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合作原則偏離角度看趙本山小品的幽默

摘 要:小品是深受觀眾喜愛的一種表演藝術形式。幽默是小品的生命。趙本山小品言語的幽默生成有其獨特的偏離方式。本文嘗試從語用學合作原則的角度，運用零度偏離理論，對其進行實例分析，探討趙本山小品言語幽默的偏離現象。

關鍵詞:趙本山小品 合作原則 零度和偏離理論

一、引言

小品以其短小精悍、輕松娛樂等獨特魅力成為一種大眾喜聞樂見的文藝形式。它不僅是一門表演藝術，更是一門語言藝術。趙本山小品獨樹一幟，深為大眾所愛，一個主要原因就在于它獨具個性的語言。從語言學角度分析，主要在于它巧妙地運用了零度偏離理論，使語言偏離人們所習慣的常規，打破人們的思維慣式。這種超常規的偏離不僅是小品幽默的關鍵所在，也是小品取得成功的有效方法之一。

另外，小品由對話組成，實際上是一個完整的言語交際過程。如果這一過程遵規守矩，完全符合日常交際的各項原則，幽默效果將大打折扣。在對話過程中，對交際原則進行有意適當地偏離，不但不會使交際失敗，反而會讓觀眾感覺新奇可笑，達到極佳的幽默效應。這正是語用學所研究的“在特定情景中的特定話語，特別是在不同的言語交際環境下如何理解語言和運用語言。”[1](P3)所以，適當偏離交際原則可以取得意想不到的語用效果。語用學中的交際原則主要體現在對合作原則的表述上。本文要探討的就是趙本山小品言語對語用學中合作原則的偏離所形成的幽默。為便于分析，這里先介紹一下零度偏離理論和合作原則理論，并以此作為理論基礎。

二、零度和偏離理論及合作原則理論

零度和偏離理論由比利時列日學派提出，所謂零度就是“正常的”“規范的”“中性的”話語修辭狀態，偏離是對零度的局部性的、非系統性的違反狀態[2](P199)。王希杰認為零度是就語言的符號性和系統性而言的，即指語音系統、語義系統、詞匯系統、語法系統的規則;偏離是就語言的功能性而言的，即作為交際工具和思維工具的語言，在交際活動中必然發生各種各樣的變異。簡單地說，零度即規范，偏離即變異。偏離有正負之分，好的、積極的、正面值的偏離叫正偏離，它是言語的創新，是對語言結構規則的補充，具有較強的表達效果;消極的、負面的偏離叫負偏離，它影響交際，對提高表達效果不利。正、負偏離可以相互轉化。李晗蕾認為“零度是社會的，穩定的，偏離是個人的、偶發的”[3](P137)。

合作原則(cooperative principle)是美國哲學家格萊斯在20世紀60年代后期首次提出的。他認為在所有的語言交際中，說話人與聽話人之間存在著一種默契與合作，使整個交談過程所說的話符合交談的目標和方向。也就是說，說話人要清楚明白地表達自己的意思，就必須遵守合作原則。然而在實際生活中，會話行為并不完全照章行事，人們常常會在不同程度上有意偏離這一原則。這樣，會話含義(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就產生了。小品言語來自生活，再現生活，其會話正是積極地利用了這種偏離，往往采用不合作的手段創造性地偏離合作原則來制造幽默效果。因此，合作原則理論暗合了小品這一以會話為主要形式的言語行為藝術的內在機理。運用這一理論可以揭示小品幽默的內在機制，從而加深對小品這一藝術形式的理論認識。

三、合作原則的偏離與小品幽默

合作原則是一條根本原則，具體體現為四條準則:數量準則、質量準則、關聯準則、方式準則[4](P147)。這四條準則又分別有相應的次準則，下面分別進行闡釋。

(一)偏離數量準則(Quantity Maxim)

數量準則是指所提供的信息的量，它包含兩個次準則:所說的話應包含當前交談目的所需要的信息;所說的話不應包含多于需要的信息。在小品會話中，這一準則常常被偏離。

1.信息量不足

數量準則要求說話人提供的信息適量，不多不少。說話人提供的信息不足以適應談話的需要或提供的信息多于談話的需要，都是對這一準則的偏離。小品表演時刻都在尋找笑料，其中許多幽默是通過談話的一方適時、刻意地使信息提供不足而造成的。例如:

(1)宋丹丹:我年輕的時候那絕對不是吹，柳葉彎眉櫻桃口，誰見了我都樂意瞅。俺們隔壁那吳老二，瞅我一眼就渾身發抖。

趙本山:哼!拉倒吧!吳老二腦血栓，看誰都哆嗦!

(1999年春晚小品《昨天·今天·明天》)

例(1)中，宋丹丹一開始描述自己年輕時的美麗動人，卻刻意把“吳老二腦血栓” 這一重要信息隱去不說，也就是提供的信息量不足，偏離了量的第一條次準則，之后借趙本山之口把原因公布于眾，對信息的補足令人捧腹叫絕，其中的幽默也令人解頤。

2.超出需要的信息

偏離數量準則的第二條次準則即說的話包含了超出需要的信息，從而產生了笑料。例如:

(2)趙本山:我叫趙英俊，35歲了，括弧:實際年齡跟長相有誤差，不細看問題不大，這屬于表面老化。

黃曉娟:還用加括弧呀?

趙本山:我必須得加括弧，我三十五，別人老懷疑我五十三，多賠呀!

黃曉娟:那是得加括弧。

趙本山:現有住房一套，括弧:七點八平米，存款1560元，括弧:讓前妻拐跑了。

(1992年春晚小品《我想有個家》)

按照量的準則，例(2)中的征婚者說了“我叫趙英俊，35歲，現有住房一套”后本應就此打住，但他又用三個括弧作了過于詳盡的自我介紹，提供了多于需要的信息，偏離了量的第二條次準則，但括弧中的多余信息使我們推導出征婚者對家的渴望——我想有個家這一言外之意，個中幽默惟妙惟肖地表現了出來。

(二)偏離質量準則(Quality Maxim)

質量準則要求所說的話力求真實，次準則為:不要說自知是虛假的話;不要說缺乏足夠證據的話。但在小品會話中，為了表達某種情緒，就會有偏離這一準則的情況產生，故意說一些沒有根據的荒唐話，來制造幽默效果。

1.故意說不真實的話

(3)范 偉:我是天天找，月月找，足足找了你一年吶!

趙本山:別激動，我們做好事兒從來是不留名的。

(2002年春晚小品《賣車》)

在《賣拐》中范偉被忽悠買拐，窩囊得夠戧，丟了工作跑了對象，決心向趙本山討個說法。兩人在《賣車》中邂逅，范偉滿含氣憤與怨恨地說:“天天找，月月找，足足找了你一年吶!”，而“大忽悠”趙本山自知坑苦了別人，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我們做好事兒從來是不留名的”的假話來繼續忽悠，努力用虛假言語想實現這次賣車的目的。這里偏離了質量準則的第一條次準則，即故意說一些不符合事實的話，顯示了騙子的“睿智”，具有幽默性。

2.故意說缺乏根據、不負責任的話

(4)高秀敏:要說變化他腦袋比去年更大了。

趙本山:對了!由于你一年沒有堅持拄拐，導致你的病毒迅速地往上漲，你兩條腿有兩根大筋，好比是兩條高速公路，病毒以每小時一百八十公里的速度迅速往上轉移。你完了，無情的病魔正在吞噬著你的大腦健康細胞，一個嶄新的植物人即將誕生!

范 偉:忽悠，接著忽悠!忽悠!你是不是想讓我再走兩步?

(2002年春晚小品《賣車》)

例(4)中，趙本山夫婦為了把車賣掉，故意忽悠范偉說腦袋變大是由于沒堅持用拐杖，導致病毒迅速上漲等無根據的話，并恐嚇說病毒時速180，腦細胞被吞噬，植物人將誕生這些不負責任的話，偏離了質量準則的第二條次準則，最終使思維正常的范偉糊里糊涂、感恩戴德地把車買走，荒唐之舉令人捧腹大笑。

(三)偏離關系準則(Relevant Maxim)

關系準則要求所說的話是相關的，話題有關聯。小品中故意利用一些答非所問、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讓聽話人和觀眾推導出會話含義。這類偏離現象在趙本山小品中有較多的運用。

1.故意答非所問

(5)小九:那500塊錢你到底借給誰了?說不說呀?

老樂:菜整咸了。

(1991年春晚小品《小九老樂》)

例(5)按照關系準則，老樂本應回答妻子關于那500塊錢的事。但由于他把錢借給了前妻，同時又怕妻子誤會，所以心有顧慮，遮遮掩掩，只好以答非所問的方式轉移妻子的注意力，偏離了關系準則，以毫不相干的回答體現了情景上的幽默。

2.偏離話題

(6)范 偉:……你是?

高秀敏:我是你老姑。

范 偉:老姑?

高秀敏:啊，咱倆原來是一個堡子的，父老鄉親，小米飯把你養大，胡子里長滿故事，想沒想起來?

(1998年春晚小品《拜年》)

例(6)中，高秀敏到鄉長(范偉)家自我介紹后，鄉長回憶不起眼前這位“老姑”，為讓鄉長熟悉自己身份，拉近同村親戚關系，高秀敏避而不談鄉長的疑問，而仿擬彭麗媛《父老鄉親》的歌詞來美化鄉長的回憶。事實上模仿的歌詞不僅未能使鄉長想起眼前的“老姑”，而且它與原話題無關聯，偏離了關系準則。歌詞的仿擬偏離了平鋪直敘的語言表達，這一積極的正偏離凸顯了高秀敏的機智幽默，滑稽之處也得以彰顯。

(四)偏離方式準則(Manner Maxim)

方式準則要求清楚明白地說出要說的話，它包含四個次準則:避免晦澀;避免歧義;簡練(避免哆嗦);有條理。偏離方式準則是小品制造笑料最為常用，也是最為有效的方法之一。

1.說話晦澀

方式準則總的要求是把話說得直白清楚，第一條次準則是避免隱晦曲折，但小品會話中卻常偏離該準則，故意“繞彎子”，從而產生幽默。例如:

(7)趙本山:你們家我叫妹夫吧，擱哪兒上班呢?

黃曉娟:哎!爬煙筒去了。

趙本山:建筑工，錢也不少掙。干啥呢?啊，拉倒了。

黃曉娟:那你家大嫂在哪上班呢?

趙本山:地下工作者。

(1990年春晚小品《相親》)

例(7)中，趙本山、黃曉娟分別替自己的兒女去相親，沒想到邂逅的竟是三十多年前的心上人，彼此話起了家常。當談及各自配偶的情況時，雙方都偏離了方式準則的第一條次準則——避免晦澀，用“爬煙筒去了”“拉倒了”“地下工作者”這些隱晦曲折的委婉語表達配偶已去世的信息。這種別出心裁的偏離合乎情理又富有幽默感。

2.說話有歧義

偏離方式準則第二條次準則指的是故意使用歧義句來產生幽默。例如:

(8)趙本山:樹上騎(七)個猴，地上一個猴，加一起幾個猴?

范 偉:八個猴。

趙本山:錯，媳婦答。

高秀敏:倆猴。

趙本山:正確，樹上騎個猴，地上一個猴，倆猴。

(2002年春晚小品《賣車》)

例(8)是利用音近詞產生的歧義。趙本山為了難倒范偉，故意提供“騎”和“七”兩個異形音近，語法功能完全不同的詞?！膀T”是動詞，“七”是數詞。該小品巧妙地利用了這兩個音近詞，若范偉理解為動詞，趙本山就曲解為數詞，若范偉理解為數詞，趙本山就曲解為動詞，因而總能難住對方，達到出奇制勝的幽默效果。

3.說話啰嗦

該條次準則要求言簡意賅。小品會話中有時也會偏離該準則來制造幽默。例如:

(9)聽說他不當廚師改防忽悠熱線了，竟敢揚言再不上當受騙了，殘酷的現實已直逼我的心理防線了，今天我不賣他點啥，承諾三年的話題就沒法跟觀眾兌現了。

(2005年春晚小品《功夫》)

例(9)中幾乎每句話都帶虛詞“了”，這是偏離常規的。日常會話中我們會盡量換用別的表達方式來避免“了”字，否則會給人以說話啰嗦、句式單調之感，也就是一種負偏離語言現象，但趙本山小品巧用“說話啰嗦”把負偏離轉化為正偏離。如把“了”字和三個同調押韻字“線、騙、現”有機結合不僅語言暢達、節奏感強，而且幽默詼諧。

4.說話無條理

該條次準則要求說話合乎條理，不應有邏輯上的混亂。但小品會話中有時會偏離該準則來制造幽默。例如:

(10)劉流:親愛的朋友們，現在我們歡迎黑土大叔做獲獎感言。

趙本山:好!(大喊、鼓掌)感謝TV，感謝所有TV，MTV，感…感…感謝廣播，好!(鼓掌)今天，這里蓬蓽生輝，人山人海，?？菔癄€，我做夢都沒想到我能成為火炬手，我，其實我不是火命，我是水貨，我是水命……今天，感謝政府，能給我重新做人的機會，給我當火炬手的機會，我一定要坦白……坦率做人，坦誠做事……

(2008年春晚小品《火炬手》)

在小品《火炬手》中白云(宋丹丹飾)、黑土(趙本山飾)競爭奧運火炬手。自我感覺毫無希望的黑土經網民投票意外當選。獲獎感言中黑土語無倫次，毫無章法，看似邏輯混亂，實則合情合理，這正是偏離方式準則的第四條次準則所達到的幽默效果。

四、結語

本文從偏離的角度，立足合作原則，對趙本山小品進行了分析。闡明了偏離合作原則四準則，即量的準則、質的準則、關系準則、方式準則是趙本山小品實現幽默、取得成功的有效手段之一。此外，趙本山小品還經常利用語用學其他一些理論，例如預設、關聯等理論，通過偏離的方式來制造笑料，取得幽默效應?？傊?，趙本山小品正是運用有悖于常規的語言偏離，造就了獨具個性的語言，奠定了在小品界的“極品”地位。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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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趙本山小品專輯(1)[Z].北京:中國國際電視總公司出版發行，1996.

[6]趙本山小品專輯(2)[Z].北京:中國國際電視總公司出版發行，1997.

[7]趙本山小品專輯(3)[Z].北京:中國國際電視總公司出版發行，2004.

[8]趙本山小品精選(1)[Z].北京:中國國際電視總公司出版發行，2008.

[9]趙本山小品專輯(2)[Z].沈陽:遼寧廣播電視音像出版社，2000.

(田晨旭 深圳大學外國語學院 5180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