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作為明代世情小說的代表作。在明代流傳過程中表現出多方面的開創性,形成了較有影響力的大眾傳播活動,推動了我國世情小說的創作。一方面,這源于印刷技術的提高和發展,明朝出版政策的調整改變等客觀因素的推動;另一方面,還是傳者、媒介和受者等因素的能動性,推動了《金瓶梅》的大眾傳播影響。
明代《金瓶梅》傳播者的多元化構成完成了從人際傳播到大眾傳播的演進
作為傳播過程中的首要因素,傳播者是在傳播活動中發出信息的主體,是傳播活動的發起人。《金瓶梅》的明代傳播者隊伍大體包括編創者、曲藝傳播者、出版者和點評者四類。共同完成了傳播活動的發起。
明代《金瓶梅》的直接傳播者人群一編創者和曲藝傳播者群體。最初。《金瓶梅》編創者作為在傳播活動中發出信息的主體,通過將作品借閱他人并傳抄的方式形成了人際傳播活動。抄本的流傳說明該書的作者兼具了作者和傳者的雙重功能。《金瓶梅》抄本傳播過程的簡單化。更說明受到當時歷史條件的局限,僅靠編創者個人的力量是無法滿足大眾傳播需要的。此外,至今《金瓶梅》作者的真實身份仍無定論,作者的不確定性,也證明在明代大眾傳播過程中,《金瓶梅》編創者的傳者功能呈現弱勢,沒有形成有力的傳者因素。
現存最早的萬歷四十五年《金瓶梅詞話》刻本,較多保留了說唱藝術風格,這和明中葉以后的大眾娛樂方式密切吻合,當時從宮廷到民間依然盛行蓄養或招請說書藝人專說平話的娛樂形式,充分證明曲藝傳播者更多地肩負起大眾傳播任務,且服務的受眾人群更為廣泛,初步體現出職業傳播者的特點,是更為活躍的人際傳播因素。使信息傳播范圍更為廣泛。
明代《金瓶梅》的間接傳播者人群——出版者和點評者群體。明代出版者的經營活動有力地擴大了《金瓶梅》傳播的空間和影響力。更為強勢地體現出大眾傳播特點。如吳中續刻本《金瓶梅詞話》就是書商為牟取暴利。使之充斥大量色情描寫,進而引發了購買狂潮。明代后期《金瓶梅》的傳播與熱銷,說明刻本的發行始終以盈利為目的。是圍繞市場需要與經濟效益應運而生的,強烈體現了出版者發出并操控信息的傳者地位。這在《金瓶梅》明代庚戌年至丁巳年初刻本與續刻本的發展歷程中也得以驗證:“庚戌年至丁巳年中經七年……可能因為初刻本情結很好……但嫌其描寫淫惡還不夠。也不能使生活淫亂的統治階級感到滿足,因此貪財圖利的書賈就延請文理不通的文人大加偽造,改寫題目……又加了淫穢的大描大繪。”上述記載再次說明出版者是間接傳播者,還說明點評者與出版者的合作也起到了增強傳播效果的作用。作為最初的受眾,《金瓶梅》的點評者雖然是早期受者,但不是消極地接收信息,而是對所收到的“初級信息”再加工,使之附著自己的觀點,再通過原本與點評內容的共同刊刻方式傳播。對其所處的士人階層產生更大影響,加速《金瓶梅》的傳播,因而他們也是間接傳播者。
明代傳本的開放性,造成穢本傳播廣度超過潔本的失控局面
《金瓶梅》版本的文學分類。在明代《金瓶梅》的文學版本研究中,主要分為抄本、刻本兩大類型。《金瓶梅》先有抄本流傳,但同于各方面的條件,傳播的廣泛程度無法和刻本時代相提并論。今據有關記載,最初藏有《金瓶梅》抄本的明代諸家除王世貞、劉承禧及徐階曾家藏全本外。其他多為殘本。而明代約天啟年間《金瓶梅詞話》刊刻本一經誕生便引起人們的強烈關注。沈德符“吳中懸之國門”的描述,充分說明它在當時是一部很走紅的暢銷書籍。而后的《金瓶梅詞話》刊刻本分為兩大系統:馮夢龍于1617年在蘇州新刻《金瓶梅詞話》,開辟詞話本系統;崇禎年間刊印的《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一百回,開辟說散本《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系統。
《金瓶梅》版本的傳播學分類。《金瓶梅》在明代的傳播過程中始終缺乏一個權威經典的范本。文本具有很大的開放性,對于色情描寫內容的處理是造成這種情況的關鍵因素。鑒于《金瓶梅》中所充斥的大量色情描寫。在傳播中會造成不良的社會影響,我們從傳播學角度將《金瓶梅》分為刪節猥褻言語的潔本和保留色情描寫的穢本兩類。正如鄭振鐸所說:“如果除凈一切穢褻的章節,《金瓶梅》不失為一部第一流的小說。其偉大似更過于《水滸》、《西游記》、《三國演義》,更不足和它相提并論。”唯有潔本的廣泛傳播,《金瓶梅》的價值才能被更多受眾認識,才能在中國古代小說發展史上擁有獨特地位;“穢本”的廣泛傳播,必然會影響到傳播監視環境,提供娛樂、協調社會關系等作用與功能的最終實現。
沈德符《萬歷野獲編》卷二五記載:“袁中郎《觴政》……吳友馮猶龍見之驚喜,慫恿書坊以重價購刻。馬仲良時榷吳關,亦勸余應梓人之求,可以療饑。余曰:“此等書必遂有人板行,但一出則家傳戶到,壞人心術。他日閻羅究詰始禍,何辭以對?吾豈以刀錐博泥犁哉!”……未幾時,吳中懸之國門矣。”這一記載恰恰預言了《金瓶梅》穢本在大眾傳播過程中會出現失控的情形,而造成失控的關鍵在于傳播文本對色情內容的取舍。后代的事實證明了該預見的正確性,明代以后《金瓶梅》屢遭封禁,被公認為是“淫書”的代表。
《金瓶梅》穢本的流傳廣度超過潔本,表現出傳播失控的特點。明代傳播過程中,對《金瓶梅》評價的懸殊甚大,作品價值定位爭議的焦點就是該書淫穢色情描寫的存在價值與取舍原則。在潔本與穢本的傳播中。現有文獻的保留說明反倒使穢本傳播得更加廣泛,這是《金瓶梅》屢禁不止的原因。雖然明代很多學者高度評價了《金瓶梅》的藝術價值,認為其“寫淫”,主要也在于“勸懲”,而不在于“宣淫”。謝肇涮的《金瓶梅跋》贊揚說“稗官之上乘,爐錘之妙手”,對“誨淫”的說法也作了回應:“有嗤余誨淫者,余不敢知。然溱洧之音,圣人不刪,則亦中郎帳中必不可無之物也。仿此者有《玉嬌麗》,然而乖彝敗度,君子無取焉。”但是,我們卻無法否認《金瓶梅》中充斥的大量性描寫是吸引明代市民受眾的主要原因,各類傳者都無法能動地改變其穢本的傳播廣度超過潔本的失控局面。
《金瓶梅》的明代傳播使士人受眾貼近市民受眾,形成繁榮通俗文化的趨勢
受眾的文化心理、審美趣味等都會對信息的傳播產生重要影響。因而,受眾不是傳者面前應聲而倒的靶子,而是對傳播對象有所鑒別和反饋的主觀群體。《金瓶梅》明代讀者的主觀條件決定了鑒賞動機、需求及其結果不同,其明代傳播的受眾群體范圍較大,伴隨著傳播而不斷膨脹。
《金瓶梅》抄本傳播過程始于兼具傳者和受者雙重身份的士人;隨后在刻本傳播過程中,書坊主與點評者也兼具傳者和受者的雙重身份;他們都渴望能夠通過參與文本的重塑來改變受眾的接受慣勢。推動作品的傳播。但是,擁有較高文化素養和出色鑒賞水準的評點者雖然能在較高層面上把握作品,卻無法帶動引導占更多數的市民受眾深入作品獲得閱讀享受。
明中葉以后商品經濟迅速發展,“好貨”、“好色”的社會思潮廣泛流行,社會風氣墮落。正如魯迅《中國小說史略》寫道:“然亦實涉隱曲,猥黷者多,后或略其他文,專注此點,因予惡謚,謂之‘淫書’;而在當時,實亦時尚。成化時,方士李孜僧繼曉已以獻房中術驟貴……世間乃漸不以縱談閨幃方藥之事為恥。風氣既變,并及文林,故自方式進用以來,方藥盛。妖心興,而小說亦多神魔之談。且每敘床第之事也。”這種傳播環境下,明代市民受眾把閱讀《金瓶梅》視作消遣和娛樂的生活方式。因而,很多士人和書坊主唯有順應市民受眾的閱讀需求,大量制作刊印穢本,市民就成為最大、影響最廣的受眾群體。
總之,《金瓶梅》作為古代小說中第一部世情小說,迎合當時的社會風尚,在傳播過程中通過傳者、媒介、受者的相互作用影響,要求人性解放和個性的自由發展。其影響力必然使得整個社會的文化趣味悄然轉移,逐漸推動士子文人轉向對市民文學的親近,進一步推動通俗文化的繁榮。
編校:張紅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