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飲食義講的“吃”字,帶賓情況經歷了一個漫長而曲折的歷時變化過程,賓語由帶固態食物發展為兼帶非固態食物,后來由于“喝”的出現和普及,又與“喝”有了分工,重新回到帶固態食物賓語的職能上。
兩漢以及魏晉南北朝時期出現的“吃”的用例,其對象為“山草”“美食”“羊肉”等,均為固態食物。例如:
(1)越王之窮,至乎吃山草。(西漢·賈誼《新書·耳痺》)
(2)令惡人聞善言勸喻,亦如臨死人吃美食耳,反而為惡。(東漢《太平經》)
(3)友聞白羊肉美,一生未曾得吃。(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任誕》)
到了唐代,“吃”的對象既包括固態食物,也包括液態食物。以下以佛經《入唐求法》和《全唐詩》為例對唐代表飲食義“吃”的帶賓情況做一簡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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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上述兩表的數據可知,在口語化程度較高的唐代佛經中,“吃”后帶液態賓語的比例與帶固態賓語的比例相差無幾,在書面色彩濃重的《全唐詩》中帶液態賓語的“吃”與帶固態賓語的“吃”在比例上的差距雖然拉大了,但是由于一些通俗、口語化詩作的存在,還是有近20%的用例。從不同的角度表明,唐代表飲食義的“吃”在當時的口語中同時擔當了今日“喝”和“吃”的用法,可見,當時還沒有一個具體的詞專門用于口語中表示“喝”的動作。雖然之前一直用“飲”來表示“喝”的意思,然而“飲”的用法書面語色彩濃重,在唐代口語與書面語的脫節已很嚴重,于是,在口語中沒有出現單純表示“喝”的意義的新詞時,人們就以“吃”——這個與“喝”密切相關的詞來指代“喝”的動作。
到了五代,飲食義動詞“吃”后所跟賓語不僅可以是固態食物,而且液態的賓語也已大量出現,甚至出現了氣態的賓語。(詳細情況見表3)
(4)對曰:“雖在彼中,不曾上他食堂。”師曰:“不可口吃東西風也。”(《祖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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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4)中的“吃”帶“風”為賓語應歸為比喻用法,可視為“吃”由具體到抽象引申的一個前兆;另外,非固態食物作賓語比例比之唐代已有所上升,這些變化都與“吃”的使用在當時社會中的進一步普及有關,并且當時口語發展與書面語脫節越來越嚴重,而口語中表達“喝”的意義的新詞“喝”也尚未出現,所以使得“吃”代替“喝”而帶非固態賓語使用的情況有所增長。
宋元明時期,表示飲用義的“喝”開始出現,較多地見于元代的語料中,如:
(5)這馬都[喝]水了。(《老乞大新釋》)
(6)[喝]幾鍾酒。(元《老乞大新釋》)
(7)“唗,你敢也走將來喝點湯,喝點湯。”(《凍蘇秦》第三折)
盡管如此,由于“喝”作為一個新詞剛剛出現,并且最初只出現在書面語中,所以尚未被社會廣泛接受和使用。相反,“吃”代替“喝”使用的用法經過唐五代時期的發展已經變得相對固定,并且其使用范圍也越來越廣,因此這時期盡管出現了“喝”,但是它還沒有大范圍地取代“吃”帶非液態賓語的功用。以《水滸全傳》為例,“吃”共出現1443次,其中以“酒”作賓語的就有575處,加上“茶”51處,“藥”28處,僅此三者所占的比例就已近總賓語數量的半數,更別說《水滸全傳》中已出現的大量“吃”作被動用法以及引申為“遭受”“忍受”義的“吃棒子”“吃拳”等用法,因此,可以肯定的是,此時期“吃”帶非液態賓語的比例仍然呈不斷上升的趨勢。
到了清代,情況發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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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表4、表5中分析清代前后期著作《紅樓夢》和《兒女英雄傳》中“吃”帶賓情況的數據可知,“吃”后帶非固態食物作賓語的比例相比過去大大減少,相反,“吃”帶固態食物作賓語的現象又逐漸占了主導地位。出現這種現象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在于這時候“喝”的使用頻率大大提高,原本由“吃”一并承擔的帶非固態食物類賓語的職責逐漸為“喝”所擔負起來。見表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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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喝”已逐步取代表示飲用義項的“吃”,在帶固態食物與液態食物作為賓語這個問題上,“喝”與“吃”逐漸開始各司其職,到今天“喝”已成為現代漢語中最主要的飲用義動詞。當然,在一些方言中,還存在著諸如“吃茶”“吃酒”的使用現象,但這是其非主流用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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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貢珂 江蘇徐州 中國礦業大學文法學院 221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