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芝早期詩歌中的神話用典

在英美文學史中有一片色彩斑斕而獨特的領域，那就是建立在古代神話故事和神話人物基礎之上的文學創作。文學領域通常把這類寫作方法稱為典喻或者用典(allusion)。典故是文學殿堂里一顆璀璨的明珠。典喻，不分古今，不論中外，都在很多文人墨客的卷帙寶典中閃爍著熠熠光輝。典喻，不論是英語還是漢語多取材于形象生動的故事、傳說、軼聞或史實。這種方法出現在詩文中則文句顯得含蓄、雋永、凝煉、耐人尋味。劉勰曾經在《文心雕龍·隱秀》中提到：“隱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夫隱之為體，義主文外，秘響旁通，伏采潛發，譬爻象之變體，川瀆之韞珠玉也。”典喻的含蓄之妙被劉勰一語道破。用典是維系后來的詩和更早的詩之間關系的一條線索，它把過去形象生動的帶入現在，而神話用典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自文藝復興歐洲就開始涌現出了一批以神話為主題進行創作的作家，如：喬桑，莎士比亞，濟慈，龐德等。而在20世紀處理類似體裁最為出色的作家是葉芝。

威廉·巴特勒·葉芝(WilliamButlerYeats)(1865－1939)，愛爾蘭詩人、劇作家，著名的神秘主義者。葉芝通常被認為是20世紀最重要的用英文寫作的詩人之一。臺灣著名詩人余光中曾經這樣評價葉芝：“要了解葉芝的深厚與偉大，我們必須把握他作品中所呈現的對比性，這種對比在現實世界里充滿矛盾，但是在藝術世界里，卻可以得到調和統一。”美國著名詩人西爾維婭·普拉斯也說：“也許在愛爾蘭我可以找到我的靈魂(指葉芝)”。龐德認為葉芝是“唯一一位值得認真研究的詩人”。

葉芝早年的創作具有浪漫主義的華麗風格，善于運用神話營造夢幻般的氛圍。他在1893年出版的散文集《凱爾特曙光》便屬于這種風格。1923年，他被授予了諾貝爾文學獎，獲獎的理由是“以其高度藝術化且洋溢著靈感的詩作表達了整個民族的靈魂”。i940年，艾略特評價葉芝時說：“他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偉大的詩人，我敢說，他也是任何語言中最偉大的詩人。”他的早期詩歌中的很多素材都取自于愛爾蘭鄉間，農民的日常生活，愛爾蘭的歷史和神話故事。葉芝的童年大部分時間是在愛爾蘭西部的港口城鎮斯萊戈度過的。那里住著他的母親的許多親戚。葉芝非常喜歡那里的景色，這后來成了他許多詩歌的背景。葉芝也喜歡與那里的漁民談天，愛聽漁民講故事，這后來成了他創作民間故事的源泉。

文學的思想依賴于文學記憶。詩之所以有力量并使人愿意誦讀就是因為它把思想和記憶十分緊密地融合在一起，以至于我們無法把這兩種過程分開。這個觀點被葉芝在他的早期詩歌中運用典喻的寫作方法表現得淋漓盡致。也就是在這一時期葉芝形成了他獨特的象征主義詩學體系。葉芝步入文壇之初主要是寫一些后浪漫主義詩歌，之后他受王爾德等人的影響寫出了大批唯美主義詩歌。不久，葉芝轉而深入到愛爾蘭神話，為他的詩歌找到了深廣的民族文化原型背景。如果按照《世界名著鑒賞大辭典》的說法，葉芝是在十九世紀與二十世紀之交“找到了自己真正的聲音”。在19世紀，隨著愛爾蘭民族矛盾的加劇，一些作家希望能夠通過文學的辦法來解決國內的社會政治問題。葉芝、海德和歐格雷在都柏林會面并討論了如何實現這一想法。會后，他們為實現這一想法指明了明確的道路，那就是，文學必須緊緊的于愛爾蘭人民相連。葉芝曾經說過：“我相信，我的詩歌中的風景應該是祖國的風景，而不是其他國家的。”他還說：“我們的詩歌應該描繪我們所熟知且熱愛的，而不是那些奇怪的和嘩眾取寵的東西。”作為愛爾蘭文藝復興運動中的主要人物，葉芝希望能在愛爾蘭人民中培育一種結合了高度美學品質的民族文學用以團結整個民族。為了這個目標，他認為作家應該到古愛爾蘭的浪漫神話故事中汲取營養。這個想法在他的早期詩歌中得到了體現。他曾經說這些用典就是為了重造一個美麗、幸福、有意義的世界，這個世界建立在被毀滅的世界之上，但是通過神話用典，葉芝重新塑造了這個世界，重拾了過去的榮譽感。

1889年，對葉芝來說，是不平凡的一年。這一年他在花費了整整兩年才完成了敘事長詩《奧辛的漫游》(The Wanderings of Oisin)的基礎上出版了第一本詩集《奧辛的漫游及其他》。這部詩集的題材和語言都帶有愛爾蘭的地方色彩，因為它主要取材于愛爾蘭古代勇士的傳說和神話故事，這些因素引起了讀者強烈的興趣。在創作《奧辛的漫游》之初，時芝曾經說道：“從我開始創作這首長詩，我就知道，它的主題一定是圍繞愛爾蘭的。”確實是這樣，這首詩歌取材于古愛爾蘭關于奧辛的神話故事。奧辛是著名的戰士和英雄。這個故事是以奧辛和圣派崔克的對話的形式流傳下來的，葉芝也采取了這樣的形式。《奧辛的漫游》是一首對于過去的英雄主義的衰落的哀悼詩。在這首詩歌中，奧辛其實就是葉芝本人，奧辛頭腦中的光榮的過去其實就是葉芝眼中的理想的愛爾蘭社會。葉芝所向往的絕不是當時四分五裂，混亂骯臟的愛爾蘭。他期望借助奧辛的經歷來喚醒愛爾蘭人民的愛國情感從而為了重拾過去的榮耀而奮斗。

葉芝的另外一首詩歌Cuchulain's Fight with the Sea也是植根于愛爾蘭神話傳說。這首詩也是他對于弘揚愛爾蘭文化所做出的貢獻。在這首詩歌中，他希望愛爾蘭人民能懂得自己民族的文化以重拾過去的榮耀。事實上，Cuchulain是葉芝關于愛爾蘭詩歌中最主要的人物。這個名字曾五次出現在葉芝的戲劇中，還出現在葉芝的詩歌和散文創作當中。他在1903年曾說道：“我從來沒有像這樣重復一個人物這么多次。”在1938年寫給Dorothy Wellesky的信中他說：“Cuchulain對于我來說就是一個英雄因為他是一個遠離害怕創造歡樂的人物。”在這首詩歌中，葉芝更多的觸及到了Cuchulain英雄主義的本質。勇敢善于作戰的Cuchulain代表了古代愛爾蘭的榮耀的過去，而混亂的Cuehulain是葉芝時代的愛爾蘭混亂局面的象征。葉芝從愛爾蘭其它著名作家的作品里也吸取了很多營養，比如Hyde的愛爾蘭深化神話的英譯本，O'Gray的愛爾蘭歷史，尤其是Sir Samual Ferguson的愛爾蘭神話作品。后者是愛爾蘭的詩人和學者，他對于愛爾蘭文化復興所做出的貢獻令葉芝欽佩。葉芝的兩首著名的詩歌Who Goes with Fergus和Fergus and the Druids就是取材于Fergus關于愛爾蘭神話的作品。在詩歌中，Fergus在森林中打獵代表這人類從粗鄙的世俗生活中脫離去尋求和諧的社會。這種逃離不是成為隱者，而是重新回到人類的純真時代。葉芝歌頌古代的英雄希望愛爾蘭重新成為富有活力和生機的國度。他同時也希望能夠改變當時愛爾蘭混亂的局面去創造一個理想中的愛爾蘭社會。

葉芝還有許多詩歌大量的利用典喻的方法來體現他的觀點。通過這些典喻，葉芝創造了一幅理想的愛爾蘭的社會畫面，他利用這樣的詩歌來激勵人民來逃離“一個不為人所懂得但卻充滿哭泣的世界”。

在葉芝的詩歌中葉芝的典喻還體現在他大量的借鑒了希臘神話。古希臘神話擁有著世界上最完整，最豐富和優秀的神話體系。在很長一段時期內，希臘神話控制了人類的思想，成為人類闡釋世界的基礎。馬克思曾經指出希臘神話不僅是人類的寶藏還是希臘藝術的土壤。歷代的很多詩歌，歌劇和雕像都是植根于希臘神話。葉芝從他自身的早期教育和周邊的朋友那里獲得了希臘神話的相關內容。他被希臘神話深深吸引，他甚至要求他的兒子學習希臘語和希臘神話。在他的早期詩歌(如：The Song ofthe Happy Shepherd；The Rose ofthe World；The Rose ofPeace；The Sorrow 0fLove)中他大量運用了希臘神話。葉芝引用希臘神話的目的就是表達人類對于愛情和美的追求。

葉芝曾經說過：“雖然濟慈不懂希臘文，大師他卻描繪出了一幅關于希臘神話的宏偉畫卷。”他希望自己也能夠借助所懂得的一點希臘語和希臘神話達到相當的水平。他在早期詩歌中做了很多關于希臘神話題材的嘗試，其中最著名的是引用關于海倫(Helen)的神話。海倫是美的經典代表人物。當然，葉芝對于她的歌頌是有目的的。葉芝的這種激情來源于愛爾蘭人、戲劇演員、愛爾蘭獨立運動領導人毛德·崗。“那是我二十三歲那年”，葉芝后來在《自傳》中深情回憶他與毛特·崗的第一次見面：“我從來都沒有想到會在一個活著的女人身上看到這樣超凡絕倫的美。這樣的美屬于名畫，屬于詩，屬于某個過去的時代。”她是葉芝夢想中的美神——“佇立窗畔，身旁盛開著一大團蘋果花；光彩奪目，仿佛就是灑滿了陽光的花瓣”。葉芝給毛德·崗寫了大量的求愛詩，在詩中把毛特·崗比作玫瑰、天鵝、女神。他甚至借用古希臘的海倫來形容她。此后，葉芝幾乎花費了他畢生的生命向毛德·崗求婚。但是毛德·崗對葉芝的回答只有拒絕。奧地利心理學家弗洛伊德認為，詩人與作家的創作是通過其作品“在空中建筑城堡”，從而使其被現實抑制的欲望得到一種“替代性滿足”。正是因為這樣葉芝內心的苦悶借助詩歌噴涌而出。例如在《世界的玫瑰》(TheRoseoftheWorld)中，海倫第一次出現在葉芝的筆下。與此相似主題的詩歌是《玫瑰的憂傷》(The Sorrow ofLove)。詩歌中的美的代表海倫是英雄們追慕的對象，但是在葉芝的眼中，毛德·崗就是海倫也就是美的化身。在遭到多次拒絕之后，葉芝把他的愛轉而投入到喚醒民族意識的事業中來。作為一名作家，葉芝很自然的擔當起了鼓勵愛爾蘭人民為了民族事業而奮斗的重擔。而這在葉芝和我們這些后人看來，他所追求的是更廣闊意義上的美和愛情。

葉芝死后被后人稱為英語詩歌發展史上的一座豐碑，這其中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在他的早期詩歌中他嘗試使用典喻的寫作手法創造了浪漫而神秘的畫面。他的創作絕對不像有些人所說是在“真空中的寫作”，他的早期詩歌具備了他所在時代的特點。他從未試圖逃離無味的現實世界，而是想盡各種辦法來解決社會問題。他的早期詩歌的創作就是對于這些問題的最好答案。

作者簡介：

于紅(1969－ )，河北醫科大學外語教學部副主任，副教授，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張曉偉，講師，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工作單位：河北醫科大學。

趙晨光，講師，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工作單位：河北醫科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