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種“給”字句移位現象的比較分析

摘 要:本文對S1:S+V+給+O1+O2和S2:S+給+O1+V+O2兩種句式的變換式(包括由句法因素制約而產生的變換式和由語用因素決定而產生的變換式)進行了比較，并分析了變換式產生的句法和語用原因。另外，還闡述了S1句式使用上的句法限制以及必須使用“把”字句變換式的幾種情況，并說明了賓語的有定無定形式對句式的選擇有限制作用。

關鍵詞:“給”字句 移位 變換式 句法 語用

一、引言

本文所研究的兩種“給”字句，分別指S+V+給+O1+O2和S+給+O1+V+O2。前者例如“我寄給他一張照片”，后者例如“我給他寄了一張照片”。為了敘述方便，我們將前者記作S1，將后者記作S2。在這兩種句式中，“給+O1”可分別出現在動詞之后和動詞之前。

移位是指改變句子各組成成分的順序。我們發現在自然語料中，這兩種“給”字句除了有基本式以外，還存在大量的移位現象，也可以說是變換式。句式的變換式分為兩種:一種是由句法因素而產生的變換式，是強制性的;另一種是由語用表達的需要而產生的變換式，不是強制性的。本文將分別討論S1和S2句式的這兩種變換式。

本文所使用的語料檢索軟件來自北京語言大學研制的CCRL工智檢索通，語料來源是2000年全年的《人民日報》。

二、因句法因素制約而產生的移位

(一)S1句式句法上的變換式

從我們檢索到的自然語料來看，S1這種基本式的使用率并不高，而S1的變換式出現的頻率則比較高。這里我們所說的變換式是指由句法因素的制約而產生的變換式。S1句式發生位置變換的成分一般是受事賓語O2。S1的基本式中O2在動詞之后，但有時句法的強制性要求O2移到動詞之前，從而產生變換式。

從檢索到的自然語料中我們發現S1由句法因素制約而產生的變換式主要有以下三種:

1.“把”字句:S+把/將+O2+V+給+O1

(1)新浪網將把網上義賣的全部收入捐獻給北京2008年奧申委。

(2)他們紛紛表示愿意把青春和學識奉獻給大西北。

2.受事主語句:O2+V+給+O1

(3)其中20萬元獎給陳靠山博士本人。

(4)查處情況及時反饋給全國人大內務司法委員會。

3.連動句:S+V1+O2+V+給+O1

在連動句中O2已出現在V1后，V1和V共用一個O2，所以V+給+O1后邊就不用再出現O2了，這時我們也可以說O2移到了動詞V之前。如:

(5)他于1969年1月到5月，先后寫了5封匿名信寄給毛主席和省委負責人。

(6)靳廠長一看就明白他的來意，毫不客氣地拿起信封遞給工程隊長，……

因句法因素造成的S1的變換式還有以下幾種類型:

1.因為受事賓語O2本身是疑問代詞或者受事賓語O2是“疑問代詞+名詞”，后邊有“也、都”相呼應，使賓語O2前置于動詞之前，如“什么都/也+V+給+O1”。

(7)他什么東西都沒留給我。

2.用于“(連)……都/也……”句式，使受事賓語O2前置于動詞之前。如:

(8)幾年前農場主要是向部隊提供蔬菜肉蛋，生產的小麥、水稻和多余的蔬菜大都銷售給了地方，連農場的空閑房屋也出租給了地方辦工廠。

3.賓語O2前邊有“一”，后邊有否定詞(“不”/“沒有”)，構成“一……也/都不/沒……”格式。

(9)他一封信也沒寄給我。

4.賓語O2表多數，后邊有范圍副詞“都”的句子。

(10)他毅然將自己的全部積蓄都捐給了學校。

另外，在語料中我們還發現很多“V+給+O1的O2”結構，如:

(11)公安人員又依法從郵局扣押了寄給陳實的匯款單393張，匯款金額42000余元。

(12)常德傳把市里分給他的一套位于海濱四室一廳的住房，讓給了離休老紅軍。

(13)亞洲金融危機帶給人們的一個深刻教訓是，……

為什么S1這種基本式的使用率較低呢?原因是S1句式對O2的句法形式有限制，朱德熙指出:“這些句子似乎都有一種排斥由單獨名詞充任直接賓語(O2)的傾向。”即S1句式中O2占優勢的形式是“數量詞+名詞”。陸儉明(1988)指出:直接賓語“不能是一個領屬性偏正結構”。那為什么S1句式中的O2在語法形式上要帶數量詞定語的標記呢?沈家煊用“有界”解釋了數量詞對句法結構的制約作用，他認為數量詞對句法結構的制約實際上是“有界”“無界”對句法結構的制約。“盛碗鯉魚”“送學校油畫”之所以不成立或不自由，是因為其中的有界動詞(事件動詞)跟后面的無界名詞不匹配，前邊的動詞表示的動作是有內在終止點的，是“有界”的(稱為“事件”)，所以后邊的名詞前要帶上數量詞使它變為“有界”的，整個組合才能表示一個完整的事件。[1]所以說S1基本式中的O2不能是光桿名詞，或者說O2必帶“數量詞”是S1句式得以成立的必不可少的一個語法特征。

S1基本式使用率低，而變換式使用率高的另一個原因是S1句式受“話題前置”原則制約，而“把”字句和其他變換式不受這個原則或傾向制約。劉丹青指出，雙賓語句體現了“話題前置”原則，也就是說雙賓語句的間接賓語的話題性高于直接賓語，間接賓語傾向于已知信息、有定，而直接賓語傾向于新信息、無定(世界上多數有雙賓語句的語言間接賓語前置于直接賓語，其實都體現了話題或舊信息居前的原則)。當間接賓語的話題性被削弱時，雙賓語句就成為一種劣勢結構，必須換用其他結構。他還認為，雙賓語句受“重成分后置傾向”的嚴重制約，雙賓語句只適合在間接賓語簡短時使用。假如間接賓語長而復雜，特別是遠比后面的直接賓語復雜，雙賓語句便不適用;而賓語的長短繁簡對“把”字句的可接受性沒有影響(劉丹青，2001)。雙賓語句受“話題前置”和“重成分后置傾向”這兩個原則制約，S1句式同樣也受這兩個原則制約。以上兩點原因，導致了S1的變換式遠遠多于S1的基本式。

雙賓語結構中的間接賓語傾向于由有定的名詞性詞語充當，而直接賓語傾向于由無定的名詞性成分充當。因此S1中的O1以人稱代詞居多，而O2以數量名結構最為普遍。也就是說賓語的有定無定對句法形式有制約作用，可以限制句式的選擇。

我們認為在下面幾種情況中，不應使用S1的基本式，而應使用“把”字句。

1.當直接賓語O2有定時，如:

(14)﹡他向老人們噓寒問暖，并親手一一分送給在場的老人特意帶來的健身球。

→他向老人們噓寒問暖，并把特意帶來的健身球親手一一分送給在場的老人。

(15)﹡這所中學的青少年們捐給“綠色希望工程基金”平時收集的廢舊紙張換來的1.3萬多元錢。

→這所中學的青少年們把平時收集的廢舊紙張換來的1.3萬多元錢捐給“綠色希望工程基金”。

2.當直接賓語O2是代詞時，如:

(16)﹡奉獻給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它。

→把它奉獻給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

(17)﹡朱元華把這項自己試驗成熟的技術在全縣免費推廣，兩年來，又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了各地慕名前來求藝拜師者它。

→朱元華把這項自己試驗成熟的技術在全縣免費推廣，兩年來，又毫無保留地把它傳授給了各地慕名前來求藝拜師者。

3.當直接賓語O2是光桿名詞時，也應使用“把”字句。如:

(18)﹡潛江一所小學的校長，號召學生每天在上學路上撿些可回收的廢棄物，賣后捐給基金會錢。

→潛江一所小學的校長，號召學生每天在上學路上撿些可回收的廢棄物，賣后將錢捐給基金會。

(19)﹡鑒真大師東渡日本，曾在三亞躲避臺風，他奉獻給了日本人民一生。

→鑒真大師東渡日本，曾在三亞躲避臺風，他把一生奉獻給了日本人民。

4.當間接賓語O1是無定的或者長而繁雜時，如:

(20)﹡我交給一個我不認識的人一封信。

→我把一封信交給一個我不認識的人。

(21)﹡我們表演兩個老學生賣給一個新學生他們的十五年舊的自行車。

→我們表演兩個老學生把他們的十五年舊的自行車賣給一個新學生。

雙賓語句要求間接賓語O1必須是有定的，而且不能長而復雜，但是變成“把”字句“S+把/將+O2+V+給+O1”或者受事主語句“O2+V+給+O1”以后，間接賓語O1位于了句尾了，句法上就不受限制了，可以是有定的，也可以是無定的，可以簡短，也可以長而復雜。

(二)S2句式句法上的變換式

我們這里所指的S2的變換式也是指句法上的變換式，即由于句法因素的強制性而產生的變換式。S2句式發生位置變換的成分一般也是受事賓語O2。S2的基本式中O2在動詞之后，但有時由于句法因素的制約O2必須移到動詞之前。句法因素造成的S2的變換式主要有以下幾種類型:

1.連動句即“S+V1+O2+給+O1+V”，在連動句中O2已出現在V1后，V1和V共用一個O2，所以“給+O1+V”后邊就不用再出現O2了，這時我們也可以說O2移到了動詞V之前。如:

(22)平時有點時間，他也要和同志們到老人家坐一會嘮嘮家常，逢年過節他們還買些水果給老人送去。

(23)羅仁見雙喜已經快凍僵了，忙脫下身上的外衣給他穿上，……

(24)孫維剛代表是北京市22中特級教師，未曾發言先拿出一本本的書給大家展示。

2.受事賓語O2本身是疑問代詞或者受事賓語O2是“疑問代詞+名詞”，后邊有“也、都”相呼應，使賓語O2前置于動詞之前，構成“什么都/也……”或者“什么+N+都/也……”句式。

(25)你工作了一輩子，到今天落了一身病，什么東西也沒給家人攢下，工廠連醫療保險也沒有給我們上。

(26)但是只要人征服了它，它也會把什么寶貝都給人奉獻出來的。

3.構成“(連)……都/也……”句式，這時受事賓語O2必須前置于動詞之前。例如:

(27)他僅僅見過兒子一面，抱過兒子不到一分鐘，甚至連名字也沒來得及給兒子取!

4.賓語O2前邊有“一”，后邊有否定詞(“不”/“沒有”)，構成“一……也/都不/沒有……”格式。例如:

(28)我一個字也沒給他透露。

(29)我一件事也沒給你辦成。

5.賓語O2表多數，后邊有范圍副詞“都”的句子。這時受事賓語O2必須前置于動詞之前。例如:

(30)這些事我都會給你安排好的。

三、因語用因素而產生的移位

趙元任曾指出，漢語有“一種強烈的趨勢，主語所指的事物是有定的，賓語所指的事物是無定的。”[2]在實際語言運用中，語用表達的需要常常可以改變受事賓語的位置，使受事賓語可以出現在動詞之前或句首。受事賓語移位主要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用“把”提前(即“把”字句)，一種是不用“把”直接讓受事賓語前移作為主語(即受事主語句)。我們這里所說的語用上的移位，有別于句法上的移位，是指受事賓語所發生的移位是非強制性的。

這里所說的語用表達的需要主要指兩種:一種是出于主題化的需要，另一種是出于焦點個別化的需要。當受事賓語表達舊信息時(當然放在句首作主題比較合適)，或者受事賓語是說話人要凸顯、強調的對象，這時常常需要改變語序，移位前置。因為受這些語用因素的影響，S1句式產生變換式。S1句式因語用因素而產生的變換式主要是“把”字句和受事主語句。如:

(31)幾個內地農村小朋友精心制作了一個巨大的風箏，在上面畫上了喜迎澳門回歸的圖畫，展出后這個風箏將贈送給澳門的小朋友們。

(32)當她看到倡議書上野駱駝母子瘦削的身影時，感動得掉下了淚。她毅然決定將自己攢下的準備買隨身聽的600元錢捐給野駱駝。

例(31)是“這個風箏”本來是受事賓語，但卻提到了主語的位置，因為受事賓語“這個風箏”是指代前邊提到的“一個巨大的風箏”，所以是舊信息，放在句首比較合適;例(32)用的是“把”字句，這里的受事賓語雖然不是舊信息，但“自己攢下的準備買隨身聽的600元錢”是說話人要凸顯、強調的對象，而且受事賓語過長，將受事賓語提前可以使句子保持平衡。

S1基本式和“把”字句變換式的焦點不同。我們知道，寫作、說話的過程是信息交流的過程，所以在語言結構的安排上要遵循舊信息先說、新信息后說的原則，未知信息經常處于句末，這也正是說話的常規焦點或者說自然焦點所在。所以一般認為句子末尾的成分容易成為句子的自然焦點，S1基本式中的“數量名”結構位于句子末尾，是新信息，所以S1基本式的自然焦點是O2。可是如果O2是已知信息，就應該作為話題位于句首或者用“把”將它提前。關于“把”字句的焦點，語法學界爭議很大，宋玉柱(1981)認為“把”字句強調的不是前置的受動成分，而是動詞及其連帶成分。金立鑫(1993)認為“把”字句的焦點是“把”的賓語。劉培玉(2002)認為根據信息安排遵循從已知到未知這個原則，所以在“把”字句里，動詞及其連帶成分是句子的焦點，但這些成分都是說明主語對“把”的賓語作用的情況，因此，“把”的賓語也是被突出強調的成分，與主動賓句相比，“把”字句的視點是在“把”的賓語上。因此“把”字句的語用特征是既突出“把”的賓語，又突出動詞及其前后的成分，或者說“把”的賓語受作用的情況是“把”字句的焦點。

S2句式也有語用上的移位現象。跟S1句式一樣，S2句式發生移位的成分一般也是受事賓語O2，而且S2句式產生移位的語用因素也與S1句式相同。但是語料顯示跟S1句式相比，S2的變換式少得多，S2語用上的變換式主要是“把”字句。語料中只有5例。

(33)陶氣憤地說:“要扣證，所有的證件都在你們手里?要扣車，送到醫院后我再把車給你們開過來。”

(34)這天晚上，老早，官兵們就把最好的位置給村民留下了。

(35)說著把自己的煙給小李遞了一支。

(36)即使您不來，我們下班后也會想方設法和您聯系，把包給您送去。”

(37)對張忠勝說:“我的水性好，把救生衣給他們穿上。”

四、結束語

通過對S1句式和S2句式變換式的考察，我們發現S1句式因句法因素制約而產生的變換式主要是“把”字句、受事主語句和連動句，而S2句式因句法因素制約而產生的變換式主要是連動句;S1句式因語用表達需要而產生的變換式主要是“把”字句和受事主語句，而S2句式因語用因素而產生的變換式主要是“把”字句，而且跟S1句式相比，S2的變換式則少得多。

注 釋:

[1]參看沈家煊《“有界”與“無界”》，《中國語文》1999年第2期。

[2]參看趙元任《語言問題》，商務印書館2003年出版。

參考文獻:

[1]金立鑫.“把OV在L”的語義、句法、語用分析[J].中國語文，1993，(5).

[2]劉丹青.漢語給予類雙及物結構的類型學考察[J].中國語文，2001，(5).

[3]劉培玉.“把”字句的句法、語義和語用分析[J].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2，(5).

[4]宋玉柱.關于“把”字句的兩個問題[J].語文研究，1981，(2).

[5]沈家煊.“有界”與“無界”[J].中國語文，1995，(5).

[6]沈家煊.“在”字句和“給”字句[J].中國語文，1999，(2).

[7]袁明軍.與“給”字句相關的句法語義問題[J].語言研究論叢，1997，(7).

(欒育青 首都經貿大學對外文化交流學院 100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