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豫有約》中有段韓紅的訪談,看得人忍俊不禁。
一夜之間紅遍大江南北,韓紅的心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用她自己的話說:走路都是飄著的,說話嘴都瓢了。有次江珊給她打電話,韓紅牛氣哄哄地接了,那邊問:“干嗎呢?”這邊超級不耐煩地來了句:“躺上床著呢?!表n紅的本意是“床上躺著呢”,可嘴巴已經控制不住那顆輕狂的心,直接瓢成“躺上床著呢”。朋友如此,至于歌迷甚至整個世界,那自然更是不在話下了。韓紅說得好:“好家伙,早晨起來照照鏡子,還是原來那一堆一塊啊,可一出門,別人的眼里,別人的嘴里,你早就不是原來的你啦,那種情況下,那種驕矜那種牛氣,想壓都壓不住啊。”好在韓紅是個聰明人,很快她就調整了自己的方向,在鮮花和掌聲之后,拿起鏡子重新認識自己:你也是一日三餐,你也得吃喝拉撒,不同的只是,你為人民服務的地點是在耀眼的舞臺上,換個地方,你還不如別人呢。能有今天,那是多虧了別人給你面子買你的唱片,說到底,人和人,差不到哪里去。
看了這個節目不久,偶然有次文友聚會,席間說起前段時間某個風頭很健的文人,怎么最近銷聲匿跡了。座中有個智者來了句:“他是被生生捧殺了。”當時我是大大一震,好一個“捧殺”,過去只聽說過捧哏逗哏,今日聽到這“捧殺”二字,怎么琢磨怎么覺得貼切經典。
在世俗的生活中,無論名人還是草芥,誰都有被捧殺的危險。作為一個真正有所成而又名副其實的人來說,能夠被捧殺說明只是內心的操守不夠,還是多多少少可以理解原諒的。但更多時候是,我們身邊一些就是拿了放大鏡也不能夠看到閃光點的草芥,竟也有被捧殺的遭遇,這就讓人有點哭笑不得了。
一個少年同學過的女性朋友,前兩日因為一個聚會重逢了。據說嫁的老公很窩囊,她自己在村中擺了一個日用百貨的攤子補貼家用,一桌子的人俱稱贊她是家中的頂梁柱。此時此地,我真的有點感動,因為在座的人大都在各自單位業有小成,能夠對昔日的同學如此呵護與贊美,實在難得??蛇@種感動很快因為那個女同學的發言而消泯了。一片夸獎贊美聲中,她竟然露出了搔首弄姿、得意驕矜之意,一頓飯吃下來,她幾乎聽不得任何與她無關的話,話題每有轉移,她總是立馬見縫插針地扯到自己身上,話里話外不是夸獎自己能干賢惠,就是夸獎自己多有魅力。后來,一桌子的人只好三緘其口。聚會散了,大家相視而笑,一臉的無奈。一個平日和她接觸較多的同學說起來,我們這個女同學,是被她的老公捧殺了。作為家庭中明顯弱勢的那個男人,也許在他眼里,自己的老婆果然就是玉貌天顏,俗話說,謊言說過三遍就會成真,所以,我的這個女同學時間久了就真的以為自己是天下第一的女子了。
那場聚會散去有段時間了,可那個女同學的音容笑貌卻一直橫亙在我的心里,很多時候想起她,我會忍不住拿面鏡子來照照自己,捫心自問:我眼中的自己可是真正的自己?
三思之下,汗流浹背。我們家鄉有句俗話:老鴰飛到豬身上,看得到豬黑,看不見自己黑。我只看到了那個女同學被捧殺的可笑,卻沒料到,自己身上,多多少少也是有著被捧殺的痕跡。比如自戀,比如自夸,比如那些沒理由的驕縱和輕狂。喧囂熱鬧的場子待久了,為了活躍友好氣氛,互相之間自然會你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久而久之,花團錦簇的表面繁榮中,再有定力的人也難免會自我迷失。就如前段時間頗為流行的所謂博客圈,以各種名義聚在一起的草根們,以文字為噱頭,互相吹捧,各自癲狂。糊涂人乍一進這樣的場子,往往會有誤入巴老曹神圣殿堂的詫異,怎么個個都是妙筆生花,怎么個個都是文學泰斗。而明眼人打眼一瞟,便啞然失笑,純粹是小孩吃手指頭,自己哄自己玩呢。更滑稽的是,小孩吃手指頭那是童稚,而一幫成人聚眾吃手指頭,則稍嫌恐怖。
生在與人為善的世界上,每個人幾乎都有被夸獎的機會。人的天性決定了喜褒斥貶,很多時候,我們寧愿相信那些子虛烏有的夸獎,也不愿意直面板上釘釘的批評。很多時候,甚至知道這是自我蒙蔽,可為了一時的歡悅與滿足,還是陶醉其間無法自拔。清醒的人可能會在短暫的喜悅后迅速調整自己,而大多糊涂的人,卻陷落在虛幻夸獎的沼澤里,直到沒頂。更可怕的是,這樣的沼澤隨處皆是,防不勝防。名人達士遇到的是大沼澤,而草芥匹夫遇到的則是小泥洼,無論是大沼澤還是小泥洼,對個人的發展和成長都是有百弊而無一利的。古人云: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更多時候,捧殺非明槍暗箭,而是一把溫柔的刀,殺人于無形,而且還是你引頸就戮,歡天喜地地自絕。
海子的詩:從今天起,喂馬,劈柴,周游世界,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其間其實就包括了遠離捧殺的人生大境界:專心做自己的事,盡量開闊你的視野,在心無旁騖的自我世界里,你才能既享受到安謐靜美的時光,又有溫暖從容的心境。
■編輯胡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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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圖:陳靖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