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呼嘯山莊》歷來以深奧的內涵著稱,其實,這部作品意義上的多重性是與它的多角度敘事分不開的。本文從對呼嘯山莊多角度敘事的分析來探討作品豐富的內涵。
關鍵詞: 呼嘯山莊 多角度敘事 敘述者
《呼嘯山莊》是英國著名女作家艾米莉·勃朗特唯一的一部長篇小說。英國著名評論家毛姆曾經這樣評論呼嘯山莊:“我不知道還有哪部小說,其中愛情的痛苦,迷戀,殘酷,執著曾經如此令人吃驚地描述出來。”小說通過描寫兩代人的愛情糾葛,講述了一段錯綜復雜的愛情悲劇,勾勒出一個人性扭曲的畸形社會,體現了靈與肉之間的大搏擊,具有感人肺腑的悲劇魅力,展示出小說無與倫比的豐富內涵,使這個愛情與復仇的故事格外動人心魄。
在這部作品里,傳統的敘事時序被打亂,敘述富于跳躍性、戲劇性,使讀者理解起來比較困難,所以曾被評論家指責為“亂七八糟、拼拼湊湊、不成體統”。 然而這種不拘一格的敘述方式正是作者的匠心獨具之所在。正是這種精巧的布局、獨特的表現手法,在歷史與現實的交融中完成了作家對生命、愛情、人生的深沉思考與追求,體現了小說的魅力和價值。本文擬從對呼嘯山莊多角度敘事的分析來探討作品豐富的內涵。
1.獨特的多角度敘事
敘述視角是文學作品中敘事策略的一個重要方面,小說文本必須通過一定的透視角度把故事的方方面面展現在讀者面前。在申丹的《敘述學與小說文體學研究》中她區分了四種不同類型的視角:(1)零視角(即傳統的全知敘述);(2)內視角;(3)第一人稱外視角(第一人稱見證人的眼光和敘述者我追憶往事的眼光);(4)第三人稱外視角(外聚焦)。在這里區分第一人稱與第三人稱外視角并非矯枉過正,因為第一人稱敘述者是人物,她/他在觀察范圍、情感態度、可靠性等諸多方面多有別于第三人稱敘述者。[1]
《呼嘯山莊》為了更好地表現某一故事主體作者并不局限于使用單一視點,而是根據故事情節需要,不時地交換敘述視點和敘述者,使得敘述呈多元化展開,不同的側面展示組合在一起,仿佛不同鏡頭的變換,構成了一幅立體圖像。作品采用了第一人稱外視角,由新來的房客洛克伍德先生和女管家丁納莉來擔任故事的主要敘述者,但在故事情節線索中斷的地方,或是在故事跳躍過去的地方,則巧妙運用多重第一人稱視角進行插敘和補敘。如凱瑟琳的日記,伊莎貝拉私奔后寫給納莉的信,山莊女仆齊拉向納莉講述的山莊情形等。全書共兩卷34章,以洛克伍德先生的敘述為基本線索,以他敘述納莉所講的故事為小說主體。前三章是洛克伍德先生以第一人稱的視角敘述的;第四章至第三十章是納莉應病中的洛克伍德的請求,把山莊和田莊這兩家人三十年來的恩恩怨怨一段又一段地講給他聽,再由洛克伍德以第一人稱的語氣向讀者轉達;第三十一章和三十二章的一部分是洛克伍德敘述的,作品最后兩章由納莉講述,洛克伍德先生收尾。這樣,這部小說呈現出獨特的多角度敘事。[3]
1.1納莉
艾米莉精心設計了納莉的雙重身份。她既是小說中的一個次要人物,參與在小說的事件中,又站在小說之外,擔任故事的敘述者,以小說的邊緣人物視角去看小說的中心人物。她先是呼嘯山莊的女傭,后成為畫眉田莊女管家,她從小就生活在呼嘯山莊,是個知情人,雖為女仆,但有文化,而且既是旁觀者,又是不少事情的親身經歷者,她目睹了呼嘯山莊和畫眉田莊兩個家族的盛衰,見證了希克厲和凱瑟琳驚世駭俗的愛情故事,目擊了希克厲殘忍瘋狂的復仇過程。作為小說中的次要人物,她性格扁平,缺乏光彩,對故事情節的發展并無推動作用,她總是被卷進不斷發展的事件中,正好執行她作為敘述者的職守,通過老仆的敘述,把故事情節鋪陳開來,使文章跌宕起伏,引人入勝,仿佛把讀者置身于萬丈懸崖之顛,在達到恐懼情緒的頂點時,再緩緩將其帶入平安地帶。隨著這樣的敘述,讀者由一無所知、知之不多到無所不知,區別于其它任何文學作品,使這部愛情小說有了偵探及恐怖小說的吸引力,產生了特殊美感。
1.2洛克伍德先生
在小說的情節中洛克伍德先生不過是一個旁觀者,這位房客并不參與到小說的事件中,他來到呼嘯山莊與否對主要人物的命運毫無影響,而在敘事藝術來說,他卻具有重要意義。正是他闖進偏僻的呼嘯山莊,揭開了兩戶人家三十年的恩怨史。他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一個即將開始的故事的序幕!由他的好奇引起了讀者閱讀這部小說的強烈興趣。他是一個外來者,因為要找一個“完全跟熙熙攘攘的社會隔絕開的”“厭世者的天堂”[2]而成為畫眉田莊的租戶,他去呼嘯山莊拜訪田莊的主人希克厲,受到了粗暴無禮的接待,因寒冷和驚嚇而病倒。在病中,洛克伍德以一個陌生人的視角好奇地打探呼嘯山莊的故事,而成為故事的知情者,此時是畫眉田莊的管家納莉的忠實聽眾。也就是說,在敘述結構上,讀者借助他的視角進入了呼嘯山莊。
1.3其他角度的敘述
由于第一人稱外聚焦是故事中的次要人物擔任敘事者,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觀察、體驗、描述,這樣的敘事往往較為客觀,但其敘述范圍受自己視角的限制。作者為了彌補主要敘事者納莉視角的局限,避免視角的單調,在一些片斷中安排了故事中的人物凱瑟琳、希克厲、伊莎貝拉、小凱茜等人參與敘述,他們從各自的視角,用口述或文字共同敘述了故事的全過程,較好地補充了納莉視角所受的限制。這樣多層次、多視角透視人物內心世界及其命運,就突破了單一的第一人稱手法的局限,擴大了作品描繪的天地,使情節顯得撲朔迷離、峰回路轉,使整個故事更加豐滿地呈現在讀者面前。
2.多視角敘述與表現主題
在這部作品中,作者匠心獨具地運用了多視角敘事,既體現出表現手法的獨創性與超前性,又形成了思想內容的復雜性、多義性。
2.1增強作品的戲劇性
傳統的敘事作品多采用第三人稱敘事,這種敘述方式因為無視角限制而使作者獲得了充分的自由,但正由于作者獲得了充分的自由,這種敘事方式容易產生的一種傾向便是敘述者對作品中人物及其命運、對所有事件可完全控制、任意擺布,剝奪了接受者的參與、探索、解釋作品的權利。而呼嘯山莊采取第一人稱外視角,從多種角度來敘事,有助于制造懸念,濃縮故事,吸引并保持讀者的注意力,增強作品的戲劇性。
《呼嘯山莊》敘述了肖恩和林敦兩家兩代人的情感糾葛這樣一個錯綜復雜、驚心動魄的故事,整個小說從1771年希克厲被老肖恩從利物浦帶到呼嘯山莊來,到1802年秋小凱瑟琳和哈里頓成為一對情侶,時間跨度為三十一年。作者放棄了當時小說一般的從頭寫起的順序寫法,也沒有采用從終點寫起的倒敘寫法,而是把敘述的起點安排在臨近故事結尾的1801年冬天,使得故事情節向著順敘和倒敘兩個方向發展。小說開頭三章以洛克伍德對呼嘯山莊的兩次造訪為故事的切入點,避免了平鋪直敘,從一開頭就緊扣讀者的心弦,讓他們產生強烈的閱讀愿望。而洛克伍德夜宿山莊的可怕夢魘中凱瑟琳的幽靈凄厲哭叫“放我進來——放我進來吧”,“二十年了,我流落到外面二十年啦!”和希克厲向窗外哀聲呼喚“進來吧,進來吧!”“我的好心肝,這一回你就聽了我的吧!凱瑟琳,至少聽我一回吧!”[2]更巧妙地引發了讀者的恐怖感和好奇心,希克厲為何會有如此奇怪的舉止?凱瑟琳和希克厲究竟發生了怎樣的故事?小說的第四至第三十章,由納莉敘述,從故事的開端,一直講到小說開篇的地方——1801年冬天。
2.2賦予作品真實的魅力
奇特的情節以及莫測的人物雖然有些讓人難以置信,但故事整體有一種讓人信服的神韻。希斯克利夫和凱瑟琳的愛情似雷似雨似閃電,起伏跌宕,換種角度描述,可能會顯得荒誕不經,但實際效果卻使讀者對情節本身深信不疑,并被他們那曠世奇情深深感動。究其原因,應當歸功于匠心獨運的敘事視角,即由兩個普普通通的旁觀者講出來的緣故。洛克伍德是一位從大都市倫敦來的年輕紳士,他舉止得體、多少帶點學究味兒,在浪漫的感情面前歷來是猶疑、退縮、有心沒膽的,甚至落下“冷酷無情”的名聲。而納莉從小就生活在呼嘯山莊,她是希斯克利夫,凱瑟琳以及后來的小凱茜的保姆,她親眼目睹了兩代人長大成人,是個知情人。她謹慎而冷靜、誠實而富有同情心,有自己的善惡觀。由這樣兩位敘述者將故事的情景呈現給讀者,讀者就不能不相信其真實性,對故事中人物的悲劇人生就無法不寄予同情心。洛克伍德作為故事的“第一讀者”,以好奇而冷靜的心情傾聽納莉講述兩座莊園的故事。這樣由直接描寫轉為間接敘述的方法,通過納莉和洛克伍德的“過濾”,將其故事由即時性推向遙遠的過去,減弱了故事的現場感從而削弱了故事直接面對讀者的情感沖擊力。這種方式使讀者處于故事的局外,能冷靜地觀察分析并接受情節的奇異和人物的不同凡響。敘述人講故事的方式導致了審美距離的產生,讀者閱讀、接受的效果也隨之形成,故事的意義以獨有的結構方式得以呈現。隨著敘事層次的延伸,敘述者來自的現實世界被虛化了,人物存在的虛構場景被真實化了,讀者似乎也成了戲中的一員,而人物的立體感愈強、愈真實。[4]
艾米莉苦心設計這種多視角的敘事系統,在作品中自始至終不說一句話,把自己深藏人物背后,和讀者疏離,其目的就是把自己很好地隱蔽起來。我們知道,艾米莉的性格十分內向,她在這部作品中傾述的都是從來沒有向人傾吐過的也很少有人這樣傾吐過的狂風暴雨般的激情。在那個時代,這種敘述方式不僅給了她一種安全感,而且賦予作品一種真實感人的魅力。
2.3豐富了作品的內涵
凱瑟琳和希克厲之間的熾烈的愛情是破壞性的、不合世俗道德標準的。但讀完小說,讀者既有對希克厲的暴行產生厭惡反感的,又有對他產生同情和理解的,這復雜情感的產生完全是因為作者采用了兩個特殊的旁觀者來講述故事的緣故。
作品中納莉和洛克伍德作為主敘述者,而凱瑟琳、希斯克利夫、伊莎貝拉等作為補充敘述都從不同角度豐富了這個藝術世界,這種敘述者中嵌敘述者的方式,造成了一種戲中戲的敘事效果。作者本人一直深藏在身后,采用與讀者疏離的做法,沒有對作品中的人物、事件作出任何評價,既不出場說教,也不出面評論,是非曲直完全讓讀者自己做出判斷,給讀者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間,讀者不得不對深藏于故事之中的深邃豐富的意蘊做出自己的思考和評判。并且由于敘述者成為敘事的中介與參照,致使小說意義的多重性、模糊性分外引人注目。它抹去了敘述者的絕對權威,容納了多角度、多層次的對比與聯系,折射出各類人物復雜的意識,那么也就向多種闡釋方式敞開了大門。因此,《呼嘯山莊》誕生一百五十多年來,讀者對它作出了見仁見智的多種解讀。
《呼嘯山莊》通過獨特的敘述角度,頻頻設置懸念,召喚讀者的反應與合作,激發讀者的想象,向讀者提供了一個開放的、多元的文本領域,增大了文本的容量。可以說,《呼嘯山莊》之所以成為文學領域的一株奇葩,散發出永恒的魅力,與艾米莉在敘述策略上所作的探索是分不開的。
參考文獻:
[1]申丹.敘述學與小說文體學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2.
[2]艾米莉·勃朗特著.劉晴譯.呼嘯山莊[M].延吉,延邊人民出版社,1999.10.
[3]黃敏.從敘述者看呼嘯山莊的敘事藝術[J].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學報,2003.6.
[4]龔玲.略論呼嘯山莊的敘述技巧[J].株洲工學院學報,20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