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存在”構成的虛性存在句探析

摘 要:存在句是現代漢語中一種很有特色的句型，它由表處所的方位詞(A段)+存在動詞(B段)+表存在物的名詞(C段)構成。一般認為存在句有很強的口語性和描寫性，而且A段的具體名詞表示的是具體的處所，C段所表示的是具體的存在物。我們發現現代漢語中有一種不同于上述類型的存在句，它的A段表示一抽象的處所，B段由“存在”或“存在著”充當，C段表示抽象的存在物，且此種存在句不具有描寫性和口語性，常常出現在較嚴肅的語言環境中。

關鍵詞:存在句 存在 構成

一、引言

存在句是漢語中一種很有特色的句型。從20世紀50年代起至今，存在句始終是現代漢語語法研究的焦點之一，許多專家、學者對此都有所涉獵，并且在存在句的范圍、構成、分類等諸多方面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果，但就研究的現狀來看仍存在一些空白，如一般把它定義為表示什么地方存在什么人或什么物，一般由三部分構成:前段A(表處所的方位結構)、中段B(表存在的動詞)、后段(C，表存在物)。A表示處所詞語，B表示動詞或動詞性詞語，C表示名詞或名詞性詞語。一般認為存在句具有較強的口語性，常常出現在環境描寫之中，能與方位詞一起構成表處所的方位結構的是具體名詞，例如“墻上掛著一幅畫”“桌子上放著一盆花”等這樣的存在句具有較強的描寫性，而且方位結構“墻上”“桌子上”中的“墻”“桌子”都是具體名詞。張學成認為，存在句有以下四種基本類型:“有”字句，如“桌上有一本書”;“是”字句，如“屋前是一片草地”;靜態動詞句，如“臺上坐著主席團”;動態動詞句“臺上玩著把戲”。但我們在閱讀中發現了一種不同于上述類型的存在句，即B段由“存在”構成的存在句，例如:

(1)黨內仍然存在著一些消極腐敗現象①。

(2)但一些制度還不完善，在實踐中仍存在漏洞，使腐敗分子有機可乘。

(3)由于歷史和文化等等種種原因，我們這個社會還存在著滋生李洪志一類騙子的溫床。

對B段由“存在”構成的存在句我們沒有發現相關論述，包括對存在句系列論述非常詳盡的宋玉柱先生、雷濤先生也未提到過此種存在句。但B段由“存在”構成的存在句在閱讀中確實大量存在，并且它同一般存在句的作用、特點不同，它的A段表示抽象的處所，B段由“存在”或“存在著”充當，C段表示抽象的存在物，它很少出現在口語中，但在帶有較強政治理論色彩或比較嚴肅的文章中經常出現。我們發現，這種存在句敘述性大于描寫性。

二、A段的構成特點

(一)充任A段的成分最常用的是“介詞﹢N(NP)﹢方位詞”結構。如:

(4)在他身上，還存在著這樣那樣的缺點。

(5)是唯物主義的反映論，還是唯心主義的先驗論?許多年來，在這個問題上一直存在著兩個階級的尖銳斗爭。

(二)A段也可以沒有介詞，直接由“N(NP)﹢方位詞”構成。例如:

(6)目前，村鎮住宅建設中存在著一些問題，必須引起各級政府和行政主管部門的高度重視。

(7)看完這本書以后，我腦子里存在三個問題。(內省例句②)

(三)A段還可以只出現表處所的N或NP。如:

(8)農村也存在著一些不容忽視的突出問題，主要是農民增收困難，負擔過重。

(9)囿于當時的條件，第四套人民幣本身存在一些不足之處，如紙張質量存在一些缺陷。

(四)在單獨存在的句子中，A段不可省略，但在有上下文的情況下，可承前省略，或用指代詞回指。

1.A段承前省略的

(10)有人把今天的中國比作一幅色彩斑斕氣勢磅礴的巨幅畫卷，近處看，線條不夠精致，甚至還存在大量不盡如人意之處。

(11)總的來說，現在的婚介機構很多都不規范，同時因為登記時不注重手續，因而也存在許多不真實的介紹。

例(10)中，A段承“一幅色彩斑斕氣勢磅礴的巨幅畫卷”省，例(11)中，承“現在的婚介機構”而省。

2.A段用指代詞回指的

(12)一些地方和單位質量不高的根本原因，還是思想不重視，認識不到位。有的認為……;有的覺得……;有的則存在厭倦、松懈情緒，有應付了事的思想。

(五)有時，表比較關系的句子，充當A段的部分不能僅僅是獨立的N或者NP，必須和與它相比較而存在的另一個N或NP共同充當A段。如:

(13)目前王府井大街同世界著名的商業街如東京的“銀座”相比還存在一定的差距。

(14)年輕隊員與肖愛華之間還存在很大差距，難以接班。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由“存在”構成的存在句的A段幾乎全是表抽象的方所，與方位詞一起構成表處所的方位結構的名詞也大都是抽象名詞，而不是具體名詞。例如，例(1)中的“黨”、例(2)中的“實踐”所表示的都不是具體可感的處所，而是抽象的處所。說它們和具體名詞如“花瓶里插著一束花”中的“花瓶里”一樣也是表處所的，因為它們和“花瓶里”一樣，一是能做“在”的賓語，并且能用“哪兒”提問，用“這兒”“那兒”指代體詞。

即使與方位詞一起構成表處所的方位結構的是具體名詞，如果用在由“存在”構成的存在句中，也同樣表示抽象的處所。例如:

(15)他身上，還存在著這樣那樣的缺點。(內省例句)

(16)他身上穿著一件風衣。(內省例句)

例(15)、(16)中表處所的詞語同樣是“他身上”，但在例(15)中表示的是一種抽象的方所，在例(16)中表示的是一種具體的方所，這是由B段的“存在”和“穿”決定的，同時“存在”和“穿”也制約著C段的性質，具體情況見后。

三、B段的構成特點

(一)B段只有“存在”“存在著”兩種形式，不存在“存在了”的形式。這是因為“存在”本身是一個表狀態的抽象動詞，它不表示具體的行為動作。B段的“存在著”也只是表示“持續”的狀態，而不表示動相。例如:

(17)在國際政治、經濟和安全領域依然存在著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

(18)文藝作品要不要表現重大主題，在這個問題上從來存在著激烈的爭論。

所有不帶“著”的“存在”都可以加上“著”而意義不變，這也是由于“存在”本身可以表達一種持續靜態的存在狀態而決定的。

雖然在非存在句中可以有“存在了”出現，但此時的“存在了”后都有表示“存在”狀態持續的時間的時間詞語出現，“存在了”也只是表示一種“持續”存在的狀態，例如:

(19)這些問題已經存在了幾十年。

(二)B段不可省略，即沒有“A+C”式。

雷濤從存在句的構成入手，認為“除了C段是必不可少的以外，其余部分均可以在一定條件下不出現”，根據A、B、C三段的配置，把存在句分成A+B+C、A+C、B+C、C四種句式。例如:

(20)臨窗橫擺一張大書桌。

(20)'臨窗一張長而粗簡的畫案。

(21)門上釘著一個匾。

(21)'正面的門上一幅橫匾。

B段由“存在”構成的存在句則絕不可省略B段，這也是由此類存在句不具有一般存在句所具有的描寫性所決定的。因為作為描寫性的句子，可以不出現動詞，而把場景、事物直接羅列，而B段由“存在”構成的存在句則不具有描寫性，而是客觀地描述一件事，所以B段不可省略，否則句子不能成立。

四、C段構成的特點

(一)C段都是名詞性成分，而且幾乎全是表抽象事物的名詞性成分，這與一般類型的存在句C段一般為表示具體事物或人的名詞性成分不同。例如:

(22)床上躺著一個人。(內省例句)

(23)門前有(是)一條小河。(內省例句)

(24)在市場管理方面還存在著薄弱環節和漏洞。

(25)在他腦子里存在著許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例(22)、(23)中的“一個人”“一條小河”是表具體事物的名詞性成分。例(24)、(25)中的“薄弱環節”和“稀奇古怪的想法”則是表示抽象事物的。B段由“存在”構成的存在句的C段的這一特點是由A段的特點制約的，其A段和C段相互制約。A段處所的抽象，也就是沒有具體可感的平面，決定了C段所表示的事物不需要占據真實的空間位置;而C段所表事物的抽象，即它所表示的事物不需要占據真實的空間位置，決定了A段所表處所的抽象。

(二)C段表示的事物幾乎都是中性的或含貶義的，多為應當避免出現或應盡力克服、盡量解決的現象或問題。例如:

(26)近年來，在我們身邊大量存在著有法不依、執法不嚴、違法不究甚至執法犯法、徇私枉法的現象。

(27)許多地方仍然存在農戶貸款難等問題。

例(26)、(27)中的“有法不依、執法不嚴、違法不究甚至執法犯法、徇私枉法的現象”“農戶貸款難”都是不好的現象，是應當避免和克服的。

(三)C段是句子的中心，它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省略。

C段是特稱的，所以在表示存在物的名詞性成分前可以出現“一些”“許多”“種種”等修飾語，而不可出現“所有”“一切”等表示全稱的修飾語。

五、與“有”字句的關系

(一)由“存在”構成的存在句和表存在的“有”字句都只單純地表示存在，它們之間有某些相似之處，例如，“有”字句的A段和C段雖然大多數時候表示具體的處所和事物，但有時也可以是表示抽象方所和事物的名詞性成分。例如:

(28)在這個問題上有很大的分歧。

所以表抽象存在的“有”字句可以轉換成由“存在”構成的存在句。例如:

(29)他身上有很多缺點。(內省例句)

(29)'他身上存在很多缺點。(內省例句)

但表某一具體處所存在某一具體事物或人的“有”字存在句卻不可以轉換成由“存在”構成的存在句。例如:

(30)桌子上有一本書。(內省例句)

*(30)'桌子上存在一本書。③

(31)墻上有一幅畫。(內省例句)

*(31)'墻上存在一幅畫。

這是由“存在”構成的存在句缺乏描寫性的特點決定的。

即使能轉換成由“存在”構成的存在句的“有”字句，在和由“存在”構成的存在句作相同的句式轉換時也表現出不同的反應。如例(29)'可以轉換成“許多缺點在他身上存在著”。但例(29)卻不能轉換成相應的句式“許多缺點在他身上有著”。

(二)“有”字句A段表示的處所可以是C段表示的事物或人所占據的實在位置，有時也可以不是C段所表事物或人所占據的實在位置，但總的來看，前者占優勢，而由“存在”構成的存在句的A段所表處所都不是C段所表示事物占據的實在位置，這是因為由“存在”構成的存在句的A段和C段所表示的處所和事物是抽象的、無形的、不可感的，這從下面的兩個例子可以看得更清楚。

(32)這本書還存在著許多不足之處。(內省例句)

(33)這本書中有許多漂亮的插圖。(內省例句)

例(32)中的“不足之處”并不實際占據“這本書”中的位置，而例(33)中的“插圖”卻實際地占據了“這本書”的某些頁數。

(三)“有”字句可單獨出現“B+C”形式，由“存在”構成的存在句卻不可以單獨出現“B+C”形式，除非承前省略A段，例如:

(34)從前，有一個國王。(內省例句)

(35)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阿拉伯的故事。(內省例句)

雖然句子也有三個部分，但A段位置上的成分不表示處所，時間語只是一種背景語。此類句子對存在的處所不涉及或無涉及，而由“存在”構成的存在句不存在這種情況。

注 釋:

①文中沒有標出出處的例句均來自2002年的中國青年報。

②內省例句指的是根據語法規則自造的句子，并征詢了不同的讀者，認為是合法的句子。

③表示轉換后的句子不成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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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雷濤.存在句的范圍、構成和分類[J].中國語文，19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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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宋玉柱.論存在句系列[A].語法研究和探索(七)[C].北京:商務印書館，1995.

[5]黃南松.論存在句[J].漢語學習，1996，(4).

[6]宋玉柱.現代漢語特殊句式[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1991.

(劉淑霞 鄭州航空工業管理學院人文社科系 450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