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紀錄片的欄目化是大眾傳播時代的一種生存策略。作為一種特殊的文化產品,紀錄片與電視媒體的結合是大勢所趨,正如北京師范大學張同道教授所說:“紀錄片欄目化催動中國紀錄片發展。”在上世紀90年代中央電視臺《東方時空:生活空間》與上海電視臺《紀錄片編輯室》開創了高收視率。而步入新世紀。電視欄目紀錄片卻低迷失語,如今的電視頻道雖然有《紀錄片編輯室》、《紀錄中國》、《人物》、《見證》等多個欄目,但許多地方臺的紀錄片欄目舉步維艱,紛紛下馬。我們認為,無論電視的市場化進程怎樣,電視欄目紀錄片的社會、歷史和文化價值不應以經濟利益而有所偏廢,紀錄片仍然是體現電視媒體的品位與內涵的重要標志。本文將從電視紀錄片的歷史演進切入,辨析電視欄目紀錄片的觀念沖突,深入探究電視欄目紀錄片生存困境,理清電視欄目紀錄片的創作、經營理念,有針對性地提出務實的、具有可行性的對策,尋找現實的發展之路。
歷史演進與觀念交錯
人們對“中國特色”的紀錄片一直爭議不斷,“紀錄片”與“專題片”的名詞之爭也是由來已久,學者們對早期的紀錄片與新聞片的概念界定有著不同意見。電視紀錄片自身形態的多樣化也使創作理念的歷史發展處在一個不斷演進的歷程。或許當我們用一種更為寬容的眼光看待“電視紀錄片”這個概念時。它就不會深陷于“追求真實”和“主題先行”的理論窠臼中。才能夠清晰地描摹出歷史和觀念的線性發展。
從歷史的總體進程看,傳媒大學何蘇六教授認為有政治化紀錄片時期(1958-1977)、人文化紀錄片時期(1978-1992)、平民化紀錄片時期(1993-1998)、社會化紀錄片時期(1999-2004),而復旦大學呂新雨教授則從創作視角的角度出發,認為應分為自上而下視角的大型專題片時代(1979-1983)和平民視角的中國的紀錄片運動(20世紀80年代后期至90年代)兩個階段。
就創作觀念而言,“中國特色”紀錄片的自身發展也是一波三折。它最早深受格雷爾遜的“畫面加解說”的模式和蘇聯的“形象化政論片”的影響,體現出強烈的國家意識形態的話語主導,其創作理念的影響沿襲至今,如《收租院》、《毛澤東》、《話說長江》、《河殤》、《讓歷史告訴未來》、《大國崛起》等。由于其主題先行、空洞說教和聲畫分立。雖飽含理性和激情,但流于宣傳教化,以致人們對其紀實本質產生質疑和批評。自上世紀8D年代中期始,《絲綢之路》、《話說長江》和《望長城》等一系列中日合拍的大型電視紀錄片采用了大量的聲畫合一的同期聲、自然風光、現場采訪、跟拍及長鏡頭手法,成功地催生了紀實觀念的興起和電視紀錄片在全國范圍的繁榮。《祖國各地》、《神州風采》、《地方臺30分鐘》等電視紀錄片專欄名聲大噪。到了80年代后期,吳文光的《流浪北京》第一次將鏡頭對準小人物,拉開了電視紀錄片平民關懷的序幕,隨后的《沙與?!?、《藏北人家》、《最后的山神》等紀錄片紛紛在國際上獲獎。上世紀90年代初。中央電視臺《東方時空:生活空間》與上海電視臺《紀錄片編輯室》,以其平民視角開始了對普通人的生存環境的關注。以及對社會轉型期的人倫關系的重新思考和界定。隨著電視欄目紀錄片的蓬勃發展。創作實踐中跟拍、擺拍、搖晃鏡頭大行其道,國內理論界也展開了關于“紀實”、“真實”觀念的火熱探討。隨著改革開放不斷深化。觀眾的審美品位漸墨多元趨勢,央視十套《探索·發現》敘事娛樂化的成功和DV創作的興起讓人看到了期待和希望,但電視欄目紀錄片整體下滑,其生存狀態不容樂觀,創作觀念和經營理念亟待突破和更新。
我國電視紀錄片的演進歷程,與我國波瀾壯闊的社會化進程同步,是由政治、社會和美學多重力量作用的結果,從掌握國家意識形態話語權的宣教工具,到倡導人文關懷的平民視角的演變。伴隨著創作手法、觀念的交錯與更迭。其中洋溢著鮮明的時代感和厚重的人文精神。
市場法則與生存困境
電視紀錄片專欄的設置標志著紀錄片向電視平臺開拓的初步嘗試。上世紀90年代,中央電視臺《東方時空:生活空間》與上海電視臺《紀錄片編輯室》的開播。是紀錄片正式走向電視欄目化的重要標志。這同時也意味著紀錄片必須遵循電視媒體的運行規律,接受市場法則的現實制約。由此,電視紀錄片的欄目宗旨、受眾定位、策劃選題,以及管理制度等均形成嚴格規范。穩定的收視群體也逐步形成。紀錄片的經營和市場開發得到極大地促進。
以上海電視臺的《紀錄片編輯室》和中央電視臺《東方時空:生活空間》為代表,在大眾文化興起和紀實手法的運用下,民生視角和人文關懷讓電視欄目紀錄片迎來了輝煌。但是隨著電視媒體的不斷市場化。在固定播出與收視率的雙重壓力下,電視欄目紀錄片的風光已是明日黃花,自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以來一路走低,北京電視臺的《紀錄》欄目的收視率僅有4%~5%,而江蘇衛視的《江南》欄目,收視率甚至已不作為考核指標,電視欄目紀錄片面臨一種尷尬的生存困境。由于收視率和廣告額度的下降,許多跟風而上的地方電視臺紛紛撤銷紀錄片欄目,只有《紀錄片編輯室》、《紀錄中國》、《紀錄》等少數紀錄片欄目得到保留。盡管紀錄片仍然是衡量一個電視臺的制作水平和文化內涵的指標,電視欄目紀錄片對觀眾的號召力和影響力已經急劇下降。許多曾經的品牌紀錄片欄目要么被叫停,要么被兼并成某個“雜志”型節目的附庸,除了上海電視臺的《紀錄片編輯室》外,電視欄目紀錄片已經全面退出電視主流媒體的黃金時段。2003年,央視的《紀錄片》欄目被更名為《見證》,被安排在午夜時段。電視欄目紀錄片的低落萎靡已是普遍現象,深究起來,大致有如下原因:
從文化定位來看,紀錄片的精英視角與電視的大眾媒體屬性產生了沖突。紀錄片歷來被視為“一些精英拍給另一些精英看”,其中蘊涵創作者對社會、歷史和人文的思考,重理性思辨的文化氣質與世俗化的大眾審美拉開距離,啟蒙教化面對消費文化的狂歡無能為力,紀錄片的創作與電視觀眾的收看尚未達成良性互動。對此,業界形成了兩種反應:一是創作者未能根據社會文化環境的轉變,及時調整創作內容、風格和旨趣,與觀眾的審美接受形成“各說各話”的局面:二是某些紀錄片欄目盲目追求收視率。圍繞兇殺色情、市井奇聞等新聞熱點做文章,重回新聞的老路。喪失了紀錄片的文化品位和獨立精神。
電視欄目的模式化運作制約了紀錄片生產的個性表達和多元形態。當紀錄片進行欄目化之后,就必然要接受流水線式的快速生產方式,這就與紀錄片“慢工出細活”的制作規律相沖突;此外,欄目化使大批量生產紀錄片成為可能,紀錄片在工業流水線中被規范化出品。從選題策劃機制、申報把關到拍攝按部就班,紀錄片的創作變得程式化、定型化,紀錄片的深度和意義在欄目化的進程中被消解。欄目紀錄片放低姿態,走向了世俗化,卻付出了個性消失的代價。
當前電視欄目紀錄片的形式、內容、題材和話語風格,自我重復過多,手法陳舊老套。許多電視欄目紀錄片并沒在表現方式上下足工夫。如過于重視“跟拍”鏡頭的運用:對“真實”追求乃至偏執要么忽視戲劇性、娛樂性元素。要么過于注重,走入另一種誤區:講“人文關懷”就是一擁而上都表現小人物,敘述歷史就是談古論今,很少去思考內容定位和表現形式的突破和創新,思想性的內容很難跳出定式,久而久之。觀眾自然就會出現審美疲勞。
至于當下電視欄目紀錄片觀眾群體萎縮、制作經費不足、盈利空間有限、專業創作人才流失等都是其面臨的主要問題。
觀念調整和應對策略
中央電視臺《見證:紀錄者》欄目主編肖同慶指出:“欄目化保證了中國電視紀錄片的合法性存在,也培養了中國的電視紀錄片觀眾?!闭怯捎跈谀炕\作,紀錄片由長期在“地下”的孤獨求索中而進人體制。而欄目化生存與紀錄片創作的個人表達又相抵牾。這種內在的矛盾使紀錄片既難出精品,又讓紀錄片欄目的整體生態不斷惡化。作為擔負社會責任和文化傳播雙重使命的電視媒介。在時代氣氛和經濟大潮的裹挾下。理應及時調整創作經營理念和應對策略。為中國紀錄片的發展探索出一條切實可行的道路。
首先,欄目紀錄片應調整創作觀念,避免“曲高和寡”,做好內容、題材乃至話語方式的準確定位。需要厘清的是,電視欄目紀錄片最初的輝煌有其特定的歷史文化語境,“真實觀念”和“普通人情結”也是對整體社會文化氛圍的一種呼應。然而,泥沙俱下,歷史的車輪不斷前進。紀錄片也應跟上步伐,轉換方式,體現時代氣息,記錄鮮活的生活。而楊瀾主持的“陽光衛視”紀錄片走精英文化的道路,盡管由于資金緊張運營失敗,但《人物志》、《歷史的碎片》、《真實故事》、《滬港傳奇》等紀錄片欄目也獲得不俗的反響,而央視十套的《探索·發現》欄目也摸索出一條紀錄片娛樂化和故事化敘事的道路,它們都在貼近時代、話語方式的變革等方面做出了可貴的嘗試和突破。
其次,電視欄目紀錄片應注重“精品意識”。重“質”不重“量”。事實上,紀錄片的欄目化運作本身就是一個悖論,紀錄片的制作不應該像其他節目類型一樣大干快上,批量生產,更應注重觀眾市場的細心培育,這是由紀錄片思辨性的特點決定的。也就決定了紀錄片的制播應走長期化的戰略,而對紀錄片的解讀也應注重整體文化環境,因此紀錄片欄目本身應改變思路,抓好策劃、選題,更應從與社會、觀眾互動的角度,理解時代歷史變遷,解讀社會的方方面面。而不應以徹底的世俗化來獲得收視率。中央電視臺的《見證》自改版以來,將欄目定位在變革中的中國,解密中國重大歷史事件、科學揭秘等,它們講述了在社會變革的大背景中的人物命運,記錄了中國現代化進程的歷史軌跡,并在其中尋找社會經濟文化的共振。獲得老百姓的認可。
再次,電視紀錄片的運營應立足本土化戰略,擴大紀錄片的創作主體,但僅靠電視臺體制內的力量和資源進行紀錄片的創作是不夠的,DV技術的普及為實施創作的民間化提供了廣闊的空間。這樣的合作能有效地鼓勵更多的人參與到紀錄片的創作中來,豐富紀錄片的話語形態。而且還能降低運營成本,培育紀錄片收視群體的潛在市場。鳳凰衛視的《DV新世代:中華青年影像大展》就是以播出平臺的身份與獨立DV創作者合作,以每期(11分30秒)只用1500~2000元人民幣購買作品的播出權,實現了欄目的低成本運作。北京電視臺的《紀錄》欄目也成立紀錄片創作室,以各種形式與體制外的創作者合作,都獲得了良好的效應。
最后,電視臺不僅自身應建立一整套紀錄片生產創作體系。同時也可采取“交換一合作一購買”的方式來降低成本,擴大節目源,還應在創作以外建立放映、發行、行銷等后期市場開拓的機制,借鑒“DISCOVERY”、《國家地理雜志》等國際紀錄片運營的開發模式,來挖掘市場,如中國國際電視總公司出版發行的《一個時代的側影——中國1931~1945》、《時間的重量》等系列紀錄片節目光碟。就獲得了良好的市場反應。也為紀錄片后期市場開發提供了良好的經驗。
作為“記錄歷史”和“還原生活”的影像文本,紀錄片在社會領域中發揮著與時代共進、貼近底層民生、觀照現實社會的文化功能,但在經濟大潮的沖擊和市場法則的挑戰下,紀錄片的欄目化生存的問題無法使我們回避,我們應及時調整觀念,積極應對。我們相信,在一個不斷走向全球化和現代化的時代語境中,電視欄目紀錄片會不斷走向繁榮,在記錄中國的現實狀態、景象,展示當代中國的社會結構,解讀轉型期中國的問題和前景,建構中國社會的精神世界等方面作出了積極的貢獻。
編校:鄭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