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聞哲的詩（５首）

黎明前

很多植物

已長到數尺，人們很快

就要醒來。

眼看就要

被剖成兩半了，那匹天空的藍馬。

光從藍馬的內部

倒下來

裹著

尖利的雨片

戳破了紙窗，光很快

就擠滿了屋子。赤裸

的花朵，已經

穿上了衣裳

聲音，再次浮出

水面，華麗，如紅綠

的漂萍

表 妹

如果有一棵樹，它成為我的親戚

我希望是一棵蘋果樹，我可以叫她，表妹.

表妹，有纖小而綠的身體

等她長大了，會有可愛的蘋果臉

她從左邊的葉子里探出頭來

忽又從右邊的葉子探出頭來，一個快樂

的小親戚

她也有青梅和竹馬，也像

嬰寧一樣蕩秋千。

嫁 女

一個舉世無雙的美麗

站在世界的門口

她是我的女兒

即將出嫁的，女兒

以詩命名，以詩為魂

以詩，為體的女兒

我的家鄉，澄明清澈的溪水

是照她，長發的樣子，流動的

我夜空，星子的眼睛，是遺傳，自她的眼睛

雪蓮，從她的牙齒獲得，潔白的，源泉

桃花從她的，肌膚，汲取，最嬌艷的顏色

香檳從她

的眼淚，得到金色的，啟發

百草，從她的詩魂，得到了

香的靈感

我舉世無雙的女兒

她就要出嫁

站在世界的門口

即將走進另一個，時間和空間

走近，她的愛人

她的同樣，以詩命名，以詩為魂

以詩為體

的，男人

空心的紙張

一切恪守著

各自的規則，坐在陰影里

與我毫無發生聯系的癥狀

也許書，在左邊。是我的，左邊嗎?

筆筒是橙色的，這個生動

一點，它給我一個

橘子的，聯想。

一聲刺耳的汽笛，抹掉了

這些，于我不甚明了的物體

我隱身，于紙背后。看不見

自己的姿勢

為了沖破這白紙，我

為自己抓了一樣道具。

一盞小巧的燈籠

古典的紅色，在現代的色相中，它無疑

是奪目的。

但，與其說

我不自覺地，信任了它，不如說

它有它的自信。

它婉約。神秘。

豐滿。勝似果實。

它像一個使者

一樣來到我的手中。

燈籠果然，是

有力的。它穿破了紙，出現在紙

的正面。

令我失望的是，我依然淹沒

于白中，不露端倪

這讓我虛弱，我似乎

無法丟棄這白紙，似乎

它的尊嚴，亦

遠高于我

我只能遠離。就像證明

一具凡間肉身，確實

無法穿透一堵白墻那樣。

我只能遠離，帶著秘密離開

我與一朵花的抒情

我與這朵花的緣分

是這樣的

在它活著的時候，我們

素未謀面

在它死去時，我們

見面了

一朵死去的花，想證明自己

依然是一朵花

盡管，是一朵

死去的花。

這令我全神貫注地

把自己投進了它的

死亡中去

我像個忠實的賞花人

盡管，是一朵，死花的

賞花人。

我有點不甘心扮演

這樣的角色

我想早點結束我

賞花的姿態

為此，我想給死花另一種

活的，稱呼

我急著替它確立另一種客體的身份

這，還可以讓我省去

大量的，憐憫和

不必要的傷春

我告訴它，我是

不受蠱惑的。

結果它反唇相譏:

我也是，不受

蠱惑的。

它說它

不是一朵，白活了一場的花

它說它

只能帶著花的光環，死去

這讓我認識到，一朵花的死

是神圣的，是

不可侵犯的。

出于人道，那花非花

我以一個賞花人的身份

告別了它

我嗅了嗅，它

不是，花的香。是

死花的香。是

香的，一朵死花。不是

一朵花的，香的，一朵花。

一朵花的

名譽，和一朵花的

尊嚴，總是適合，以死

來糾纏。

花的抒情，因此

在這里夭折了，一朵花。

或一朵死花的抒情

是偽的

或一朵花的偽抒情

本來就是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