四川省川劇學校成人中專班學習。快畢業時,她卻接到一紙通知,蒼溪縣川劇團被解散。擺在她面前的有兩條路:要么回去等待重新分配;要么自找出路。
1990年,她以先借后調的方式進入了重慶川劇院。
當時,川劇市場很不景氣,主演都沒有多少戲可演,何況她一個剛剛過來的縣劇團演員。
生性豁達的她坦然接受了這一轉變,沒有大舞臺,就爭取在“巴渝茶樓”多一點實踐機會,演川劇片段、小折子戲或者唱段清唱,客串節目主持。剛開始,觀眾不多,無論人多人少,戲重戲輕,她都一絲不茍,認真做。
在“巴渝茶樓”演出,從下午2點到5點,只有10塊錢的報酬。那時,她在川劇院的工資也很低,丈夫也沒調回重慶,她一個人帶著女兒,生活相當艱辛。
有朋友勸她轉行做生意。黃榮華也在考慮,但自己的老師、國家一級演員劉世玉的一句話讓她堅持了下來,“戲劇要動人,表演者本身就要動人;保持動人,就得像藝術家一樣保持清醒”。
為了提升自己,黃榮華專門學習了民族和美聲唱法,她還積極汲取京劇、西洋歌劇里的營養,增強川劇的旋律感,這與過去川劇的說唱相比,無疑是一大改良。
1997年,川劇《金子》作為重慶川劇院的重點曲目排演,黃榮華主動請纓,為《金子》幫腔。幫腔,是川劇藝術的一種重要形式,往往在戲劇高潮時起到豐富人物內心世界,烘托情節的奇效。
從1997年到2004年,為《金子》領腔的7年,也是黃榮華學習的7年。她坐在觀眾席上,品味主演的表演,見識導演“拆戲”的一招一式。
7年里,黃榮華的聲音已為重慶廣大戲迷熟悉,但由于一直隱身幕后,她的名字還不被太多的人知曉。
生活清苦、多年當配角,都沒有動搖黃榮華對川劇藝術的信心,她說:“當初選擇這門藝術是因為喜愛,現在不放棄這門藝術也是因為喜愛?!?/p>
■ 厚積薄發,戲在心里——頃刻間,一顰一笑,盡在眉梢眼角
經過多年積累,黃榮華的優勢愈加凸顯——她的唱腔字正腔圓,婉轉悅耳,以腔塑人,以聲傳情,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
2004年,厚積薄發的黃榮華終于迎來了一個嶄露頭角的機會:劇團量身為她定做了大型新編歷史劇《長樂悲歌》,由她主演呂雉。
從7月到12月,黃榮華反復鉆研劇本,體會人物,熟悉唱腔,琢磨表演。為盡快入戲,她走路在揣摩,吃飯在思考,就連做夢都在唱戲。為提神,她每天用西洋參泡茶喝,喝得都反胃了,直到現在,她一聞到西洋參的味兒就想吐。
經過5個多月的苦練,2004年12月17日,黃榮華專場演出的鑼鼓,終于在北京中國戲曲學院逸夫劇場敲響。她飾演的呂雉既有皇后的雍容華貴,又流露出肅殺刁蠻之氣,演出大獲成功。
看完表演,《中國戲劇》法人代表姜志濤說,最感動的就是唱,找不到更好的詞匯來形容,近乎于完美?!吨袊鴳騽 吩敝骶幇仓緩娚钋榈卣f,黃榮華是用唱腔塑造人物的出色演員……
憑著《長樂悲歌》和一臺優秀折子戲,黃榮華成功問鼎第22屆中國戲劇梅花獎。
坎坷人生豐富了黃榮華的舞臺藝術,黃榮華也把在戲中學到的處世態度,用在了自己的生活中。
獲獎后,黃榮華還是該演什么演什么,既演主角,也跑龍套。除了演出,她還承擔起了為青年學員教學的任務,她說,能將自己的點滴經驗傳給學員,讓川劇藝術發揚光大,是一件幸事,“只要適合,具有挑戰性,配角我也一樣演。我打算唱一輩子戲,因為我熱愛川劇”。
在記者面前,黃榮華即興唱起了一段《長樂悲歌》選段,面前的她,仿佛在頃刻間換了個人,一顰一笑,盡在眉梢眼角。
唱念之間,記者仿佛看到,那個命運多舛的呂后,帶著她的悲喜人生故事,穿越歷史的時空,款款向我們走來……
此時的黃榮華,情在戲中,戲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