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惜山西

春節前有太原朋友到北京后，感嘆，北京空氣真是好啊，清新，濕潤！

這話當時沒留意。春節期間路過太原，從城區打車去機場，窗外灰蒙蒙一片，空氣中的顆粒感很強，就像像素不高的數碼照片。忍不住問司機，太原的天氣是不是總是這樣？司機頭也不回，卻嗓門很大地說，怎么樣？不錯吧！市政府這幾年狠下功夫治理呢！言語中掩飾不住的自豪。

狠下功夫治理才這樣啊！我頓時釋然，原來那位太原朋友的話果然是真心。我沒敢再跟司機師傅就這個話題深聊下去，怕傷了他的心。想一下，北京的空氣果真是清新，濕潤！原來我們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環境問題在山西越來越受到重視，原因恰恰是污染越來越嚴重。在很多縣市，煤炭產業都是當地的支柱產業。在前幾年能源緊張、鋼鐵價格高企的時候，煤炭價格一路飆升，最高時達到每噸1500元左右。而1995年，一噸煤在當地才賣15元。將近15年間，平均一年漲100倍。煤炭多的縣市拼政績，就要挖更多的煤炭。最近5年間，是山西的經濟和文化環境變化最大的5年，極其劇烈。

煤炭自然不可長久，祖宗留下來的遺產總有一天會枯竭。春節前，富士康曾表示，準備將在深圳龍華的16萬員工轉入湖北武漢及山西晉城等內陸省份的廠區，而作為鴻海全球最大生產基地的深圳工廠僅保留10萬人。據一個同學說，本來工廠是要放在太原的，出于一系列因素的考慮，也包括環境問題的考慮，富士康才放棄太原而轉投山西南部的晉城。

郭臺銘祖籍山西晉城，那個村子叫做南嶺，由于幾個杰出人士，因此有“南嶺三杰”一說，郭臺銘位列其中。郭臺銘在晉城乃至山西都做了很多投資，涉及教育、文化、制造、農技、建設等領域，他甚至多次表態，在晉城賺的錢不帶走，全部留給當地滾動發展。

郭臺銘對家鄉的赤誠之心令人敬佩。我在跟很多在政府、企業、甚至事業單位的同學交流的過程中，他們都談到了對郭臺銘的尊敬，對富士康來晉城投資的欣喜和激動，也包括對富士康廠址所在地的羨慕，難免會流露出“本地怎么就沒有郭臺銘”的感嘆。

然而，除了郭臺銘，我沒有聽到任何試圖擺脫單純依靠煤炭獲得增長的其他方式，除了政府與銀行等機構，所謂“信息化帶動工業化”的痕跡幾近于無。以前是“等靠要”政府，現在是“等靠要”郭臺銘。當同學告訴我其實還有一個世界五百強公司在當地也有投資時，我興奮地問是哪一家？他告訴我是中石化。

在山西的整個過程中，我都忍不住痛苦: 能有幾個郭臺銘？

在相當大一部分縣，煤炭與焦化都是當地的支柱產業。我們不否認這些產業為當地經濟乃至國民經濟做出的貢獻。然而，當地的自然環境、人文環境、經營環境卻比以前更加惡劣了。

不錯，這些都是發展中的問題。但是，對于山西的父母官來說，這卻不能成為借口。

一個同事最近老跟我感嘆，你們山西以前可真厲害！我聽了以后，臉上帶著笑，心里很苦澀。是啊，一個遍地是歷史古跡和文化遺產的文化燦爛的山西，一個“人說風光好”的山西，一個曾經孕育了中國最系統的金融業和偉大晉商的山西，如今卻是一副“連人帶車全買走”的煤老板形象，一副礦難不斷而且隱瞞不報的刁民形象，一副黑乎乎的水、灰蒙蒙的天的形象。

在一個全球性的信息社會即將到來之際，山西沒能給我任何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