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艷
顏歌的聰明不是浮泛在文本中的玄幻、純情和青春期的憂郁,讀她的《萬獸志》的時候,能感受到村上春樹的氣息,我是從她的《萬獸志》開始閱讀的,興趣在于:從書的結尾我無法判斷這是一本怎樣的書,一個怎樣的作者。于是開始讀她的小說。當我看到她在《良辰》中的一句話:“最開始的時候,我想模仿村上春樹,可是最后終于把持不住露出了丑陋的大灰狼的那樣狼狽不堪,而又無比自然。”不禁莞爾。《萬獸志》是節制而動容的,彌散著某種村上的氣息。但是《良辰》是任性而激烈的,遠離了村上式的溫和與純凈。《良辰》讓我在閱讀的過程中,一度熱淚盈眶。
《良辰》是一個思緒混亂,感覺卻精準到位的文本。在略顯迷狂的寫作狀態下,顏歌還原了青春期駁雜、混亂卻清新明朗的心智與身體。《麥田的守望者》守望的是成長中未被世俗沾染的童真和純粹,而中國教育制度成長起來的內地大學生,他們在進入社會之前的學校,已經了解:世俗與世俗世界是不可撼動的。在強大的世俗世界里,中國的孩子在沒有成年的時候,就已經被當作一個成年人了,而且還受著更多成年人的磨礪、打擊乃至欺騙。于是,在成年的來時路上,成長中的少年總是有一種強烈的被欺騙感。因此在姥姥去世之后,文本中“我”的童年和少年世界在坍塌,在坍塌的時空中,作者可能不知道自己要表達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須表達。
早慧 早慧是一種智性的痛苦。早慧的心靈中,愛不再是模糊、難以描述和純凈的,因此,少年行徑才會在對于愛的渴盼中去疏離無法理解自己的愛。某種程度上,父母之愛就是這種欲語還休的愛。母親離開后,顏歌面對父親時,感到“他總是不能明白我的意思,我想說,若是媽媽還在……若是她還在,我一定會每個星期都回家看她,我們會在一起吃飯,她會擁抱我,聽我講那些若有若無的小戀愛,陪我去買一條漂亮的新裙子,她寵愛我,明白我,寬恕我的一切罪惡”。我在讀《良辰》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住在城市公寓樓的少女,讀著自己的漢語言文學專業,在失樂園的陰郁中,用電腦敲擊著一個又一個關于自己成長的幻想、自虐、頹唐和飛升的故事。
自我80年代出生的顏歌,她筆下的城鎮顯示出了駁雜的色彩,城鎮影像在日漸蛻變,少年行徑在蛻變中淡漠著傳統,堅守著內心,卻在無法確定的漫漫路途中,掙扎困厄與悲愴。
難能可貴的是,顏歌始終追求一種純粹自我的寫作狀態,而這種姿態卻是記錄當下生存的一種更為嚴峻的姿態。在一個平庸媚俗的時代,一個關于獨特自我的敘述,就是一種拒絕媚俗的姿態。同時也是一種從自身反觀他者,從而達到燭照內心的可能性。正如白燁所說:顏歌的文學追求與藝術趣味,已遠遠超越了她所屬的“80后”群體的以青春文學為主的寫作,但因為未能進入主流文壇和文學批評的視野,尚不為更多的人所了解和所熟知,她的努力更多地帶有一種獨自探索的意思和孤軍奮戰的況味。
成長 顏歌的身份很適合進行轉型期鄉村——城鎮記憶的記錄,四川,一個內陸省份,成都,一個內陸盆地中的城市,而小城市(城鎮)出生的戴月行在經歷了80年代所有的升學考試,成為四川大學的一名大學生之后,她的觀照折射出了和張悅然、郭敬明、韓寒決然不同的東西,其中有對于整個青春過程的沉默、對于整體考試升學環境忍耐中的疏離、還有一種她再三表白的 “對于自己最大的背叛”。
《良辰》是和真正的良辰美景背道而馳的,因為在無知的少年行徑中,時常將他人熱鬧、庸常的世俗生活理解成某種良辰美景,而總是對自我存在的現狀感到無名的困惑與壓抑,于是在別人的良辰美景中,我們時常感覺到自我的困境與墮落。《良辰》是在痛失一種強大的愛的狀態下寫成的,少年心性在陽光下如果沒有某種愛、價值乃至理念的牽引,一樣會下沉到陰霾與冰涼的人性荒原。對于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罪惡的無辜少年來說,一個謊言、一次偷窺、一次手淫、一次次難以壓抑的欲望……都是罪惡,在自我困厄的狀態中,被這些所謂的罪惡壓抑的自我,在文本的潛意識中潛行,猶如夜行的黑衣人。窺視到良辰背后的暗夜是需要勇氣和才性的,而對于顧良城的文學敘述構建了一個讓顏歌飛揚才性的時空。我們都在成長,我們心智的成長要遠遠落后于我們知識的增長。這是一個關于少女心智成長的文本,帶著非理性的迷狂,在暗夜的氣息中尋找屬于少年男女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