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跨進詩國文苑,眼前便萬象紛呈:既有碧海巨浪的雄奇,又有春芽破土的秀麗:既有蔥蘢煙云的莽蒼,又有風和月清的素淡。小橋流水旁邊,幾枝疏梅橫斜:曉風殘月之下,幾絲琴韻綿長……“文學大觀園”里這種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局面,其實不正是各種創新策略在寫作領域成功地運用和展現嗎?策略是文學寫作的中心環節,是為實現寫作目標而制訂的總體實施方案。本文試就中外優秀文藝創作中包蘊的創新策略進行探析,以資進行文學創作或文學指導。
一、組合策略
在文學創作中,“組合”是最基本的創新策略之一,它廣泛地運用于杜撰故事、塑造形象等方面。
(一)組合故事
文學創作離不開虛構,許多中外優秀作品情節便是由若干孤立事件組編而成的。一位少婦的丈夫不幸病逝、另一位婦女的兒子被狼吃了、還有一女乞丐在雪夜被凍死,魯迅將這三個事件疊加到同一個人物形象上,便誕生了我國文學史上不朽的篇章《祝福》及女主人翁祥林嫂。可見文學創作,其實是完全可以將一些看似缺少聯系的事件經過人為組合而成為文學作品情節的有機部分的。至于事件之間的因果聯系和時間順序,既可以縱向組接,也可以橫向疊合,可根據創作需要進行主觀賦予。
(二)組合形象
組合策略不失為塑造新形象的一種基本策略。“雜取種種人,合成一個”,是魯迅先生小說創作人物形象塑造經驗之談,即有機組合社會生活中許多人的外在特征或內在個性而建構新形象的方法。阿Q形象便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國民劣根性的合成與提煉。此外,《西游記》中的孫悟空、豬八戒以及眾多的妖魔鬼怪,其實是猴、豬、牛等動物與人的組合,影視形象“蜘蛛俠”則是人類與蜘蛛的形象合成,等等。
二、移植策略
文學移植主要有文學題材、文學體裁和表現手法等的移植。
(一)位移題材
英國詩人布萊克有這樣一節詩:“一粒沙里看出一個世界,一朵野花看出一個天堂。把無限抓在你的手掌里,把永恒放進一剎那的時光。”而文學創作中的“以小見大”手法,又何嘗不是這樣呢?它“繪千里于尺素,窺全豹于一斑”,在時間上往往用人物的幾天乃至一天來藝術地概述人物的一生,在空間上只用有限的幾個主要場景來概括人生的全部。為此,就少不了將該人物一生的典型事件、代表性場景等題材因素進行位移、轉借、組合等藝術加工,于是便誕生了文學題材的時空位移現象。
(二)移植體裁
聯想往往是文學創新的開始。在中外文學史上,“散文詩”的誕生,是散文因素成功融入詩歌創作或者說詩歌因素成功融入散文創作的結晶;而“詩體小說”的出現,則是小說移植詩歌特質的結果……今天,試打開《雜文選刊》,書信體雜文、訴訟體雜文、故事新編、影視體雜文等等,雜文與各種文體之間的相互移植與融合,可謂是層出不窮,早已見怪不怪了。
(三)移植手法
《阿Q正傳》中“阿Q做夢”時的畫面達現,給廣大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文學“達現”手法遷移成電影的“蒙太奇”手法,便豐富了影視的藝術表現形式:電影經常將不同時空的鏡頭通過切換訴諸受眾的感官和心靈,引領受眾進入電影藝術審美境界。中國古典詩歌的“意象”,被移植入西方意象派詩歌之中,而我們今天的“新詩”卻又移植西方文學的象征、荒誕等手法。而我國古代繪畫的“寫意”藝術,在現代詩詞小說領域也是屢見不鮮、常寫常新了。
三、逆反策略
蜚聲國際文壇的“歐·亨利手法”便是逆反策略的經典范例。在寫作指導或文學寫作中運用逆反策略,常常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一)觀點創新
“英雄當有用武之地”、“要在關公面前耍大刀”等論題,就是對傳統理念“英雄無用武之地”、“莫在關公面前耍大刀”的“逆反”。諸如此類,不勝枚舉:“近墨者未必黑”、“常樂者不知足”、“‘多多’未必‘益善’”、“大丈夫當掃除天下,不掃一屋”……而為“東施效顰”平反,肯定其愛美之心和好學之德,贊揚其主動追求和自我超越之意,則是逆反策略在具體論述中的運用。文學創作要達到富有新意的境界,就要拋棄人們日常慣用的思維方式,出手不凡方能出奇制勝,而逆反策略更是將其藝術演繹到了極致。
(二)雷語創新
同一個語意,從“逆反”的角度去表現,往往會收到非凡的效果。如“醫院走廊里,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和“醫院走廊里,空蕩蕩的,盡頭只有一個痰盂。”相比,后句就比前句多了一種把賞不盡的蘊意。古人推崇備至的“言外之言”、“弦外之音”等等,所追求的就是通過這種有意蘊的言語所達成的“言有盡而意無窮”境界。而與常態言語“逆反”的幽默性言語、諷刺性言語等言語形態,也可以賦予語言以新的意趣,給人以清新不俗之感。
四、迂回策略
迂回策略的實質是思維角度或思維方向的遞進和轉換,文學創作上迂回策略的運用主要體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一)情節迂回
諸葛亮、毛澤東等軍事戰略家擅長迂回的戰略;文學家也深諳迂回寫作之道,極力騁其百折千回之能事,以把懸念用足用夠。所以小說家、戲劇家構建故事情節,絕不把結果過早示人。《三國演義》、《水滸傳》中的“三顧茅廬”、“七擒孟獲”、“三打祝家莊”等經典情節就是最好的說明。章回體小說往往每至情節關鍵處,便“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文分解”地戛然而止,這種迂回之道使作品情節演繹更加引人入勝。總之,迂回策略在故事編纂方面的合理運用,能成功地制造情節懸念和引發讀者的閱讀期待。
(二)表現迂回
抑揚法是使文章產生起伏和波瀾的行文藝術。劉熙載在《藝概》中說:“抑揚之法有四,日欲抑先揚,欲揚先抑,欲揚先揚,欲抑先抑。”這四種方法便是迂回策略在寫作表現手段上的具體操作形態。諸如此類的“曲筆”表現,一波三折,又曲折有致,能有力地提升文學作品的藝術品位,并大大增強文學作品的藝術魅力。
(三)表述迂回
文似山不喜平,講究修辭和言語錘煉意在美化言語或深化意味。迂回的表達常常能激活受眾的聯想或想象,啟發受眾多角度、多側面或多層次地進行思考和探析,在受眾的再創新解讀中文學意境得以再次提升或拓展。曹雪芹《紅樓夢》中林黛玉的許多話語便常常是言在此而意在彼,給人以曲徑通幽之感;魯迅小說《祥林嫂》中魯四老爺一些欲言又止的言語,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它們都是迂回表達的典范之作與神來之筆。
五、換元策略
魯迅在《拿來主義》一文中寫道:“沒有拿來,人不能自成為新人;沒有拿來,文藝不能自成為新文藝”。“拿來”之后的“取法”,便是文藝創作“換元策略”之基石。
(一)主旨“換元”
俄羅斯作家果戈理有一篇小說名日《狂人日記》,魯迅先生將它“拿來”,創作了我國現代文學史上第一篇白話同名小說。不過,一改前文控訴沙皇俄國不合理等級制度之主旨,后文意在暴露家族制度和封建禮教的弊害,反比前文深廣多了,可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前蘇聯文學中“多余人”系列形象畫廊,描述的是十九世紀一些青年貴族知識分子群像,揭示了沙俄專制統治下貴族青年的歷史命運。魯迅也塑造了阿Q、孔乙己、祥林嫂等現代中國社會“多余人”平民系列形象,批判的則是封建制度的腐朽和墮落。題材類型二者相仿,主題上卻別有洞天。
(二)言語“換元”
一篇(段)文章,替換一個或幾個詞語(或句子),文意可能就大異其趣。如“老樣子”與“濤聲依舊”,“長得美”和“沉魚落雁之貌”,語言意味就大不相同。“借問酒家何處有,秘書遙指度假村”,該句與原詩詩句僅四字之易,情味卻已大相徑庭。“兼職:羞答答的玫瑰能否大方地開”,“徐少春:讓蝴蝶飛進藍領者的窗口”等,則“化”歌名或歌詞為我所用,又別有一種情韻流在其中。總之,保留敘述內容,更換表述言語,可以創新:保留表達句式,更換表述內容,也可以創新;兩種言語“換元”方式在寫作言語創新這一點上可謂殊途同歸。
六、分離策略
分離策略,即通過對現有事物進行分離而產生新事物的策略,它與組合策略常常是相反相成、相得益彰的。用于文學寫作,主要有以下幾方面的功用:
(一)用以發掘新形象
生活是文學創作的不竭源泉,從蕓蕓眾生中提煉新的人物形象,便是一個由分離到組合的辯證過程:先將社會生活中的人分解開來逐個(或逐類)認知,區分其個性與共性:再進行有機組合和必要修飾,這樣新的文學形象也就不難發掘了。《水滸傳》中梁山泊一百單八將,正是施耐庵從生活中千千萬萬中下層人物身上進行分解與提煉的結晶。無獨有偶,《紅樓夢》中的“金陵十二釵”,則是曹雪芹從上層社會眾多豪門貴族“千金小組”中在分解的基礎上提煉、組合而成的。分離與組合的辯證結合使他(她)們成為個性與共性有機結合的不朽群像。
(二)用以厘清文脈
小說家、戲劇家通常以人物為中心,把復雜的人物社會關系及紛繁的事件發展脈絡分解成若干故事單元,然后再把這些故事單元有機連綴起來,最后成文或成書。古有《三國演義》、《水滸傳》等鴻篇巨制為代表的章回體小說,現有不計其數的錄像、電視連續劇劇本,等等。分離策略的合理使用,能夠使本來錯綜復雜的人物或事件變得有條不紊,使之更符合讀者的審美觀,也更便于讀者鑒賞。
七、強化策略
“強化”就是指通過對現有事物的結構、大小或功能等進行濃縮或增放而產生新事物的創新策略。它在文藝創作中主要有以下幾種情形:
(一)事件的強化
凡事只要增放或濃縮條件,就會產生特殊的藝術效果,文藝創作也不例外。就拿“買橘子”來說吧,本來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事件,只要我們“強化”得當,它也可以隨文學作品流傳廣遠。朱自清的《背影》就是明證:冬天,“我”新為人父,凄涼的家境,頹唐的父親,“胖子”穿著厚棉襖,橘子遠在月臺那邊等,經過這般強化后的父親“買橘子”,行文中處處有父親的慈愛,生活中時時是為父的責任,父子情深,感人肺腑,終于讓父親的“背影”化入了文學的永恒時空。此外,魯迅短篇小說《一件小事》也是這方面的典范之作。
(二)言語的強化
重章疊唱,是《詩經》古詩強化之法的運用;反復、對比、夸張或排比等修辭格,則是我國現代語言修辭中的強化“招術”。其目的都在于通過強化渲染情節環境或凸顯言語旨意。如魯迅小說《祝福》中祥林嫂關于“阿毛”不幸遭遇傾述的反復,從中透露出祥林嫂已經麻木不仁的神志。反之亦然,一個本來需要潑墨以書的事件卻采用“濃縮”方式輕描潑寫,也是別有一番趣味的;這種“弱化”處理,其實是一種變相的“強化”。如海明威的“電報體”小說在這方面獨樹高標,在世界文壇上久負盛名。
八、群體策略
創新絕不僅僅是屬于個人的,也可以是集體的。“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群體策略就是借助群體效應提高工作績效的簫略,它常用于文學組織、寫作指導等領域。
(一)用以提升創作質量
群體策略凸顯的是集體思維的功效。群體策略告訴我們,處在集體磁場中的個體心智之間會產生“相干效應”,這時彼此的思想或情感之間的交匯,往往最容易碰撞出創新的火花。所以,在寫作上要出優秀的創新作品,群體的智慧是一個可資利用的資源和方式。如組織學生進行作文訓練,可以采用“分組比賽+組內協作”的方式,這樣產生的文章或作品往往更能集思廣益,可讀性往往也更強。
(二)用以促進文學繁榮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中外文學史上眾多的文藝流派或思潮,如我國古代詩詞的婉約派和豪放派,現代小說中的言情、武俠以及另類小說等,其實就是文學志趣相投、寫作風格相近的作家組成的群體。現在,學校往往有文學社、政府組織了“文聯”和“作協”等,也是運用集體智慧促進文藝繁榮的一種長效體制和機制。所以,教師組織學生進行寫作練習時,也可以適當輔以集體作文形式,以讓群體策略在校園文苑中綻放出創新之花。
當然,創新策略絕不僅僅限于上述八種,譬如還有綜合策略、還原策略等等。隨著文學創作的更進一步深入和拓展,特別是網絡文學的迅速興起,文學創新策略家庭必將更加“人丁興旺”。學貴自求自得,文學創新還需要廣大的文學朋友在文學閱讀和寫作實踐中更進一步發揚和光大。
作者簡介:
蔣新紅(1970- ),漢族,湖南永州人,碩士,副教授,現就職于湖南永州職業技術學院,主要從事文學教育、人文教育等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