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外來詞的大量借入,越來越多的外來義項也被直接借用到漢語的原有詞語中,成為這些詞語新的義項和用法。社會的開放和人類思維的共通性是外來義項借入到漢語中的主要原因。
關鍵詞:詞義 義項 借用
我們知道,詞義的派生義主要是通過引申、比喻等途徑產生的,但是近年來越來越多的漢語詞語增添了新的意義和用法,卻并不是漢語詞語自身通過引申、比喻等方式產生的,而是直接借用外來義項獲得的。所謂借用外來義項,是指外語中有和漢語相對應的詞,它們有一個義項是對應的,而外語詞的其他義項則是漢語所沒有的,于是漢語就把外語詞的其他一個或者幾個義項借用過來。比如漢語的“軟”和英語的soft相對應,二者都有“柔軟”的意思,但soft還有“隱性的”“不含酒精的”“不含某種礦物質的”等意義,漢語沒有這些義項,于是漢語就把英語soft的這些義項直接借用過來,所以我們現在經常看到“軟環境、軟廣告、軟技術、軟飲料、軟水”這樣的用法。
一
外來義項,從對應的英語詞語中借用的比較多,比如:
廣場:原指“面積廣闊的場地,特指城市中的廣闊的場地。”如:天安門廣場。現多了一個新義,即表示購物中心、大型商場的意思,指那些中央有寬敞而高聳的空間,四周有多層連片的商店,集購物、娛樂、辦公于一體的商業大廈或大商場。這個新義借自英語plaza的“購物中心”的義項,現在已進入漢語中。如各個城市里面涌現的很多“廣場”:購物廣場、美食廣場、汽車廣場、服飾廣場、消費廣場、數碼廣場、休閑廣場、啤酒廣場、海鮮廣場等等。
城:原指“城市”,現在多了“商業中心”的意義,這個新義借自英語的city,如“美食城”就是美食中心的意思。現在我們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到處可見“××城”。如:鞋城、家具城、圖書城、火鍋城、美食城、服裝城、燈飾城、電器城、家電城、食品城、小商品城、商貿城、海鮮城、玩具城、建材城、電腦城、家飾城、皮具城、潔具城、電子城、數碼城等。
發燒:原義指發熱,即“體溫增高”的意思。現在多了一個引申義,指狂熱、高度興奮。如音樂發燒友、汽車發燒友等等。這個意義借自英語的fever。
爆炸:原只有一個義項,即物體體積急劇膨大,使周圍氣壓發生強烈變化并產生巨大聲響的現象。現在多了一個引申義,即數量激增,突破極限。如:人口爆炸、知識爆炸、信息爆炸等。這個新義借自英語的explosion。
菜單:原義指開列各種菜肴名稱的單子,現在多了一個引申義,即(熒光屏上顯示的)項目單、選擇單。這個意義借自英語的menu。
蒸發:原只有一個義項“液體表面緩慢地轉化成氣體”。對應的英語evaporate,除了有“蒸發”的本義外,還有一個引申義,表“消失;不復存在(to disappear or cause to disappear)”。漢語的“蒸發”吸收了英語的引申義,指很快或突然地消失。可以指人,也可以指金錢、財物等具體的東西。如“伊拉克總統薩達姆及其大批高層官員4月9日突然“蒸發”,使布什政府和美軍前線指揮官都驚愕不已。(《人民日報》2003年4月14日)”“美元貶值,中國外儲每月蒸發300億美元”。(環球外匯網,2008年7月24日)
類似的還如“杯”,借用英語cup“獎杯”的意義。如“世界杯、大師杯、考比倫杯”等。“干” 借用英語dry的“不甜的、無果味的”意義。如“干紅、干啤、干白”等等。
也有少數詞語的新義是借自日語的,因為日語里有許多詞是用漢字書寫的,因此它們的意義借用到與它們同形的漢語詞語里就方便多了。比如:
屋:原只指房子,日語里“屋”還可以指“店鋪”,于是漢語就借用了這一意義。我們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可以隨處見到門面不大的以“XX屋”命名的店鋪,如“發屋、餅屋、精品屋、鞋屋、面包屋、咖啡屋、首飾屋”等等。
族:除了我們熟悉的“家族”“種族、民族”等義外,日語還有一個意義。即表示有共同屬性的一類,漢語吸收了這一意義,如我們在媒體上常看到“XX族”類的詞語,如“追星族、上班族、下崗族、打工族、外來族、工薪族、手機族、有房族、休閑族、素食族、集郵族、釣魚族、炒股族、單身族”等等。
以上這些借用來的外來詞義多已被近年來編撰的各類新詞新義詞典所收錄,有的已經被最新修訂的權威漢語詞典《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所吸收,說明它們已經穩定下來,融入到漢語的詞義系統中。當然,有些外來義項能否最終進入漢語的詞義系統,還有待觀察。
外來義項往往是先被借用到港臺漢語中,然后再進入大陸普通話。由于英語一直是香港的官方語言,與香港話的接觸一直沒有中斷過,所以英語詞的義項常常被借用到對應的香港話中。改革開放后,香港話中吸收的外來義項隨著香港與內地聯系的密切而進入大陸普通話中。所以像“XX廣場”“XX城”“XX屋”“XX族”等詞開始出現在大陸普通話中時,往往帶有很濃的港臺味。
“發燒”“爆炸”等詞,受英語影響而獲得新的意義。伍鐵平說:“我估計,如果不是英語的影響,漢語的‘發燒’‘爆炸’似乎不可能產生這種轉義”。漢語其他的如“廣場”“菜單”“蒸發”等詞,也一樣,如果不是借用對應外來詞的義項,同樣也不可能產生出現在的新義來。因為詞義的引申往往具有強烈的民族色彩。例如英語的cat(貓),衍生出“心地惡毒的女人”的意思,而漢語的“貓”卻沒有衍生出這種意思。漢語的“老”由“年歲大”衍生出“食物因烹調時間過長而口感不好”的意思,而英語的old則沒有這種衍生意義。漢語的“紅”由指紅色衍生出“順利、成功或受人重視、歡迎”的意義,英語的red沒有這種意義,而是衍生出了“流血的、暴力的”意義。
二
其實不僅外來義項被借用到漢語相應的詞中,而且一些外來詞的用法也被借用到漢語相應的詞中。如漢語的“問題”,跟其他詞語組合時,只能用在中心語的位置上,與前面的詞語構成定中結構“XX問題”,如“住房問題、就業問題、婚姻問題”等等。但是近年來“問題”卻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定語的位置上,構成“問題XX”,如“問題奶粉、問題產品、問題食品、問題手機、問題官員”等等。在這里,“問題”是“成問題的,容易引起麻煩的”意思。這種用法是來自與“問題”對應的英語單詞problem。英語的problem有形容詞的用法,能構成“問題少年、問題學生、問題兒童”等復合詞。受英語影響,漢語的“問題”也吸收了這一用法,并且擴大了其使用范圍。
再如,漢語的“零”與英語的zero對應,zero在英語里有詞綴的用法,作前綴能構成“零長度”“零稅率”“零誤差”“零動能”“零寬恕”等詞。受英語影響,漢語的“零”現在已變成一個類詞綴了,即它的構詞的位置是固定的,始終在前面,它的意義也趨于虛化,表示“沒有”的意思,其能產性也越來越強,由它作詞綴構成了大量的詞語。如“零距離、零風險、零投訴、零庫存、零利率、零增長、零缺陷、零事故、零損失、零口供、零排放、零故障、零污染、零差距、零感染、零收入、零傷亡、零利潤、零容忍”等等。
近年來,外來義項的借用促使漢語詞義發生變異,也豐富了漢語的詞義系統,使漢語在不增加詞形負擔的情況下增加了許多異質的意義內容,增強了漢語的表現能力。顯然,外來義項的借用已經成了漢語詞義發展變化的重要途徑。隨著中外語言接觸的日益密切頻繁,會不斷地有越來越多的外來義項借用到漢語中來,并融入到漢語的詞義系統中為我所用。
三
外來義項不斷借用到漢語中,社會的開放無疑是重要的外在誘因。20世紀70年代末,我國實行改革開放的政策,改變了多年來與世隔絕的狀態,我國與世界各國在科學、貿易、文化、教育等方面的聯系與交往越來越密切,由此也帶來了文化、語言接觸交流的頻繁。漢語吸收外來詞進入了一個新的高潮,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漢語詞語借用外來義項而增加新的意義和用法。這部分漢語詞語雖吸收了外來的意義用法,但并沒有增加新的詞形,形式上還是原有詞形、原有語音。與外來詞相比,它們借用到漢語中更徹底、更隱蔽,所以也往往容易被人們所忽視。許多外來義項早已融入到漢語的原有詞語中,以至于它們的外來身份也逐漸被人們所淡忘了。
除開放的社會環境之外,另一個重要因素是人類思維的共通性。現代認知語言學認為,隱喻和轉喻不僅是語言現象,而且在本質上是建立在人類經驗和想象力基礎之上的基本認知能力,人類的思維就是建立在隱喻、轉喻之上的。詞義的擴展實際上就是通過人的隱喻和轉喻思維來完成的,通過隱喻和轉喻來擴展詞義是人的普遍的認知能力。所以,每種語言里都存在大量的多義詞,這些多義詞的詞義之間都具有一定的聯系,最基本、最先產生的中心義項是原型,其他義項都是從原型義項通過隱喻、轉喻思維擴展出來的。
既然人類所有語言詞義衍生新義的認知機制是相同的,那么甲語言的某個詞語通過隱喻、轉喻產生了若干有聯系的義項,這些義項就有可能被借用到與該詞語原型義項對應的乙語言的某個詞語中,成為乙語言的相應詞語的新的義項。由于人類思維的共通性,借用來的義項大多能看得出與自身詞語原有義項存在隱喻或轉喻關系。如“爆炸”“發燒”等詞在漢語自身的語境中不能產生“激增”“狂熱”的新義,但在英語中通過隱喻機制產生了這些新義,再借用到漢語中,說漢語的人通過隱喻思維自然會理解。用得多了,就不再把這些新義看成是外來的了。人們把這些新的義項看作是漢語詞語自身引申發展出來的,就不足為怪了。
可見,人類共同的認知方式——隱喻和轉喻,既是漢語和其他民族語言詞義衍生的內在機制,也是漢語借用其他語言詞義的基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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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昌碩 廣東湛江師范學院人文學院 5240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