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無國界

米夏·葛列尼（Ｍｉｓｈａ　Ｇｉｅｎｎｙ）　林添貴

巴西西北銀行案

面對面對調查，溝口此時十分慌亂。溝口是一位非常成功的國際銀行家，曾在紐約主持一家巴西大型銀行的分行業務；他周旋在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的部長級會議，進退得宜；過去14年，一直絕對掌控西北銀行的海外賬戶。但在交出賬冊的這一刻，他即刻崩潰，放聲痛哭。在別人的記憶里，這是溝口第一次情緒失控。

阿爾及利亞的投資誘惑

事實上，3年前的某一天，溝口收到自稱是阿爾及利亞航空部預算暨企劃局局長塔飛達·威廉斯的傳真那一刻起，情勢就開始失控。

威廉斯在傳真中表示：現在有一個賺大錢的機會。阿爾及利亞1991年遷都，現在，新首都迫切需要興建一座新型大機場。阿爾及利亞航空部和中央銀行，正在替機場興建計劃尋覓外國投資人。威廉斯暗示，投資報酬率會十分有吸引力。身為精明的銀行家，溝口回了傳真，表示愿意探索合作的可能性。

不久，一輛轎車把溝口從機場送到倫敦市區一家高級酒店。進入旅館套房，一位高雅、略胖的男子遞給他一張名片：保羅·歐古瑪，阿爾及利亞中央銀行總裁。溝口雖然從來沒見過這位高級銀行家，對他的大名倒是如雷貫耳，知道他是國際財金界重要人物。雙方會談氣氛十分融洽。

阿方需要5000萬美元興建機場。西北銀行的資本總共只有5億美元，不過，這筆生意可能的利潤卻極大。不久，溝口批準交付第一期資金400萬美元，往后又陸續撥款。

非洲社會的詐騙新貴

所謂的局長牽線人威廉斯本名布列斯·歐可瑞奇，卻沒有跟溝口碰過面，因為他剛剛20出頭，根本上不了臺面，實在扮不出局長級官員的樣子。

1995年底，溝口開始簽發支票，年輕的布列斯也開始收到傭金。在幸運之神眷顧之下，布列斯開始飄飄欲仙，炫耀起新得來的財富：他離開阿爾及利亞人戲稱是“童子軍小屋”的破爛房間，回到家鄉恩奴古省省會恩奴古市，租了一間寬敞的大公寓，還買了一輛全新的吉普車，開著它四處趴趴走。他乍得大富、突然晉身有錢階級，令親友大吃一驚，也惹來竊竊私議。

很快，他從獵人變成獵物——這種囂張的招搖過市，必將傷害到同伙人的安全。在一個夜里，布列斯被跟蹤，最后飲彈身亡。

這就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宗“預付款騙案”(又稱“419騙案”，阿爾及利亞刑法419條時此類騙案有所規范，因而得名——作者注)，帶布列斯參演這場大戲的，正是阿爾及利亞最出名的騙子——伊瑪紐·恩伍德酋長。

連資深銀行家也上鉤

溝口被限制居住，留在家中等候法院裁決。也許溝口是這樁大騙案的受害人，但是誰能解釋。為何見多識廣、這么有經驗的銀行家會上當受騙?

溝口因主管西北銀行在開曼群島的海外賬戶，遭到代表銀行的律師指控。從1995年至1997年之間，盜竊數億美元公款，交付給阿爾及利亞方面。他每筆轉賬都低于600萬美元，因為超過這個限額，他就必須報請上級核準。這些錢輾轉迂回經過英國、瑞士和美國等地，令人眼花繚亂。光是在阿爾及利亞這一端，就用了17家銀行來掩飾錢的來源。可疑的是，盡管金額龐大且不尋常地四處游走，卻沒有哪家銀行舉起西方銀行體系最愛夸耀的紅旗子。

數千萬美元，就如此這般從銀行流到恩伍德及其親信的口袋。

虛實難辨的詐騙把戲

西北銀行遭掏空案是史上第三大銀行遭竊案件，僅次于1995年惡棍交易員利森毀了英國巴林銀行，以及2003年美軍攻人伊拉克后，伊拉克國家銀行遭洗劫這兩大事件。

為了調查這個案子，各方面投入的人力起碼也有成千上萬小時；沒有任何一個律師、法官、警官、騙子或溝口的親友和精神顧問，能夠回答以下兩個中心問題：他為什么這么做?他是如何鬼迷心竅入局?

主管這樁案件的奧立佛舉起騙子寄發的一封信復印本給我看。信箋上漂漂亮亮印著：“聯邦準備票據處理中心，艾塞克斯市隆福特區恰德維·奚斯。”為了確實查證本地區沒在一夕之間發展成為國際金融中心，奧立佛花了幾個小時開車走遍本地區，事實證明，當地根本沒有“聯邦準備票據處理中心”!

洞悉人性的419案

“419騙案”有許多不同的樣貌，大小規模不一。最常見的情況是，“419騙子”訴諸人類基本的貪婪本性，受害人則發展出對掠奪者特殊的依賴心理——他們被騙的愈多，就愈加相信財富即將上門。也愈發準備再加把勁。投入更多金錢。

謊言其實很簡單，為了吸引受害人(在阿爾及利亞，稱之為Mugu“穆谷”)，把他們興奮的手掌放到虛構的巨大財富上，騙子在某個時點會要求他們轉賬數千美元處理費給銀行的“律師”，這就是為什么“419騙案”也被稱為“預付款騙案”的由來。一旦上鉤，“穆谷”被要求再多付點錢，偽稱那數百萬美元已經近在眼前：“假設你已投資100萬美元，合伙人說必須再投入20萬美元才能實現報酬；一般人會覺得，‘和100萬相比，20萬不算多啊。于是就掏錢繳款。兩星期后，合伙人又回來要求15萬美元。”上癮的賭徒也是在同樣動機之下沉淪難拔。

位于荷蘭的“Ultrascan先進調查公司”專責追回“419騙案”資產。它報告說，光是2005年一年就有38個發達國家的公民承認損失超過30億美元。這個數字必然較實際狀況來得低，因為它并沒包括未向執法機關承認太笨、上當的受害人。

神巫也變不回你的錢

任何一宗“419騙案”到了某個時點，焦慮感必然會和愈來愈濃的失望摻雜起來，導致當事人生不如死。溝口也不例外，他面臨情況失控時，竟然不問蒼生問鬼神，向融合西非靈魂論和西方基督教的巴西宗教“馬孔巴”求助。瑪莉亞·羅德里奎茲就是溝口經常求教的馬孔巴女教士。

在冗長的西北銀行事件調查過程，瑪莉亞給參與者帶來一些輕松笑聲。

瑪莉亞說：“我向溝口要錢，因為我需要買12萬只白鴿子施法。有了這些鴿子，溝口就會走出這些麻煩。溝口果真買了鴿子。”

“你要怎么保管這些鴿子呢?它們必定到處飛啊!”法官說著說著也忍俊不禁，笑起來。更詭異的是，瑪莉亞又要錢買12萬只黑鴿子，溝口同樣買了……

花錢買鴿子和求助神巫，可不是好笑的事情。溝口曾先后將20D0萬美元，從開曼群島匯入如今已經逝世的瑪莉亞在巴西的銀行賬戶。

成功的金融詐欺之國

大西洋的彼岸，恩伍德酋長和他的得力助手們，正善加利用大筆財富帶來的社會及企業力量。恩伍德被延攬出任在阿爾及利亞數一數二的“聯合銀行”董事·大舉搜集古董和現代名車。他編造的故事是，他最近從石油生意上發了大財。

助手阿納真巴也不遑多讓，斥資數百萬美元進口大理石興建豪宅，還給太太阿曼迦購買漂亮的珠寶：后來阿曼迦還被阿爾及利亞報紙稱為“419皇后”。雖然西北銀行賬戶已經大出血、雖然巨額來路不明的錢在許多銀行之間流竄、雖然會計師也欣然在查賬報告上簽字，卻沒有人注意到其中蹊蹺——巴西、開曼群島或美國方面，統統不察；英國、瑞士或阿爾及利亞方面，也渾然不覺。

(編輯／王克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