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年前，古巴差點與美合并

陳在田

隨著黑人總統奧巴馬的上臺，美國和古巴的關系似乎出現了一絲暖意。盡管如此，美國針對古巴的一系列封鎖、制裁依舊；同樣，古巴也旦夕不敢放松對美國的警惕和戒備。難道這兩個國家是天生的仇敵么？其實160年前，古巴差點變成了美國的一個州，而且提出這個今天看起來近乎荒謬的建議的，居然是古巴革命黨人、古巴國旗的締造者納西索·洛佩斯將軍。

來自西班牙殖民軍的反殖民斗士

嚴格地說，洛佩斯原本不是古巴人，他曾為西班牙效力，甚至為西班牙殖民軍作戰。他1797年出生在當時西班牙南美殖民地、今天委內瑞拉的加拉加斯。1820年，他被強征入伍，作為西班牙殖民軍的一員，迎戰“南美獨立之父”西蒙·玻利瓦爾的革命軍。1821年，殖民軍慘敗，但洛佩斯卻表現出出色的軍人氣質和才能，贏得了足夠的知名度。1825年，他被任命為西班牙駐古巴總督的助理，第一次踏上了這片后來與他息息相關的土地。然而新總督上任后，他卻丟掉了助理的飯碗。失意后回到西班牙的他辭去軍職。就在這時，他在古巴結識的一些白人朋友和以前南美的軍中戰友，出于對西班牙殖民統治的不滿，開始組織一些秘密團體，開展爭取古巴獨立的地下活動，加上對自身境遇的不滿，洛佩斯也參與其中。他們的活動很快被西班牙當局得知，1848年，組織遭到破壞，聽到風聲的洛佩斯不得不再次橫渡大西洋，踏上了美國的土地。

洛佩斯在美國堅定了謀取古巴獨立的立場，并很快成為古巴革命運動公認的領袖之一。在新奧爾良，他結識了古巴愛國詩人多隆，后者認為，古巴需要一面象征獨立和自由的旗幟，并用鉛筆在紙上畫出了草圖。洛佩斯對此興趣盎然，親自加以修改。最終在1849年，由他和多隆大力推動，古巴在美國的多個主要革命組織都接受了這面嶄新的旗幟。

這面旗幟左側的紅色三角形內有一顆白星，靈感來自得克薩斯的“孤星共和國”的旗幟（得克薩斯脫離墨西哥獨立后建立的國家，不久便并入美國），象征“絕對自由的古巴人民”。這面旗幟后來被洛佩斯帶回古巴，成為獨立戰爭的標志。此后“古巴革命之父”何塞·馬蒂、古巴共和國的締造者卡斯特羅先后舉起這面旗幟。

“古美合邦”的夢想幻滅

在美國，洛佩斯深感古巴國小力薄，要想從西班牙人手中贏得獨立，必須尋找強大的外援，而美國不但是依靠自身力量擺脫殖民統治的北美大國，且此時剛從西班牙人手里奪取了路易斯安那。洛佩斯剛到美國，便開始在紐約、華盛頓積極游說，試圖獲得美國官方的支持。他敏銳地觀察到，代表工商業利益的美國北方和代表奴隸主利益的美國南方，矛盾已不可調和，他決定利用這個矛盾，從美國南方各州尋找盟友。他首先找到了參議員杰斐遜·戴維斯，此人當時任參議院軍事委員會委員，在南方蓄奴各州乃至全美頗具影響力，他也是后來南北戰爭時南方邦聯的“總統”。戴維斯曾參加西班牙殖民軍對玻利瓦爾作戰，久聞洛佩斯大名，對洛佩斯的到來表示歡迎，并以個人名義贈送古巴革命組織100萬美元和一座咖啡種植園。然而獲得巨大幫助后，洛佩斯的高興并未維持多久。戴維斯是個懼內的人，他的妻子對這種毫無來由的虛擲金錢感到憤怒，很快逼迫丈夫“退伙”。

洛佩斯并不氣餒，他的游說終于打動了一些美國政要、名人，如密西西比州州長奎特曼、《新奧爾良三角洲報》編輯西格爾等，這些人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幫助洛佩斯招募人手，籌集資金，購買武器和軍需，終于在1850年初組建了一支約6100人的突擊隊。這些人當然不會白效力，他們之所以如此“慷慨”，是被洛佩斯更慷慨的許諾所打動。洛佩斯答應，只要美國幫助古巴擺脫西班牙殖民統治，古巴就會“感恩圖報”，作為一個蓄奴州加入美國聯邦，這對于正竭力在和北方廢奴州爭奪更多盟友的南方各州而言，的確具有不小吸引力。換言之，這位古巴國旗的締造者、古巴獨立革命先驅，曾一度打算以“古美合邦”為代價換取自由，用接受美國統治為代價，來結束西班牙的奴役。

1850年5月，洛佩斯帶領他的突擊隊從佛羅里達州的基維斯特出發，開始向古巴進軍。他們很快在古巴的卡德納斯鎮登陸，并第一次在古巴領土升起了“洛佩斯的旗幟”。洛佩斯興奮地以為，只要義旗高舉，登高一呼，古巴民眾就會積極響應，團結在他的旗幟下，向西班牙殖民者開戰。然而他想錯了。當地民眾對于這支突然冒出來的“外國人馬”感到不知所措———這些荷槍實彈的人從哪里來？他們想干什么？誰是他們的敵人？當地人一無所知。整整大半天，幾乎沒有一個當地人響應，相反，當聞訊趕來的西班牙殖民軍發起進攻時，一些民眾居然站在殖民軍一邊對突擊隊開戰———他們錯把這些全副武裝的陌生人當作侵犯他們家園的盜賊。洛佩斯率領人馬倉皇登船，退回基維斯特。這次虎頭蛇尾的行動讓大多數美國政要對洛佩斯喪失了信心。但洛佩斯并不甘心，他迅速重新集結人馬，準備再次革命。由于失去了美國政要的支持，他花了一年多時間，才勉強湊起幾百人，其中大多數是古巴流亡志士，還有少數美國人，主要是他以前在南美西班牙殖民軍時的同事。

1851年8月，洛佩斯的突擊隊再次在古巴北部海岸登陸，洛佩斯將人馬兵分兩路，讓自己的副手、美國人克里坦登上校留守原處，看守輜重并負責接應，自己率領主力向內陸山地進軍。然而西班牙殖民軍主力很快聞訊而至，兩支革命軍分別被包圍，最終因實力單薄被各個擊破，洛佩斯和克里坦登雙雙被俘并被處決，許多被俘的突擊隊員都被送去礦山做苦役。洛佩斯的第二次革命冒險最終以失敗告終。

由朋友變敵人

隨著美國的重新統一和迅速強大，其在拉美的霸權嘴臉也迅速暴露，他們開始和西班牙爭奪加勒比霸權，并最終在1898年與西班牙開戰。新興的美國打敗了西班牙，也繼承了后者對古巴的統治和奴役，在此后的半個多世紀里，曾經的盟友變成了敵人，如夢初醒的古巴革命者不得不舉起“洛佩斯的旗幟”對抗星條旗。又有多少人會記起，這面屬于美國的星條旗，竟是自己國旗的藍本之一？

拉美各國都是后殖民時代才誕生的新興國家，主權概念在早期并不明晰，加上許多國家的獨立戰爭都借助外力，不少新獲得獨立的國家都選擇了和幫助國“合邦”（如南美北部幾個國家一度合并為“大哥倫比亞”，中美洲五國合并為“中美聯合省”），在今天看來頗為荒誕的“古美合邦”，在當時卻并不是很奇怪的想法。然而美國和古巴一度走近，是因為古巴獨立斗爭符合部分美國政客、官僚的利益；它們最終分道揚鑣，則是因為一方面美國國力增強，已從“聯古抗西”膨脹到“取西班牙而代之”。古巴志士也開始清醒過來，1895年何塞·馬蒂領導的革命戰爭，就已經打消了對美國“戰友”的幻想，而1902年5月20日古巴“獨立”卻淪為美國保護國后，曾經的“朋友”，最終變成了此后持續一個多世紀的死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