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音的詩（１０首）

新 年·2009

現在，我才懂得它包涵的

是我身體的每一個部位

在樹的根部

歲月變得盤根錯節

一年、一年

一年的一年

憂傷，從淺的地方說起

再深入到魚的鰓部

一點一點地，卡住喉嚨

因此，我沒有理由不相信

時間像一匹白色的馬兒

刷地一下，塵埃就爬滿了額頭

而那一點華麗的縫隙

留給來年的春天，開滿山頭的花朵

我的朋友在很遠的地方

我的朋友在很遠的地方

她居住的地方，剛剛還下了大雪

很多汽車被深深地陷進城市

朋友的朋友正在用力地把汽車的輪子

推出泥垢。然后，路邊的咖啡館里

熱熱地喝下一杯咖啡

我的朋友，打來新年祝福的電話

她說一年就那么過去了

我說:是啊，一年就這么過去了

電話的線也許承載不了我們的

這些無聊，然后嗡地一聲

電話就斷掉了

我握著話筒，回味了好久才想起

朋友已經去那個很遠的地方十好幾年了

奔跑的柿子

一個夏天都在下雨

水的聲音，穿過古舊的屋檐

漿果懷抱傷口，暴裂在

紅的底色中間。日月交替

斜斜地照耀著船的槳板

我的親人頭飾花環

走過街市的足跡，洇滿歲月的光焰

竹節一點一點地伸展

我家的房前屋后，艾草芬芳

鼓瑟齊鳴。一株草緩緩生成柏樹

祖先依次而進，帶著沉香和清水

天空青如一面鏡子

我把眼睛安放在最高的地方

柿子擦肩而過，香氣久久不息

我和你必須團結起來

這一切，都是那么的刻不容緩

就像山要塌下去地要升起來

就像水要漫過來天要飛出去

就像盛怒的上帝，步步緊逼

賜予人類的那根肋骨——

所以，現在我和你

必須要緊密地團結起來

就像災難降臨的時刻

一個人的手必須要緊緊地握住

另外的一只手

上帝說:我給你們生命

肉體應聲落地，直至了無痕跡。我和你

剜目自裁，向世界懺悔不該看見的一切

秋天，我們手攥銀幣

向苦難討要面包和蔬菜

上帝死了，我們還活著

先知死于智慧，亡靈的眼睛游離

是夜，大鳥高飛，初夜的新娘懷抱白鴿

我和你，十指相扣于時間的晚宴

愛情——

這赴湯蹈火的誓詞

蝴蝶翩翩起舞于清冷的月光下面

詩生活

現在，你得給我一點時間

讓我想一想，突然而至的時刻

瘋狂的樹根下面，瘋狂生長的思想

我得將一些盤根錯節的事情

放入我生活的每一個片刻

就像很多年前，像塊相識已久的石頭

你的面孔是那樣的一成不變

就像一道哲學的題目，似懂非懂

糾纏著我早已不清晰的思想

我從來就沒有設想過

一起到達彼岸的那個幸福的瞬間

我的眼睛，竟然盈不下一粒愛情的淚水

所以，我得用金子煅造真誠

——以一個女人和母親的名義

在生存中學會生活和隱忍

現在，你肯定不會知道

你的出現，已經使我晝夜難眠

你說，你是候鳥，我就是時間

在時間里飛翔，一切發生過的

都已經冰釋前嫌

但是，我不想這樣死去

幸福會使人

幸福得快要死去

但是，我不想這樣死去

我不想死在幸福的罐子里

我要堅持住自己的生命方式

像珍珠聚合著蚌的體液

日積月累，我把幸福攢成一片深邃

這也許是上帝的旨意

秋天，在一個很不留意的日子

把幸福演義得陽光燦爛

而你，就像一片金色的葉子

情意綿綿……

一切都是那么的記憶猶新

秋天，獵人放下獵槍

可你的身體還是難免中彈

在欲望中演練愛情，日出日落

每一次的升騰都釋放出幸福的

我開始想象，在月亮上閱讀地球的底紋

最終，我會以什么樣的方式

永別于世，像那些幸福得

一塌糊涂的豬

或是，與此恰恰相反

安眠

一塊習慣睡眠的石頭

悄然無聲走進臥室

那時我正在苦苦修葺我的屋頂

散落了多年的日月星辰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的睡眠

將與此為界，得到改善

我的體重也會因此而增

就像那些唐朝的美人，款款地活著

享盡人間富貴。我的身體

還會如錦緞一樣的華麗，就如風過之后

花田里揚起的那些香氣。華發生起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的

愛上一塊石頭，在一個漆黑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