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春秋決獄”伴隨著西漢“獨尊儒術”的政治背景,迅速“崛起”,中華法系儒家化肇始于此,作為中國法制史上重要的司法制度,它塑造了中華法系的核心精神,其基本思想“原心定罪”主張的以禮入法,禮法結合,開創了中國法治文明的先河,對于其后的中國古代法制影響深遠。
關鍵詞春秋決獄原心定罪主觀主義
中圖分類號:D914文獻標識碼:A
1 春秋決獄的基本原則——“原心定罪”
對于“原心定罪”的原則,漢代的儒者多有表述,例如董仲舒說:“《春秋》之聽獄也,必本其事,而原其志,志邪者不待成,首惡者罪特重,本直者其論輕”。①《鹽鐵論》一言以弊之:“故《春秋》之治獄,論心定罪,志善而違于法者免,志惡而合于法者誅”。②學者多認為“原心定罪”實際上是一種主觀歸罪,只要主觀上符合儒家道德精神,即便違反了法律也可以免罪,反之則即使符合法律也應當受到懲罰,首惡者的罪行尤為重大。朱勇在其主編的《中國法制史》中提出“《春秋》決獄的核心在于‘論心定罪’,定罪即根據人的主觀動機意圖、愿望來確定是否有罪”。③
2 從主觀歸罪到主客觀歸罪
對于“原心定罪”的推敲是否局限于對董仲舒本人有關言論的推測和揣度來認定“原心定罪”的性質,結合漢家儒學的言論也許會得出不同的結論。
從“《春秋》之聽獄也,必本其事,而原其志……”一句來看“本其事,而原其志”中的所謂“本其事”是指定罪量刑要從犯罪事實出發,“本其事”的“本”,可以理解為“以之為據”,“以之為基礎”之意,“事”顯然是其犯罪行為或產生的危害社會的結果等犯罪事實的體現。即把犯罪行為看作構成犯罪的基礎。從這句話我們可以看出董仲舒的“原心定罪”是重視客觀危害行為的。“原”即尋找犯罪的動機。“志”是指心之所向,有趨向、期必之意。“原其志”是指必須考量被追究者的犯罪動機及其對危害行為的心理態度,審理案件時應將犯罪事實和犯罪動機結合起來考慮。即春秋決獄在犯罪構成上是既注重對客觀方面的認定,又重視對主觀方面審查的二元審判制度。
“原心定罪”重視從犯罪事實考察犯罪者的犯罪動機及心理態度,它重視犯罪動機恰恰是為了糾正前秦獨重法家,專任刑罰,實行重刑主義、唯行為論的弊端。《新語·無為篇》有言,“秦非不欲為治,然失之者,乃舉措暴眾,而用刑太極故也。”④在考量危害行為的基礎上結合犯罪者動機,綜合主客觀因素定罪量刑,“原心定罪”重視犯罪動機,但并不是唯犯罪動機,而是在“本其罪”的基礎上“原其志”。“原心定罪”的依據儒家之“微言大義” 即“尊尊、親親”的禮治倫理原則作為考察行為人“志善”或“志惡”的標準有其客觀性。荀子說:“禮是法之大分,類之綱紀。”可見法律的標準是禮。“志善”或“志惡”的區別是是否僭越“禮”之范圍。正如有人指出:“‘經義決獄’并不意味著官吏可以隨手引用,任意發揮。這不僅表現在在漢代經學強調‘家法’并不允許隨意闡發,更表現在董氏的《春秋決事比》等著作問世之后,對判例有規范的解釋,一般官吏無‘斷以己意’之權力。當所引經典有歧義時,往往需要反復辯難,才下結論。”⑤
正如張晉藩先生所說:“春秋決獄是從客觀事實出發,推究行為人的主觀方面(動機、目的、故意與過失等),在綜合權衡客觀方面與主觀方面的基礎上,定人罪名,裁量刑罰。《春秋》決獄并非單純依據行為人主觀方面定罪量刑,只不過與法家偏重于把客觀行為的結果作為定罪標準相比,更注重對行為人主觀方面的評價。”⑥
3 “原心定罪”與主觀主義
刑法主觀主義(又稱為行為人主義),主要理論認為人的個性各不相同,不僅犯罪人與普通人不同,而且不同的犯罪人之間也又差異,犯罪是行為人的個性行為,所以犯罪不應求諸行為人之行為,而應求諸行為人之人格、人身危險性等因素,行為人之人格應成為刑法價值判斷之對象;⑦ 刑罰輕重應當視行為人的人身危害性大小而定,而與行為實害之大小無關。行為人中心論并不是完全忽視行為的客觀親素,不過是認為行為并非是脫離行為人之抽象的行為,而是行為人之行為,行為是行為人人格的表現,是藉以認識行為人人身危害性之媒介。⑧
“原心定罪”經常被學者認為是主觀歸罪的表現,體現主觀主義的某些特征。“原心定罪”與主觀主義都強調主觀因素的重要性,雖然主觀上漢儒們提倡“原心定罪”是為了弘揚儒家價值觀,“引禮入法、禮法結合”,客觀上卻產生注重犯罪者動機以及主觀態度的作用,這與西方的行為人中心主義有著“殊途同歸”之妙。
西方刑法理論中人身危害性無確定的判斷標準,全在社會意義以及罪刑法定原則所規定的危害性,通過法官之口進行評價。“原心定罪”富含有豐富的中華儒家思想的特色,其判斷志善、志惡的標準就是儒家的價值觀和思想意識形態,集中體現在《春秋》所述的春秋故事與春秋微言,這與西方的主觀主義所支持的行為人危害人格,確有很大不同,“原心定罪”全憑儒家一家之言,評判人之志善,志惡,以致“志善而違于法者免,志惡而合于法者誅。”其原因就在于其推動者深刻的儒家背景,儒家提倡“德治”“德主刑輔”主觀上并不是推動“法治”,而是用儒家道德思想觀改造上層建筑,使其意思形態上升到法律的層面,從而實現整個中華社會的思想重塑。所以筆者認為“原心定罪”不是一種刑事法學理論,而是儒家用道德改造司法的法律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