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通過對敦煌寺院籍帳等文書中漆器和小木器皿的分析,可知敦煌地區所見漆器等多數來自外地,但從文書中記錄有“畫漆器先生”,知敦煌本地也生產少量的漆器。當地的普通百姓也多能使用漆器和木器皿,因為敦煌寺院文書中所見漆器,大量來源于信徒的布施供養。
關鍵詞:敦煌、籍帳文書、漆器、木器皿
中圖分類號:K892.2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09)02-0031-06
一
敦煌寺院籍帳等文獻中,木質日常生活用品器皿種類很豐富,有盆、盤、碗、棵、晟、碟等,數量頗多。敦煌寺院籍帳等文書中所出現的,也僅是唐、宋時期一些漆器的名稱而已,壁畫中有少量可以認定為漆器器具(如莫高窟盛唐第33窟盎頂形盒子、盛唐第217窟的方形藥箱、第205窟西壁中唐盎頂飾花紋的奩盒、榆林窟中唐第25窟一女子雙手所捧盂頂形飾花紋的類似螺鈿形的奩盒、晚唐第107窟供養人捧的首飾盒等極似螺鈿形裝飾),尚無法與壁畫圖像相對應,況且壁畫中的器皿、器具圖像不論數量還是種類遠遠少于籍賬的記載。
據P.2049v《后唐同光三年(925年)正月沙州凈土寺直歲保護手下諸色人破歷算會牒》第269、270行:“粟壹/碩,先善惠手上與畫柒(漆)器先生用”。唐耕耦先生將“柒”旁加(漆)字。漆作“柒”,古代“柒”通“漆“字。敦煌五代時籍帳說明,敦煌本地也有畫漆器的專門工匠,生產漆器。“畫柒(漆)器先生”,應屬于漆匠一類。據P.3972《辰年四月十一日情(請)漆器具名》所載“盤子”、“壘子”、“梳(碗)”“晟子”、“圓盤”等可知,寺院乃至民間用的小器皿漆器種類很多。
二
敦煌寺院籍帳文書中的漆器、木器種類:
1 盆
敦煌地區木質家用器具盆的種類繁多,敦煌文獻中有記載的名目如下:大木盆、小木盆、小破盆、破盆、佛盆等,髹漆的器皿多是木胎制品。
敦煌唐代寫本P.2626《天寶年代敦煌郡會計牒》第102行有“木盆壹”。敦煌吐蕃占領時期寫本S.5878《子年領得常住什物歷》第3行:“大木盆三”、“小木盆子”;S.3074v《吐蕃占領敦煌時期某寺白面破歷》第12行:“七月十三日,出白面三碩,付金縈,充煮七[月]十五日供養佛盆”。14行“充供養僧盆√破(破盆)日”。吐蕃占領敦煌時期的P.3972《辰年四月十一日情(請)漆器具名》前三行:“辰年四月十一日情(請)漆器具名如后:/盤子七十枚,壘子七十枚,壘子八十枚,梳(碗)伍十枚,晟子五枚/,圓盤二枚。”這里明確寫明所羅列的“盤子”、“壘子”、“梳”、“晟子”、“圓盤”等全是漆器制品。P.2680《丙申(8167或8767)年汜恒安等納綾絹等歷》第4行:“漆梳(碗)一枚”,第6行“漆梳(碗)一枚/”。P.2032 v《后晉時代凈土寺諸色人破歷算會稿》第408、409行:“七月十五日造佛盆用”、“七月十七日造破盆”。敦煌金山國時代寫本文書P.3638《辛未年正月六日沙彌善勝從師慈恩領得歷》第24行還記錄有“兩碩赤盆壹”。
敦煌籍帳反映敦煌寺院中僧人們使用的“盆”,多為木制,有大有小。從敦煌壁畫中諸如唐宋時代的《彌勒經變》(盛唐第445窟北壁剃度圖;五代61窟南壁)、《勞度叉斗圣變》(五代146窟)中洗頭、洗臉的大小盆可為之做一形象的說明,其大致形狀應當沒有大的出入。
2 盤
敦煌寺院籍帳中的盤類器具有盤、牙盤、無肉唇牙盤、高腳佛盤、祭拜盤、祭盤等。敦煌莫高窟北區第228窟也曾出土隋末唐初李軌“安樂三年”(公元619年)的髹漆木盤一件。敦煌從唐代開始到宋、西夏壁畫中,供養人手中常見有裝飾華麗的盤類用具,除過木制的,還應有其他質料的盤,可與同期敦煌籍帳文書相互印證。P.2626《天寶年代敦煌郡會計牒》第101行載有“盤壹面”。吐蕃占領敦煌時期寫本P.2567《癸酉年(793年)二月沙州蓮臺寺諸家散施歷狀》第33行:“團盤”。S.5878~子年領得常住什物歷》第3行:“牙盤”。敦煌張氏歸義軍時期寫本P.2613《唐咸同通十四年(873年)正月四日沙州某寺交割常住物等點檢歷》第14行:“帳寫牙盤子壹,長貳尺”。S.6010《歸義軍時期衙前第六隊轉帖》第4行“牙盤一面”,這是某官府軍人社邑(?)組織下帖讓軍將隨身必帶的物品,若不帶物品來報到就要科罰。牙盤或許就是這些士兵出外飲食所用之物,可能是一種很小而精致的盤子。金山國時期寫本P.3638《辛未年正月六日沙彌善勝從師慈恩領得歷》第21、22、23、24行:“捌尺牙盤壹。陸尺牙盤壹。朱神德新牙盤子壹。又/故牙盤壹。無肉辰(唇)牙盤壹。小放牙盤壹具。高腳佛盤壹。/八角圣僧盤壹。新競(擎)盤壹在李上座。故競(擎)盤壹。團盤壹。/石炎欠律缽競(擎)盤壹。李君君競(擎)盤壹。”文中的“競(擎)盤”可與敦煌壁畫比對,那種盤下帶很高的把手,把手下部是圓形底座式圈足的供奉器皿應是此器皿。P.3161《年代不明[10世紀]某寺常住什物交割點檢歷》第23、24行:“花牙盤貳無連提(蹄),又牙盤壹,一又三尺花牙盤/壹,高腳口盤壹”;第25行:“肆尺牙盤壹,又花牙盤壹”;第29、30行:“大花合盤壹副,小花合盤壹副,/口大花團盤壹”。花牙盤是否就是盤沿為花瓣形的精致小盤或者裝飾花紋的牙盤?大小花合盤則不好確認其形狀。前引P.3638第22行“高腳佛盤”和該文中的“高腳口盤”,顧名思義底足或底座很高,也可能類似于擎盤,壁畫中不乏其蹤影。譬如中唐第236窟東壁門上的齋僧畫面上有侍者端一高腳大盤,盛滿餅或饅頭等,這種似可稱“高腳某盤”。而P.3161中的“花牙盤貳無連提”,可能指大型的盤子,兩邊帶提手或提環,或是無圈足的盤,這類盤壁畫中不見。敦煌五代時期還有寒食節期間造祭拜盤的風俗,如P.3234《壬寅年、癸卯年(942、943年)寺院帳目》載“油叁升叁合,寒食造祭拜盤及第二日看眾僧及沙彌用”、“面玖斗伍升,造寒食祭拜盤及第二日看眾僧及沙彌用”。這些“祭拜盤”是否為木制的不好斷定。盛唐第148窟西壁《涅槃經變》持幢前行人的前邊有數人端供物,其中有端大盤的;中唐第159窟西龕內西壁《彌勒經變》中一大案上就擺放一件盛食物的大盤;中唐第474窟西龕北壁《彌勒經變》也有這樣的大盤,盤口和底幾乎是平的;瓜州榆林窟中唐第25窟北壁《彌勒經變》中的一張圍帷幕的案子上就放有一個九邊形的盤子。還有晚唐第156窟北壁《宋國河內郡夫人宋氏出行圖》中,騎馬的夫人身后有一女婢雙手抱一面大小可遮蓋胸部的花圓盤與上面的《領得歷》、《點檢歷》中記錄的“捌尺牙盤”、“八角圣僧盤”、“高腳佛盤”、“花牙盤”、“大花合盤”、“大花團盤”似乎是可以相互印證的。P.2032v《后晉時代凈土寺諸色入破歷算會稿》(三)第224行:“油一合,粟五升,料治牙盤,木匠兼及女人食用。”第246行:“面壹斗、粗面一斗、粟二斗,宋博士子療治牙盤看侍及手功用”。文中的“料治”和“療治”可理解為修理有損傷的木盤。本地也有自己造的木盤,不僅有長方形的,還有圓形等其他形狀的。敦煌文獻中明確記載“圓盤”,P.3972《辰年四月十一日情(請)漆器具名》第3行:“圓盤二枚”。而團盤應是稍大的圓形盤子,譬如前引P.2567《癸酉年(793年)二月沙州蓮臺寺諸家散施歷狀》第33行“團盤”。S.5878((子年領得常住什物歷》第3行:“牙盤一”。這里的牙盤可能屬于小型的盤子。S.1776《后周顯德五年(958年)某寺法律尼戒性等交割常住什物點檢歷狀》有“小黑牙盤壹,無連蹄”。據此知牙盤的色彩還是較多的,而且有些牙盤還帶有“蹄”,可能是較高的圈足。
敦煌張氏歸義軍時寫本P.2613((唐咸通十四年(873年)正月四日沙州某寺交割常住物等點檢歷》第14行:“帳寫牙盤子壹,長貳尺”;第27行“深漆盤子貳拾壹”。這里的盤子是漆器盤子無疑。第66、67行:“故破牙盤壹,無腳。捌尺大牙/盤壹,無腳。”此處的牙盤實際形狀,可能是無圈足的平底大盤,但是否為多角小形的還是有象牙裝飾的高級器皿不清楚。籍帳文書中的盤的數量詞僅見“枚”和“面”兩個。敦煌壁畫中,盤子的圖像不少,可做參考,壁畫上畫的盤子無法識別它是何種材料的。敦煌地區使用的盤子種類應當不少,漆盤和木制的應有一定數量。P.2032v《后晉時代凈土寺諸色人破歷算會稿》載:“宋博士療治牙盤看待及手工用”、“小黑牙盤壹,無連蹄”、“五尺花牙盤壹面,五連蹄”、“叁尺花牙盤壹”。可知牙盤較為高級,居然還有修理牙盤的專門工匠,因為制作精美高檔,破損就有必要修補,丟棄可惜。籍帳文書中的盤花色也不少,還有髹黑漆和繪花紋的牙盤等。
3 疊(楪、牒、碟)
疊字,古代通常寫做“璺”,《宋元以來俗字譜》“疊”字作“疊”。敦煌吐蕃占領時期的文書P.2567《癸酉年(793年)二月沙州蓮臺寺諸家散施歷狀》第33行:“花疊子一,銅疊子一”。張氏歸義軍時期的寫本P.2613《唐咸通十四年(873年)正月四日沙州某寺交割常住物等點檢歷》第37行:“深漆疊子壹”。P.3579(11)《年代不明將去西州物色目》第3和5行拿到西州去的物品中有“漆楪(碟)/子兩個”,“漆楪(碟)/子一個”。P.3745《三月廿八日榮小食納付油面柴食飯等數》第32行“疊子九”,第33行小字書“疊子、量子九枚”。疊子量子并列書寫,應是兩種器皿,疊、量顯然是有區別的。在敦煌文書中,“疊”字其量詞為“枚”字。文獻中的“疊”和“楪”字的寫法可能有一個演變過程,或者是因為制作材料不同而書寫的字也不同。吐蕃時代或許寫作“疊(碟)”字,歸義軍時代及其以后多寫作“襟(碟)”,碟子形狀明顯小于盤子且淺于盤子。上引P.3579(11)《年代不明將去西州物色目》第5行“漆楪子壹個”,還有P.2769《某寺上座為設日臨近轉帖》第3、4行“兼樽木盛/揲子”,“棵”均是木字旁。碟子在唐代有木制品、漆制品和金屬制品等多種。
4 碗
碗,敦煌文書中常寫作“梳”。P.2626《天寶年代敦煌郡會計牒》載“梳(碗)拾枚”。吐蕃占領敦煌時期文書P.3972《辰年四月十一日請漆器具名》第2、3行“梳(碗)伍十枚”,P.2567《癸酉年(793年)二月沙州蓮臺寺諸家散施歷狀》第33行“花梳(碗)五”。S.3074 V《吐蕃占領敦煌時期某寺白麥面破歷》第20行:“(八月)十六日,出白麥面兩碩,付金縈,充桓梳(碗)博士食。”中唐時碗字均寫作“梳”,晚唐、五代、宋依然如故。P.3579(11)《年代不明將去西州物色目》第2行有“漆梳(碗)一個”,本地之物輸入西州。P.3745((三月廿八日榮小食納付油面柴食飯等數》第30行小字有“漆梳(碗)二”、“梳子九”,P.2680《丙申(8167或8767)年汜恒安等納綾絹等歷》第4行“漆梳(碗)一枚”,第6行“漆梳(碗)一枚”。后者為張氏歸義軍時期的帳目,所列的漆碗,多數當自外地輸入,因為西北地區的敦煌不產漆,是從南方輸入河西的,且此時敦煌尚無漆匠。曹氏歸義軍時期寫本S.5039《年代不明(10世紀)諸色斛斗破用歷》第25行:“又粟叁豆斗緬盌工上用”。敦煌的確還有專門從事制碗的工匠。似乎不是瓷的而多半為木制品,或許還髹漆。但就“桓”和“緬”字,可能別寫作“析”、“柮”字,《說文解字·木部》載:“桓”字“行馬也,從木,互聲。”“析”字“破木也,一日折也,從木從斤。”又“拙”字“斷也,從木,出聲。”析和拙與制造木碗的工序才相吻合。敦煌中唐、五代、宋時期的壁畫中有很多供養人等手中拿長柄香爐、盤、碗等用具的。如:西魏第285窟西壁正龕南側諸天中有一力士左手托敞口碗,內中有蓮花等;初唐第401窟北壁東側供養菩薩右手托一手掌大小的碗,碗沿還有裝飾物;盛唐第328窟西壁龕頂說法圖正前面一供養菩薩右手托一手掌大小的圓形小碗;中唐第474窟西龕北壁《彌勒經變》也有似缽的碗;晚唐第9窟西壁《彌勒經變》有患者喝湯藥的場面,有二人手端兩種藥碗(缽、碗),該窟東壁女供養人手拿倒椎形圈足蓋碗,看來中國人用蓋碗歷史悠久;晚唐第14窟南壁《彌勒經變》中一屋中端坐的巫師,右手端圈足水碗,此碗與現代的敞口碗相同;五代第61窟南壁《彌勒經變》有送醫藥端碗(似缽)的。莫高窟北區第168窟還出土元代的實物木碗。藏經洞出土的文獻資料中的碗等器皿和壁畫可相互印證。
5 壘(孽)子和棵子
與“壘”相近的字“壘”是罐形器,敦煌文獻中以“枚”作量詞的黑木和生漆等數種壘子不應是禮器,而是很薄很輕的普通器皿。瓜州榆林窟中唐第25窟北壁《彌勒經變》婚宴場景中有一件在食案邊放的敞口細脖、口邊放有細勺柄,圓鼓腹下有三四個獸足的盛酒的罐器與壘近似,而晷是無足的,這樣的器皿敦煌壁畫中不多見。吐蕃占領敦煌時期文書P.3972《辰年四月十一日請漆器具名》載“壘子八十枚”;P.2613<<唐咸通十四年(873年)正月四日沙州某寺交割常住物等點檢歷》第51行“破碎漆量子貳拾壹”,第94行“深(生)漆壘子壹拾壹”;P.3587《某寺交割常住器物點檢歷》“黑木壘子貳拾壹,朱履壘子壹拾伍枚,內欠肆個,在汜寺主”。此處有研究者將“履”字釋為“(漆)”字,不知根據若何,筆者認為應是底下加紅色圈足的壘子。以上數件文書中的壘子,都是薄而輕的髹漆器皿,而且大多數是木質的。P.3246《歸義軍時期硯課抄錄等》載“壘子卅九”、“壘子冊”;P.3745《三月廿八日榮小食納付油面柴食飯等數》第30行小字書“壘子一”,第33行小字書“梳子六枚,疊子、壘子九枚,盛子二。”疊子墾子并列書寫,應是兩種器皿。
另外,還有一種盛具叫棵子。《漢武帝內傳》載西王母的天廚有“芬芳填摞”,指盛食物的扁盒。《世說新語·雅量六》載王夷甫言語惹怒族人,遭族人“舉棵擲其面”。可見棵子并不是很重、很大、很厚的器皿。又,《世說新語·任誕二十三》記載益州五百人的食器“是二百五十沓烏樏”,這可能是黑色木制很薄的可摞多層的器皿。《玉篇》釋棵說是“扁榼謂之棵”。古代所謂棵,實際乃酒器或貯液體的器皿而已,敦煌籍帳中的檫也應是此類器皿。
宋代大文學家蘇軾《與滕達道書》中記錄的“朱紅累(棵)子兩桌,二十四隔者,極為左右費。”宋代“累”和“檫”當是相通的。棵子在敦煌文獻中也分黑木和生漆等幾種,也多與飲食餐具碗碟等混放一處。敦煌周邊少數民族也有此類器具。有些研究者認為它與量子是“一個東西”,是“敦煌人對酒杯的稱謂”,筆者則認為它應是盛酒的器皿,不一定就獨指酒杯。至于說棵與扁平酒杯叵羅是敦煌的叫法,叵羅急讀就作“羅”,“棵”“羅”音近,不過這還有待于語言學等方面的研究證明。金山國時期文獻P.3638《辛未年(911年)正月六日沙州凈土寺沙彌善勝領得歷》有“花樏子拾枚”,“黑樏子壹拾捌個”,“赤裹樏子柒個”;S.1774《天福七年(942年)某寺法律智定等交割常住什物點檢歷狀》有“小樏子叁枚”,“黑木棵子拾枚”;P.1642《后晉天福七年(942年)某寺交割常住什物點檢歷》在“家具”條下記錄有“小檫子叁枚”,“黑木樏子拾枚”,“蠻棵子壹”。五代時期敦煌還出現南方少數民族輸入的棵子器皿。
關于壘子和棵子:
一、不同時期有不同的寫法,其名稱的時間段有較為明顯的不同。壘子,多出現在吐蕃占領敦煌時期和晚唐張氏歸義軍時期,多為髹漆制品;檫子則多出現在金山國和曹氏歸義軍時代。
二、讀音相似。
三、同為一種盛酒器皿。
四、它們均不帶蓋子。
五、樏子還有南方少數民族特有的品種。
六、量詞相同,均為“枚”字。
6 漆盞
敦煌寺院籍帳文書P.3579(11)《年代不明將去西州物色目》第4行記錄拿到西州去的物品中有“漆盞子壹個”。敦煌晚唐張氏、五代宋曹氏歸義軍時期文書中尚未見到有喝飲料用“漆杯”的記載。莫高窟北周第428窟東壁南側《獨角仙人本生》中有一人左手持商周時酒器觚,似可作壁畫中的杯子看待。唐宋時代的敦煌人少用或不用漆杯,當有更實用的飲器(壘、棵)大量存在而代替之。
7 食合(盒)
盛唐時代敦煌郡病坊有食盒的記錄,如P.2626《天寶年代敦煌郡會計牒》第102行有“食合(盒)拾具”,以后各種籍帳中罕見此盛器。晚唐、五代時期在河西活動的回鶻(甘州、沙州),敦煌回鶻文書表明,他們的語言中似乎早有來自漢語的名物詞“漆盒”(或曰“漆盆”。大英圖書館東方寫本與圖書部編號Or.8212—179,哈密頓編號24:一位自稱“老漢”的刺史向葉勒·阿勒迷失達干人的書信中,請葉勒把四升顏料和一只漆盒交給在沙州的基文道人,其“漆盒”拉丁文轉寫作“tsir ayaq”,據讀音看,顯然與漢語發音很近,似為模仿漢語發音而創造的單詞。當然,回鶻人使用該類詞語并非此文書出現時,其時間應更早。
8 食柜、藥柜
盛唐時代敦煌郡病坊有食柜和藥柜的記錄,如P.2626《天寶年代敦煌郡會計牒》第98、99行載“食柜壹,/藥柜壹”。食柜在張氏和曹氏歸義軍時代的籍帳文書中常見,藥柜也和同一文書中記載的食合(盒)一樣,屬于罕見的木制小家具,壁畫中也鮮見它們的圖像。壁畫中有藥箱的影子,莫高窟盛唐第217窟南壁《法華經變》“得醫圖”中,就有一侍女手捧壘頂形有裝飾的小藥箱尾隨郎中之后。
9 漆筒
敦煌曹氏歸義軍時期的寫本s.1776《后周顯德五年(958年)某寺法律尼戒性等交割常住什物點檢歷狀》第7行“漆籌秿(筒)壹”,這是寺院中裝物用的一種盛具。
10 奩盒
敦煌曹氏歸義軍時期的寫本S.1776《后周顯德五年(958年)某寺法律尼戒性等交割常住什物點檢歷狀》第9行“破漆香奩壹”,這是婦女私房用品。莫高窟盛唐第33窟南壁《彌勒經變》“嫁娶圖”中,侍女手捧錄頂形盒子;中唐第205窟西壁《彌勒經變》,有供養的盈頂飾花紋的奩盒;晚唐第9窟東壁女供養人中,有侍女雙手捧帶花紋的盒;晚唐第107窟東壁下層,一女供養人雙手捧有飾物的似乎是螺鈿的四方小盒子,可能也是奩盒一類的盛具。
11 盛(晟)子
吐魯番出土唐代文書64TAMl5:18《唐雜物牲畜帳》第2行“固皂盛伯師壹。捌I虱盛破[/。”[8]文中的“固皂盛”、“捌皂盛”應當是指一種盛器,與敦煌文書中的盛子應為同一種器皿。吐蕃占領敦煌時期文書P.3972《辰年四月十一日請漆器具名》第2行:“晟子五枚”,此晟子與上引文書中之盛子,應是一種髹漆器皿,因為“晟”和“盛”古代相通。P.3745《三月廿八日榮小食納付油面柴食飯等數》第33行小字書“盛子二”。盛,《禮記·喪大記》載“食粥于盛,不盥。”漢代鄭玄注說:“盛,謂今時杯桿也。”而“杯桿”,則是盛液體、湯、漿的器皿,其形狀在敦煌壁畫《彌勒經變》的宴飲場面是有表現的,如榆林窟中唐第25窟北壁《彌勒經變》二新人向坐首席的穿紅袍服的長者匍匐磕頭,長者手上端的高足敞口器皿,還有侍者端的敞口矮足的器皿,似乎就是這類器物。
12 螺鈿漆器和金花小漆祿子
唐朝是我國封建社會經濟發展的最高峰,漆器手工藝的髹飾品種此時已基本齊全,吐蕃占領敦煌時期的文書P.3432《龍興寺卿趙石老腳下蕃籍所附佛像供養具并經目錄等數點檢歷》第57行“仫(佛)頭觀(冠)銅渡鍍,金七(漆)寶鈿并絹帶壹”,可見敦煌寺院有“金漆寶鈿”即螺鈿之類的器物。敦煌晚唐籍帳文書P.2613《咸通十四年(873年)正月四日沙州某寺交割常住物等點檢歷》第52、53行:“金花小漆祿/子壹合”。“祿子”就是“盈子”,敦煌寺院中的“金花小漆祿子”,當為小型的盒子或小箱子,多是放香或貴重物品的。莫高窟盛唐第33窟南壁《彌勒經變》“嫁娶圖”中有侍女手捧盈頂形盒子,似是此種盞子。阿斯塔那唐墓第206墓曾出土實物“螺鈿木盒”,盒上面的裝飾物不少。莫高窟北區第59窟還出土元代的螺鈿漆器殘片。
敦煌唐宋時期漆器木質用品,實際使用的遠遠不只這些,還應當更多,只是限于寺院籍帳文書遺留下的有限記錄,我們看到的名稱也就是以上若干種而已。
三
從上述寺院籍帳文書看,敦煌地區的小器皿多見于寺院僧人所使用,多數豪華奢侈品應是布施供養而來的。敦煌當地民間家庭中使用以上所見大多數小器皿應當是普遍現象,因為寺院和民間作坊有大量制造中、小型木器制品的,也有簡單的小漆器制品。當然,高檔的諸如螺鈿等漆器制品限于材料和工藝水平,敦煌本地不可能造出來的,無疑是從中原經絲綢之路輸入的。敦煌各種匠人制作的器具,為當時敦煌本地民眾生活用品的消費需求提供了便利。即使由寺院作坊制作的小器具,也并不完全是為了寺院僧人專門使用,寺院僧人的數量畢竟有限,它還可以賣給俗人使用。根據諸多資料和研究證明,敦煌唐宋時期的寺院僧人借貸和買賣物品是屬于正常的經濟活動。寺院和民間器具名稱在籍帳文書中頻繁地出現,從一個側面反映出當時敦煌寺院經濟和絲綢之路商品貿易發展的一般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