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歷史的叢林中

楊景春

文史不分家，檔案與歷史如影隨形，具有天然的親和關系。臺灣董橋說：“新聞是歷史的初稿”；大陸老姜謂：“檔案是歷史的定稿”。檔案的歷史真實性永遠存在，在證實歷史發展過程中具有當今之世舍我其誰獨一無二的權威地位。俗話說：“別看現在鬧得歡，就怕將來拉清單!”有些時候，想檢驗你的歷史觀念是否正確，運用史料是否老實，無需到別處尋根究底，只要查一查檔案就什么都明白了。也可以說，檔案是毫無情面的東西，它能將謊言打得粉碎。

盡管通過檔案去透視歷史是一件操心費力的事情，需要術業有專攻，需要敏銳的眼光、一定的歷史感以及深邃的洞察力，但改革開放給檔案人帶來了膽識，檔案期刊的作者們知難而上，“焚膏油以繼晷，恒兀兀以窮年”，以扎實的文字功底與敬業精神，通過分析、綜合、提煉、組織等手段，既注重從宏觀的角度去挖掘探索，力圖透視歷史現象的發展、流變與興衰，同時也從微觀角度追問歷史，把觸角伸向復雜深廣的歷史現象。現在，國內檔案期刊已近百家，環顧這些檔案期刊，幾乎每個月都會涌現出一大批涉及歷史的文章，高論甚多，堪稱姚黃魏紫，滿目琳瑯。

1讓歷史的記憶更加鮮活豐滿

檔案是歷史遺留下的碎片，既然是“碎片”，就不可能完整地記載歷史。僅就檔案史而言，那真是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由于歷代封建王朝對檔案的保管是封閉的、神秘的，文獻記載也十分簡單，致使人們對古代國家檔案的狀況知之甚少，想當初姹紫嫣紅的歷史，有多少都付斷井頹垣。面對真偽錯綜、斑駁雜陳的檔案，想重新審視那一頁頁往事，“辨章學術，考鏡源流”，該穿過多么狹窄的甬道，該拂卻幾多歲月的煙云啊。在檔案史研究方面，王金玉先生值得一說。王金玉先生主要致力于中國檔案史的研究，尤其側重中國古代檔案史領域，專心耕耘，收獲頗豐，主要代表著作有《宋代檔案管理研究》、《王金玉檔案學論著》等。

一粒沙里見世界。優秀的研究者總是舉一反三，見微知著。比如，唐代的檔案思想怎樣，隋朝的檔案意識如何，知之者甚少。一天，王金玉坐擁書城之時，偶爾發現一篇短文《蕭何收秦圖籍頌》，頓時眼前一亮。作者孔武仲，是北宋著名文人孔文仲之弟。公元前2006年10月，劉邦大軍兵臨咸陽城。就在將士們紛紛搶掠秦都宮殿成堆珠寶，連劉邦也忍不住被聲色犬馬所迷躺在胡亥的龍床上不想起來之時，蕭何卻讓忠實可靠的人將秦朝有關國家戶籍、地形、法令等圖書檔案一一進行清查，分門別類，登記造冊，統統收藏起來。孔武仲文章全文僅有213字，無非是夸獎蕭何如何有遠見卓識，為漢代開國第一號英杰。在浩如煙海的古代典籍中，這篇小文章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但王金玉先生卻認為既頌蕭何收秦圖籍的歷史功績，又述由此引發的深刻思考，非一般文人所能及，有不同尋常的史料價值。王金玉先生認為該文體現了蕭何“論功第一”新視點。消滅項羽平定天下之后，群臣爭功，漢高祖劉邦舌戰群雄，力排眾議，封蕭何為第一功臣，史書有明確記載。孔武仲能站在蕭何收集檔案、利用檔案的新角度，透析歷史，闡發己見，有理有據，發人深省。尤其值得一說的是，從蕭何發現檔案和利用檔案的視點，經過認真具體地剖析，王金玉先生撰寫了有分量且引人關注的《宋人檔案思想新證》的論文。

“大塊文章膽氣豪，于細微處費推敲”(郭沫若)。一個研究者就應該這樣，在他人沒有發現問題的“細微處”發現深遠的意義。我覺得這老頭兒很會琢磨，王金玉先生有蕭何精神，慧眼識珠，人捐我取。1990年春，在教授《中國檔案事業史》過程中，王金玉先生懷疑書中“千丈架閣法”一詞有誤，因為宋代的架閣庫不可能修得“千丈”高，經過艱苦地查閱古籍，終于在1992年4月查到了北宋曾鞏《隆平集》一書，上面是“千文架閣法”，它是用《千字文》給檔案編號的方法，“千文”誤寫成“千丈”，自南宋初一直訛傳至今，玩笑開得太大了。在發表《宋人檔案思想新證》時，《中國檔案》編者懷著沉痛和惋惜的心情寫到：“鄭州大學歷史與考古系教授王金玉因病于2002年7月23日逝世。王教授在中國檔案史的研究中建樹頗豐，其在本刊發表的《“千文架閣法”非“千丈架閣法”》等文，糾正了誤傳千年的錯訛。這里發表的是他投給本刊的最后一篇遺作。斯人已走，佳作猶存。

檔案是伴隨人類文明一同出現的，世界各文明古國都留下了形態各異的檔案遺產。檔案作為一種史料，真實地反映著人類邁出的每一個步伐，成為我們了解祖先、認識過去、展望未來不可或缺的依據。從商代的甲骨到清代的滿漢文書，我國檔案歷史久遠，作為檔案工作者，應該珍愛檔案，銘記歷史，要揭開檔案后面的歷史風云，還原歷史的真面目。“楊乃武與小白菜案”是清末發生的“四大奇案”之一，這起案件因情節跌宕起伏，引人入勝，尤其案情本身暴露了封建專制社會的腐朽與黑暗，因而被編成各種形式的文藝作品，廣為傳播，影響很大，不少文獻記載亦被當作信史引用，但許多情節與史實出入較大，甚至無中生有，造成誤解。且有許多重要史實及內幕活動鮮為人知。劉耿生先生根據清代檔案及搜集的有關史料，篩選綜合，辨析整理，將“楊乃武與小白菜案”的真實情況公之于眾。另外，對檔案信息資源開發基礎理論、檔案文獻編纂的理論與方法、檔案鑒辨學、北京歷史與文化研究、宗教學研究等領域，比如明清檔案的歷史價值、清末北京首座自來水廠水源問題、“麥克馬洪線”邊界線的檔案版本被篡改以及宗教學等問題，劉耿生先生都有所涉獵，試圖廓清一個又一個歷史謎團。人民日報記者李輝曾提倡：要“還原歷史的血肉毛發”。李輝是搞新聞的，但他的聲望卻恰恰來自對“舊聞”的執著癡迷，作為給沈從文、黃永玉、丁玲、巴金、黃苗子、郁風、蕭乾、胡風、杜高等文化老人寫過傳記的李輝，他喜歡在民間檔案中追尋歷史，能把文壇的舊人舊事撰寫得鮮活飽滿、引人入勝。

2研究歷史，服務社會

近些年來，《安徽檔案》作為省內唯一的檔案專業刊物，辦刊宗旨之一是“宣傳安徽的歷史和新貌”、“進行檔案學術研究”，共刊發徽州文化宣傳和徽州歷史檔案研究文章近90篇，促進了徽學研究。《安徽檔案》因此而體現出濃郁的地域特色、學術特色和較高的文化品味，在研究徽州歷史服務社會方面做出了貢獻，得到廣大讀者的好評；既突出了《安徽檔案》濃郁的地域特色和較高的文化品味，又展現了安徽獨具魁力的歷史文化風采。

澳門特別行政區舉行回歸祖國三周年慶祝活動時，馬萬祺、何厚鏵親切會見祖國內地檔案工作者，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珍貴

檔案參展引起社會轟動。只有懂得歷史，研究歷史，才能夠更好地服務于現實。否則，不但不能服務于現實，還有可能走向原來的反面。瑞典仿古船“哥德堡”號于2006年7月來到廣州，這是一件盛事。此前報紙稱：“特別值得注意的是，與許多國家的東印度公司不同，哥德堡號從來沒有在中國參與過鴉片貿易!”(南方報業網7月17日)但是，這個“特別強調”與史實嚴重不符。國內眾媒體，沒有利用資料仔細調研，從而變成了他人的傳聲筒。以史為鏡，可以照出歷史長河中的榮辱興衰，沒有對現代史的透徹研究與了解，就會喪失在近現代史問題上的發言權。

在運用歷史服務社會方面，河南省西北部濟源市的情形值得一說，愛國主義教育基地“走近濟源”大型檔案史料展備受關注。這里的愚公移山精神和王屋山下的傳承文化讓人思索，檔案的歷史書、畫冊作用被發揮到了極致，徜徉于此，仿佛置身于精美的史料畫廊中：有巨大實物，如高達6米長的紅石，愚公一家三代挖山不止的形象雕塑：也有將檔案文獻轉化為詩、畫與照片相結合的個性化形式，將死寂無聲的文字、文獻檔案轉化為視覺藝術。

史上有“兩淮鹽，天下咸”的民諺，淮揚憑借政府給予的特權，獲得巨大市場，成就了揚州鹽商的鼎盛，也造就了揚州的繁榮。四川自貢鹽商從一開始就沒有揚州鹽商那樣得天獨厚的條件，他們的創業歷程和財富聚積途徑與揚州鹽商也迥然不同。對鹽商們來說，政策就是市場，而政府的管理政策并非是一成不變的，有時機遇就是政策。自貢鹽商正是以其在機遇面前的超強敏銳性和膽識，在太平天國戰爭爆發期間，成功地開創了有利自身發展的大好局面。嚴格來說，這種局面并不是當時清政府主動促成的，而是自貢鹽商自己爭取來的。現自貢市政府秘書長陳星生通過研讀鹽業檔案史志，對歷史上揚州鹽商與自貢鹽商的政策運作進行比較，得到了深刻的歷史啟示：“要依托和遵循國家的宏觀政策，但不僅僅限于積極地去爭取政策，更重要的是要在國家政策的整體框架內創造政策，大膽嘗試，勇于創新，開創性地做好工作，為社會經濟發展服務。”作者很善于運用資料，從一堆似乎是沒有生命力的古舊東西中找出新滋味，有識舊、化舊、推陳出新的能力，能對檔案材料進行橫向或縱向的比較分析，是運用資料的專家。馮惠玲說：“檔案學研究應提倡學術性與實用性的統一”。蕭何之所以能成為漢代開國第一號英杰，主要不是由于對檔案收集保管而是運用。有些檔案工作者也知道資料的重要性，也收集不少資料，但由于思維懶惰、知識面狹窄，就是無從下手，不會運用這些資料為現實服務。

說到在當今中國文壇，人們不能不提著作等身的傳記作家葉永烈。然而，“許多人還不知道，在這巨大成功的背后，葉永烈與檔案結下了難解之緣。”這說明檔案館是一座歷史的“富礦”。《檔案學通訊》自2007年第5期上刊發孫觀清、黃新榮的《檔案工作者的社會責任》一文以來，至2008年第6期已經進行了兩個回合的討論(2008年第2期《對一個失之偏頗的創新文本的質疑》，作者姜龍飛；第5期《再談文件檔案工作者的社會責任——兼與姜龍飛先生探討》、第6期《挑戰過了頭，一定會被拒絕一一回應再談文件檔案工作者的社會責任)及其作者》)。雙方你來我往，唇槍舌劍，紅男綠女，看客成群。其實，他們論證的焦點就是：檔案工作者應該如何履行責任、服務社會。與河南省濟源市的情形一樣，蘇州市檔案局在研究歷史、服務社會方面也值得一說。他們的目標是：記錄歷史，呵護記憶，開發資源，服務社會。主要做法是：抓基礎，切實加強檔案資源建設，運用出精品為社會大眾提供豐富的精神食糧，通過辦展覽，充分發揮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的社會功能，注重宣傳弘揚蘇州優秀的人文精神。

3歷史的經驗值得注意

桑毓域先生說：“人類保留了檔案，即可再現歷史，虛擬地實現了時光倒流，隨著時間的推移，檔案與歷史的主客體關系可以產生互變。”“前事不忘，后事之師。”中華民族幾千年的歷史，數以百計的王朝興替，開國之始，燕啄新泥，輕徭薄賦，氣概可觀。及至后來，又無不氣勢衰頹，老樹昏鴉，大廈崩潰瓦解于頃刻之間，就像秋風掃落葉一樣。1945年7月，延安窯洞里，一位民主人士問共產黨怎樣跳出“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興亡周期率的怪圈，毛澤東沉吟良久說：我們已經找到新路，就是民主。1953—1957年，是新中國歷史上一個非常重要階段，僅用4年時間就基本上實現了經濟體制的轉軌，并且在當時并沒有對經濟產生較大的負面影響。可惜后來的“反右”和“大躍進”使得探索偏離了方向。時過境遷，在40多年后的今天，《1953—1957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濟檔案資料選編》出版了，它凝聚了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和中央檔案館許多同志的心血，根據鄧小平理論來重新看待這段歷史，可以更好地把握得失和總結歷史經驗。胡耀邦同志1981年曾經用登泰山作比喻，勉勵我們要征服“十八盤”，登上“南天門”，到達“玉皇頂”，然后再向新的高峰前進。現在，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我們在新世紀總結經驗、瞄準新目標的同時，要講求時效，揚長避短，發揮優勢，以史為鑒。

據《檔案天地》介紹，八十年代初期，《人民日報》發表記者文章，提出街水地區鐵廠草率下馬任意拋扔毀壞科技檔案的問題，該報編輯配發的社論，告誡人們要保護下馬項目的檔案資料，引起了全社會的關注。寫報道記者的眼力值得肯定，有愛護科技檔案資料的美德：發社論編輯的魄力值得肯定，沒有把這個稿件當“閑話”處理。溫故而知新，企業要生存，要在競爭中獲勝，不能沒有科技檔案資料作后盾。近些年出現一個新詞語“聲像檔案”，城市建設聲像檔案是各地城建檔案館關注的一個焦點，是城建檔案的一種重要載體和新的發展方向，成都市主張“用鏡頭記錄鮮活的城建歷史”。我們說歷史的經驗值得注意，不但是指久遠的歷史，還包括當下，因為今天就是明天的歷史。

清代著名的思想家、文學家龔自珍說過：“欲知大道，必先治史”。兩年前，《廣東檔案》發表延安市檔案局局長一篇從延安歷史檔案看廉政建設經驗的論文，文章從教育倡廉、勤儉育廉、法制保廉、監督促廉、領導帶廉等角度人手，歌頌了“只見公仆不見官”的廉潔政治與光照千秋的延安精神。行文有序，思而有路，銜接緊密，線索清楚。透過僅有的歷史片段，在逐行逐句中追尋歷史的章節，我們感知的是作者所流露出的思想情感與當時的歷史背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再聯想到當前任重而道遠的廉政建設，真讓人感慨萬千。檔案可以打開塵封的歷史。經中央批準出版、由中央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