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養老與鄉村治理研究

張　偉

【摘 要】 從居住狀況和代際支持狀況兩個方面對家庭養老的的現狀進行分析可以看出，當前農民家庭關系的日益理性化，孝道的日益衰落，消費主義和享樂主義盛行，公共生活日益萎縮，公共輿論日趨無力，村莊社會日益灰色化，都對鄉村治理產生很大的影響。而家庭養老是組成鄉村治理內生基礎的重要部分，是我們理解鄉村治理狀態的一個參照基點。

【關鍵詞】 鄉村治理；家庭養老

一、鄉村治理研究回顧

了解鄉村治理必須對治理的概念有清晰的把握。治理一詞，原意是控制、引導和操縱。上世紀90年代以來，政治學界和經濟學界賦予了這一概念新的涵義，基本含義是指一個既定范圍內運用權威維持秩序，滿足公眾的需要。針對存在的治理失效的狀況，學者又提出了善治的概念。善治的本質特征就是政府與公民對公共生活的合作管理，是政治國家和公民社會的一種新型關系，是兩者的最佳狀態［1］。我們理解的鄉村治理具有善治的理念，是鄉村行政組織和國家合作為鄉村提供公共福利，改善村民生活的過程。從這個意義上講鄉鎮政府和村級組織就有改善鄉村治理條件來滿足弱勢群體的需求的責任。因為現在的農村老人在村莊生活中已經處于弱勢地位，因而保護他們的福利就更有意義。90年代以來，鄉村研究的學者在鄉村治理方面經歷了不同的發展階段：一是最初的村民自治研究，二是由村民自治研究轉到鄉村治理研究，三是鄉村治理的社會基礎研究［2］。鄉村治理的社會基礎研究就是要探究鄉村治理所依存的各種具體的人、家庭、愛情、行為、關系等。

一、家庭養老的現狀

家庭養老指的是以家庭為單位，以情感為主線，子輩向父輩提供經濟支持、生活照顧和精神撫慰的一種養老方式。根據對家庭養老的理解和在農村的調查經驗，我們可以從以下兩個方面來認識家庭養老。

1、家庭養老的居住狀況

是否與已婚子女在一起居住是擺在老年人面前的第一個問題?，F在年輕人越來越獨立，要有自己的獨立空間，他們不愿意和老人住在一起，老人只得另尋住處。盡管理論和某些經驗對我們已有提示，但是老年人在農村社會和家庭中的地位，包括在家庭中的權力、居住、在社區中的角色等，有如此大的滑落，還是令人震驚。在我們所調查的蘇北某村，年輕人和老人大都是分住的，年輕人結婚之后，老人就要搬出去另尋住處，為了回避煩惱，老年人寧愿選擇一些臟、亂、小的地方（如村頭、河邊等）居住，過一種“清靜”的生活。居住問題來源于分家，現在的“分家”不是分家了，兒子基本上占有了所有的生活資源，可以說整個家產都已經給了兒子。穆光宗從形式和功能的角度分析合住和分住問題，他認為，不要將家庭養老形式的變化輕易等同于功能上的弱化，更不要輕易否定家庭養老的內在活力，雖然家庭養老的形式在一定程度上反映著家庭養老的內在本質，但顯然形式并不完全是功能的反映［3］。分住是一種形式，不一定反映家庭養老的實質，但仔細去調查分住后的老年人生存狀態、居住環境、物質條件，就會發現這不僅僅是形式問題，而是一種深刻的觸及家庭養老本質的大問題。分住之后，老年人處于怎樣的生存狀態才是問題的關鍵。穆文倡導一種“有距離的親密”的分住模式，但是關鍵是在居住上有距離之后，代際之間是否會親密，通過觀察和分析，農村不會出現這種“有距離的親密”的狀態，子輩已經把老人當成負擔，不愿意對老人進行贍養。

2、家庭養老的代際支持狀況

代際支持的主要內容和形式包括經濟和物質性的支持、情感性的支持、生活上的照顧。

從經濟層面來看，村民現在不會定期給父母錢物，有可能給父母贍養費的時間是中秋節和春節，常常50元和100元不等，如果一對老年夫妻子女足夠多而且都能夠給這些錢的話，一年也有幾百元的收入。但大部分八十歲以下的老人還是去種地，糧食也夠自己吃，加上老人自己飼養家禽，經濟上勉強能夠過得去。但是就是這一年兩次的錢有很多村民也是不會給的，此時老人也沒有辦法，他們不能直接問兒女要錢，兒子媳婦會看不起的，以后讓他們自己主動給就更難，這樣做是得罪他們，所以老人大多會等待，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會向兒子張口。

從生活照顧方面來看，可以更加真切的審視子女對父母的贍養情況，可以發現子女是否孝順父母，最基本的也可以發現做子女的心里面是否還牽掛著父母。在蘇北的某村調查了解到張姓夫妻的故事，張德桂老夫婦有五個兒子，除了老三，其他的家庭經濟狀況都很好，可他們就樂意住在老三家，老三夫妻倆對他們孝順，在生活上照顧周到，其他兒子家他們不愿意去，雖然吃的好些，也不缺少錢花，但是他們態度不好，特別是媳婦愛搭理不搭理的，很別扭，他們說，寧愿和老三喝稀飯，也不和其他兒子吃大魚大肉。這對老年夫妻的話道出一些老人的心聲，老年人更渴望的是子女對自己的生活照顧，并不是一定過上多么好的物質生活。

從情感撫慰方面看，情感撫慰的功能也已經淡化，子女和父母交流的時間越來越少。老年人并不是要求兒女天天守在身邊，只要兒女惦記著老的，他們就心滿意足了。一位農村的退休小學教師說：“我兒媳婦如果能夠給我買件50塊錢的東西，我給他們500塊，我們有退休工資，我們不缺什么，只是體會不到他們的孝心，孫子我們給帶著，也討不到他們的好，還要看他們的臉色?！?/p>

代際支持反映了代際之間的溝通和支持情況，通過代際支持的分析可以展現出家庭養老的狀態?，F在代際之間的關系已經不是老一代與新一代的傳承關系，子女分家之后，父母和子女之間的感情也淡了，老人過老人的，兒子過兒子的，似乎老人和子輩僅僅是熟人一樣，年輕一代和老年人已經在代際上處于斷裂的邊緣。

三、鄉村治理與家庭養老

鄉村治理研究的核心是要理解鄉村治理的機制及其內在邏輯，但我們必須同時理解鄉村治理的外在條件和內生基礎。所謂外在條件，就是宏觀的結構性條件，它決定了鄉村治理的空間及其資源限度。所謂內生基礎，就是鄉村社會性質及農民生活狀況為鄉村治理提供的可能性。家庭養老是這種微觀層面的重要體現，家庭養老涉及到家庭、老人、代際關系等具體問題，更重要的是它能夠反映出孝、報等理念在農村的發展變化。而我們可以看到孝和報等觀念是傳統社會維系人們之間關系的最基本準則，也是最重要的社會關系。研究家庭養老的現狀有利于我們理解村民的行動邏輯和鄉村社會的基本運作方式，進而理解村莊的內生秩序。反過來，我們可以發現家庭養老的存在也是依托一定的外部條件的。在傳統中國家庭養老存在倫理基礎是家族，孝道是家庭養老存在的思想保障，無論是中央集權的國家還是地方社會都重視子輩對老輩的贍養，長老統治和族權成為維護家庭養老的重要條件。集體化時期，社隊取代了家族，國家建構了集體主義來維持鄉村社會秩序。從而以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為基礎的家庭制度取代了以孔孟之道為基礎的家庭制度，社會主義大家庭是家庭養老存在的重要條件。進入后集體時代，出現了倫理缺失的狀況。傳統的家族倫理已經不能發生作用，而隨著國家政權的退出，集體主義倫理也隨之退出歷史舞臺，同時現代意義上以社會契約為核心的法律制度還不為人們接受，因此，維持人們之間關系的倫理規范已經缺失，進入一種無倫理時代。閻云翔在《私人生活的變革：一個中國村莊里的愛情、家庭與親密關系》一書中也提到了當下中國農村社會中出現的“無公德個人”的社會現象。這種“無公德個人”帶來的嚴重后果是鄉村治理的社會基礎喪失。每個人都是利己主義者，強者靠各種手段獲取利益，而弱勢群體（如老人）就面臨被剝奪的境地，這樣就會極大地增加鄉村社會中人們生產和生活的風險。這樣，家庭養老的存在就缺少了依托，而我們把家庭養老放在鄉村治理的背景下進行考量，就可以更好地理解家庭養老和為家庭養老提供良好的外部條件。

當前中國農村正在發生深刻的變化，其中人的狀況的變化是一個本質性的變化，農民的人生價值問題，家庭觀念問題，個體素質問題，這些都構成了鄉村治理的社會基礎，而這些問題正在發生前所未有的變化。家庭養老作為一條線索可以串聯個體的人生價值問題，也可以串聯出家庭關系問題，甚至個體素質的問題。賀雪峰等人曾對鄉村治理內生基礎人的條件的研究做了四個方面的劃分：一是人的主體性價值的層面，或者是人的信仰層面；二是人的社會性價值的層面，或者說人們是如何看待他人及認為應該如何及實際上是如何處理與他人關系的層面。三是人的觀念層面的研究，諸如消費心態；四是人的素質的研究，如所謂愚、窮、弱、私的研究等［4］。在這四種劃分中，和家庭養老問題關系最為密切的是主體性價值和社會性價值，主體性價值主要關注個體在社會中活著的意義，怎樣對待生與死，是使人安身立命的價值，社會性價值主要關注的是怎樣看待他人，以及在社會生活中評判自己和他人行為的準則。主體性價值是更高于社會性價值的價值，前者的變化也會影響后者的變化，家庭養老作為傳統社會人們養老的主要方式，在中國存在了數千年，人們已經為其注入了太多的精神內涵，而這其中就包括個體的主體性價值和社會性價值。比如，祖先崇拜和鬼神信仰在傳統社會是農民最為根本性的價值，在祖先崇拜中，人們能夠把自己、親人同他人相區別開來，能使再大的家庭在共同的祖先的蔭護下和睦相處，也能夠據此作為評判自己和他人行為的準則，進而在家庭生活和村莊生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以此上升到一種本體性價值的高度。在鬼神信仰中，人們能從中找到個人與自然世界之間的神秘聯系，不會去做壞事，正像人們常說的“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當前農民家庭關系的日益理性化，孝道的日益衰落，消費主義和享樂主義盛行，公共生活日益萎縮，公共輿論日趨無力，村莊社會日益灰色化，都對鄉村治理產生很大的影響。鄉村治理的內生基礎，是要討論鄉村治理得以展開的時空條件，這個時空條件主要指鄉村內部的具體時空條件。鄉村治理總是在具體的人員、物質和社會文化基礎上展開的，不理解鄉村治理得以展開的人員、物質及社會文化基礎，就不可能真正理解鄉村治理的內在機制和外在條件。家庭養老作為鄉村治理內生基礎的重要組成部分，成為我們理解鄉村治理狀態的一個參照基點，以此我們可以理解鄉村治理的其它方方面面。

【參考文獻】

［1］ 俞可平．治理和善治引論．北京：馬克思主義與現實，1995，5．

［2］ 賀雪峰．私人生活與鄉村治理研究．讀書，2006，11．

［3］ 穆光宗．家庭養老制度的傳統與變革——基于東亞與東南亞地區的一項比較研究．北京：華齡出版社，2002．

［4］ 賀雪峰，董磊明，陳柏峰．鄉村治理研究的現狀與前瞻，學習與實踐，2007．8．

［5］ 閻云翔．私人生活的變革：一個中國村莊里的愛情、家庭與親密關系：1949-1999．龔小夏譯．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6．

【作者簡介】

張偉（1983-）男，江蘇邳州人，碩士，研究方向為農村社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