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荃 曾劍平
摘要:本文通過分析簡·奧斯汀、勃朗特姐妹、蓋斯凱爾夫人、喬治·艾略特和弗吉尼亞,伍爾夫等女性作家在她們作品中反映出的女性主義思想,試圖研究近代英國文學中女性主義思想的嬗變以及所經歷的過程和社會意義。
關鍵詞:英國女性文學女性主義思想 嬗變
簡·奧斯汀作品中對女性智力的肯定
19世紀的英國婦女地位非常卑微,在經濟、政治,甚至在受教育方面的權利都被限制。與男性相比,婦女被認為天生智力低劣,而且當時絕大多數婦女似乎也承認這種觀念,她們對自己的卑微地位毫無自覺意識。簡·奧斯汀卻以自己的創作實踐為女性爭取到她們應有的空間。她的作品充分肯定了女性的智力,認為婦女和男人一樣智力發達,女性甚至比男性更具有敏銳的觀察力和判斷力。她一反傳統文學中正面主人公都為男性的模式,將不少女性提升為作品中的主人公。她筆下的這些女主角們不再是以“花瓶”的面貌出現,而是理性、美德和智慧的化身,她們代表了既敏感又富有思想的年輕一代女性獨立的個體,都經歷了從不完美到完美這樣一個過程。奧斯汀在作品中著意于表現女性作為與男性完全平等的“人”的性格魅力,并且她把長期處于邊緣的失勢地位的女性作為全知視角下的限制性敘述角度,喚醒了女性沉睡已久的主體意識,由此,奧斯汀使英國女性文學的主體意識提前半個世紀被表現出來。
在某種意義上說,簡·奧斯汀是一位女權主義者。在她那個時代,婦女是不允許按部就班地接受教育的,小說《曼斯菲爾德莊園》中,埃德蒙·伯特倫去的伊頓公學以及牛津和劍橋這樣的學校都是不會朝婦女敞開大門的。像小說《曼斯菲爾德莊園》中男爵的妻子伯特倫太太,《理智與情感》中的米德爾頓女士,《愛瑪》中的埃爾頓太太這樣的上層社會的個別女性才有機會接受一些非家政性的教育,如繪畫、唱歌、樂器演奏以及語言學等,但她們掌握這些技能的最終目的是為了能取悅自己的丈夫。結婚以后,她們的這些技能將會逐漸被荒廢。但在小說《傲慢與偏見》中的伊麗莎白·班尼特則表現出相反的態度,她認為彈琴完全是無所謂的事情。小說《蘇珊女士》的女主人公更是有著憤世嫉俗的觀點,認為自己尚未成年的女兒弗雷德麗卡所接受的教育不過是在今后找丈夫過程中為自己增加些魅力,甚至認為女子所掌握的這些技能純粹多余。簡·奧斯汀通過筆下的這些婦女形象說明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造成了女人這樣的境遇,因此她創作的女性形象不僅對女性文學,而且對整個英國文學史都具有重要意義。
當然,簡·奧斯汀的作品始終是在愛情的領域——當時女性唯一能表現出女性意識覺醒的空間。她筆下的女性都是平等愛情的呼喚者,這在婦女處于被輕視和貶抑的社會無疑代表了女性自覺意識的最強音。不過她們在愛情領域里還是處于被動的地位,她們只是安靜地等待男性的求婚,缺少主動出擊的勇氣和魄力,而且全無謀職以求經濟獨立的想法與愿望,僅僅停留在空談感情的水平上。勃朗特姐妹作品中對女性獨立人格的確立
如果說是簡·奧斯汀的作品把女性推向文壇的中心,那么繼之而起的勃朗特姐妹的作品則成為英國文學史上的里程碑,也成為世界女性文學的轉折點,因為她們的作品宣告了女性意識的真正覺醒。勃朗特姐妹率先提出了女性獨立人格的問題,并指出獨立的人格是建立在經濟獨立的基礎之上的。她們的作品深入到女性的內心世界,凸現了女性自尊自愛的美好人格。
具有強烈的自我意識和獨立人格的代表當首推夏洛蒂。勃朗特所創作的小說《簡·愛》里的女主人公。這部小說敘述了一個在惡劣的生存環境中不斷奮斗的孤女的故事。在小說中,簡·愛是一個新型女性,她改變了英國傳統女性中溫柔可愛、逆來順受的形象。她出生貧窮,貌不驚人,但堅決反對壓迫屈辱的行為,始終捍衛自己的獨立人格,并最終以和羅切斯特先生的美滿愛情結局表達出作者對愛情、理想和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思考。通過這個人物,夏洛蒂更多地否定了當時社會男性與女性角色的差別,正如作品中簡·愛對羅切斯特所說,“在人格上我們是平等的。”這種平等意識顯然是英國文學中女性意識的一大進步,它使得女性意識從對女性特點的強調轉到了對女性作為人的價值的強調;從對女性修養、尊嚴等的強調,轉到了對女性真摯、坦誠和獨立人格的強調;從對女性的社會認知度等外在價值的強調,轉到了對女性內在情感價值的強調。夏洛蒂試圖透露這樣一個信息:我雖不是一個你們所喜愛的女性,但我并不因此而自卑。我身材矮小,相貌不揚,但我獨立,自尊。勃朗特姐妹認為女性最可悲之處正在于沒有一個獨立的生活目標。因此,從對女性智力的肯定和對女性性別角色的強調到對女性獨立人格的強調,是簡·奧斯汀到勃朗特姐妹的作品的變化和發展。
然而,無論是簡·奧斯汀還是勃朗特姐妹都只是在家庭或是在經濟領域內關照女性的覺醒,而沒有拓展到深入而更廣泛的社會領域即政治層面。要真正為女性找到有力的支點,必須在社會意識下反映女性意識的自覺性,蓋斯凱爾夫人首先做到了這一點。蓋斯凱爾夫人作品中逐漸走向社會的女性
在男權社會中除了家庭生活以外,女性幾乎全部的社會領域都被男性控制和壟斷。女性無論在道德和人格上多么自立,都始終無法徹底改變她們的從屬地位。其主要原因就是她們與社會政治處于隔絕狀態,只有主動參與廣泛的社交與政治生活,女性才有可能取得根本的自主地位。蓋斯凱爾夫人的作品描寫了一群逐漸走向社會領域的女性,她在簡·奧斯汀和勃朗特姐妹探索的基礎上,把女性意識納入了社會的軌道,與現實社會緊密聯系在一起,實現了女性意識社會化的突破。
在《瑪麗巴頓》和《南方與北方》中,蓋斯凱爾夫人把女性意識的自覺性向前推進了一大步,使女性意識擺脫了以往狹小而閉塞的情感體驗,為女性意識的發展開辟了更廣闊的社會領域。作品中的瑪麗從幼稚走向成熟的過程與愛瑪有幾分相似,不過愛瑪的成熟是為自己造了一面鏡子,通過自我反省、自我批判和自我剖析來實現,而瑪麗的迷途知返則是把社會作為自己判斷的參照對象,她把自己的愛戀者放在社會政治生活中予以考察,這種愛情本身帶有更多的理性思考和對社會現象的權衡,這是婦女參與社會思考的開始。
蓋斯凱爾夫人的作品不僅把女性帶入了社會,而且還表現了女性在社會政治領域中的能力和素質。她筆下女性的成長和覺醒主要依靠的是自身的力量,她們的思想成熟代表著傳統社會觀念向新的價值觀念體系的轉變。通過作品中女主人公的成長和自我意識的覺醒,蓋斯凱爾夫人意欲說明女性意識和社會意識應同步發展,這是她對女性參與社會生活能力的充分肯定。
喬治·艾略特作品中獨特的女性意識
喬治·艾略特的作品融入了同時代女性寫作的主流,述說著女性瑣碎的婚姻故事與心靈體驗。她的作品蘊涵著獨特的女性意識:作者除了把女性細微的心靈空間和邊緣地位歸咎于男權社會的無情壓制外,還把矛頭直接指向女性群體本身,即對女性自
身弱點與不足進行剖析和展示。喬治·艾略特的小說就像一面鏡子反映了人們的真實生活,展示了女性的價值,揭示了生活的真諦。盡管作品主題很一般,但它所蘊涵的深刻道德感和現實意義卻對當時的作家和讀者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她的前期小說主題多涉及情感、宗教與人性的沖突,不斷突出“心中的神靈”善之美德對人的影響,但在她后期作品中,女性的命運成了她創作的主題。她以嚴肅的創作態度全面而深刻地探討了女性的處境、體驗和對生活的看法,揭示了女性與男性各自的弱點以及由于環境的限制,不能實現各自的遠大抱負。如在小說《米德爾馬契》中,艾略特對女主人公的內在精神與心靈進行了探索與挖掘,控訴了男權社會對女性精神的殘酷統治和對女性理想的扼殺,祭奠了幻滅后靈魂的升騰與凝重。艾略特以一個知識女性的身份和體驗在小說里指出,女人可以用知識來拓寬心靈,指導自己的行為和想法,但“為了保障社會和家庭生活的安全,這些主張自然不宜當真實行”。小說中女性的這種邊緣狀態既是男權社會壓制的結果,又是女性自身歷史積淀的集體無意識所導致的。
在艾略特的作品中女性人物總是極為優秀,她們雖是男性主宰的社會制度的受害者,不得不屈從于世俗習慣并放棄自己的遠大理想,但她們能“在自己有限的活動領域里獲得心靈上的成功”。她們雖不能在公眾的、社會的領域發揮出她們的作用,但她們能以間接的方式對周圍的男性施加影響,并借助男性在社會各個領域發揮作用,間接地實現自身的價值并推動社會的民主進程。因此,女性對男性人生的影響是艾略特作品中的一個常見主題。
在作品中,艾略特用自己的成就證實了女性能擺脫諸多限制并獲得史詩般的成就,但要在男性主宰的世界里獲得成功需要非凡的勇氣和堅強的毅力。大多數女性沒有足夠的選擇余地,不得不屈從于傳統的世俗力量。在此,作者表明了她鮮為人知的女權主義觀點,即女性要取得真正的平等并實現自身的價值,不僅要打破社會強加在她們身上的枷鎖,摧毀一切世俗障礙,還要擺脫自己給自己套上的鏈條,以真實的自我展現自己,并改變對自身價值的認識。
弗吉尼亞·伍爾夫作品中的女權意識
與前面幾位女性作家相比,弗吉尼亞·伍爾夫是一個激進的女權主義者。她一生都在通過寫作和演講、語言和行動來建立和完成自己的偉大事業。她不僅要反對男性文化的壓迫,解除男權思想的束縛,求得與男性和解式的“平權”,而且還不時想通過與男性對抗來解決現實存在的男女不平等的問題。在作品中,她首次提出了女性寫作是有別于男性的“性別寫作”,公開向以男性寫作為主流意識形態的創作領域挑戰。由此,弗吉尼亞·伍爾夫掀起了一場女權主義思想的革命。
作為系統地把女權主義思想引入文學批判的第一人,她的《一間自己的房子》和《三個基尼金幣》成為后世女權論者的典范著作。《一間自己的房子》是她婦女意識與女權思想的重要論著,在其中她提出了“雙性同體”的創作思想,唱響了女權主義的號角,成為女性主義作品的經典。從此,“自己的屋子”為女性寫作打開了新天地,這是婦女寫作史上一座里程碑式的“建筑”。《三個基尼金幣》是伍爾夫向男性政治宣戰的宣言書。她以縝密的邏輯思維、睿智的思想維度和辛辣諷刺夸張的筆法,通過捐贈三枚舊金幣給名譽司庫這樣一個事實,以書信體的形式對男性熱衷戰爭的法西斯本質進行了深刻批判,對婦女與政治、文化、職業和教育等問題進行了探討,以提供文件的方式批駁了男性特權、男性偏見、男性虛榮與男性主宰,指出戰爭的別名就是政治,將戰爭與政治緊密地聯系在一起。伍爾夫對于戰爭的控訴也就勢表現出對于男權政治的控訴。她的女性主義思想是如此深刻和犀利,樹立了女性反抗男性社會的一面旗幟。
在控訴女性的自我被社會排擠得幾乎消失,在痛心于女性的自我被女性幾乎全部拋棄的同時,伍爾夫一直試圖探索一條重塑女性自我、恢復女性社會地位和樹立女性堅強自信的道路。怎樣才能“成為自己”是擺在伍爾夫面前的一個重要問題。女性要真正成為“自己”最重要的前提是要獲取必要的物質條件,只有這樣,女性才能最終擺脫歷史和現實強加給她的不利地位。
首先,要拒絕臣服,要克服自我貶抑和妄自菲薄的心理。如果說獲取必要的物質條件是恢復女性社會地位的必要前提,那么克服女性對自己的自我貶抑、妄自菲薄的態度就是真正樹立女性自信的前提,而這兩者都是重塑女性自我意識的先決條件。其次,要建立女性自己的價值觀念,這些價值觀念表現為一種復雜的力量,一種獨特的創造力,“這種創造力是數千年來最嚴厲的規矩換來的,沒有別的東西可以代替。”最后,要走出封閉的、狹小的個人世界。假如女性能勇敢地走出私人的領地,走向廣闊的公共社會生活,那么女性的“獨立”就指日可待,女性真正“成為自己”就有了堅實的基礎。
伍爾夫表述了一個相對完整的關于女性的觀點體系。她所主張的女性“成為自己”,實質上是要建立一種自足而又開放的女性自我,這樣一種自我既獨立,又與男性、與整個世界有著相互依賴和相互促進的關系,正是這一質樸的思想對后世的女權主義思想產生了重要影響。
(黃荃:江西財經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曾劍平江西財經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郵編:330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