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巧玲的詩（１０首）

地 址

用地址去容納死亡和謎語:

長青路448號6幢602，是我唯一的地址

此時，制造一些聲響

就等于攀登高山

時間在消逝，樹木無效

我愿意繼續挖掘

用等待抵消夜晚

用安靜

抵消風暴

地址是個假象

不能用它指定我的墓穴

和光源

我尚能夠忍受雨水

地址已經變薄，如明月掛在天上

藏在水中

冷風讓我更健康

我不能指著一條河流就稱作故鄉

草木在泥土上生長，汲取養料和水分

鞋子在地上行走，沾滿了

疲憊和風沙

我不能一閉上眼睛

就進入睡眠

我不能抱著這些秘密過一生

我的皮膚已經感知到了

冷風吹著大海，像蓮花綻放

這已是人間最美的景象

我已獲取了一把鑰匙

我的時間不多了

我不能彎下腰，擁抱每一寸國土細小的哀傷

我不能指著一條河流

說這是一塊干凈之地

動物之愛

我想讓這些小獸都像孩子一樣

蹦跳起來，都爭先恐后地叫我“母親”

這些小狐貍、小豹、小狗熊、小老虎

它們斑斕的色彩和若無旁人地奔跑樣子

讓我止不住愛

它們也是祖國的孩子呀

它們的叫聲如絲綢般綿滑和稠密

我在它們身上看到了鏡子

一種無法捕獲的清澈

啊，親愛的小獸，它們嬰兒般的眼睛

總是在我的夜空中閃現

大海有一張平易近人的臉龐

大海有一張平易近人的臉龐

他釋放出閃電和花環

他的波濤上漂浮著骨頭

我有一張樸實無華的面孔

我用大海的腳趾奔跑

我在他的身體里放一個村莊、一座山脈

一條河流和一間房舍

我把大海稱作愛人

我在他的臉上看見命運

藍天下，他咳出云朵和微風

我聽見他胸膛里的嘆息

我不說大海有一張崩潰的面孔

他不透露我的困境和窘迫

總有一款事物是適合我的

總有一款事物是適合我的

當山楂樹老得掉了渣

當黎明敞開了褐色的胸懷

我看到一只蝴蝶，帶著倔強的

脾氣

我看到山脈淌著

透明之水

這口泉眼是適合我的，我不懼怕

蝴蝶會擾亂

山中的秩序，我只怕我是

庸俗之人，配不上

這清幽的泉水

銀杏樹是完美的

銀杏樹長在路旁

在眾多的草木

和流動的光線中

銀杏樹讓人著迷

我把銀杏樹視為知己

柏樹太硬了

竹的身姿過于曼妙

只有銀杏樹

守望著每一個黎明和黃昏

自從有了銀杏樹

我就不再和自己較勁

人很難克服的是自己

銀杏樹叫我忍，像它一樣

做個洞察的人

大風刮走了烏云帶來了雨水

銀杏樹堅持

替我守望每一輪太陽

我該怎樣感激它?

銀杏樹讓我在堅守寂靜的同時

又堅守著一片荒蕪的高地

我的心是一座陳舊的房子

我的心是一座陳舊的房子

除了漏雨，房子里偶爾還漏下月光和塵埃

在我右邊的屋子里

擺放著木屑和柴火，這些不值一提的物什

左邊的屋子空著

我的房子遠遠不夠用來

遮風擋雨

當遠處聳立起了一幢幢高樓

當夜晚來臨，萬家燈火

風緩緩地吹著，我在屋子里

安靜地坐著，木質的門窗發出

“吱—呀—”的聲音

風兮，風兮，吹我到天明

在年少的時候，我愛上了

馬戲團的小丑

我把他稱為兄弟

他在燈光下練習微笑，我看不見

陰影

長大之后

我私奔的心情如同墳塋

馬戲團早已解散，小丑

已經消失

只剩下一陣風，吹著大地灰色的骨頭

風兮，風兮，美得驚人的根源

來自哪里?

在和平嘈雜的年代

我居然想起了舊事

風兮，風兮，吹我到天明

那些令人神往的歲月

因為美麗而消失

現在是哪兒啊?

紛繁喧嘩的年代，已經讓我

模糊不清

物以類聚

當月光照在遠處的山脈，有一些想法

是多余的

有一些人把陰影寫成了鏡子

有一條河流不停地流呀流

有一陣風吹著樹林，發出“沙沙”的聲響

有一些蟲豸變成了蛾

由于不同的信仰，夜晚的月光覆蓋不了

全部的國土

疑心重重

我看見一些活著的事物:飛鳥、水流、樓閣和燈光

它們的肋骨上

堆積了淤泥

它們選擇了一個貧瘠的國家

其實我不配說起國家，這些遍地的

月光啊，灑在荷葉上

今夜，我躺在木床上轉輾反我不配站在荷塘邊，聽一聽

那清幽的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