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樹梅
暑假,姜溝莊小學的老校長周為根迎來了一位重要的客人——負責全縣教育的陳副局長。
在飯店雅間里陪陳局長酒足飯飽后,兩人來到破破爛爛的學校前。陳局長滿面紅光,一邊剔著牙一邊斜著眼睛打著飽嗝兒說:“老周啊,雷雨季節馬上就要到了,一想到還有許多中小學危房我就吃不下睡不著,我真怕它們會倒啊!所以,今兒個我是忙里抽空到你這兒來,看看有什么要我幫忙解決的。對了,你這老周同志可是遠近聞名的小氣人,我自上任以來還是第一次喝到你的酒哩,今天怎么會舍得弄出這么一桌酒菜?是不是有陰謀?我可跟你有言在先,目前縣財政十分困難,有點兒錢得把緊要的先安排……”
周為根滿面堆笑地遞過一根煙,點上后說:“局長大暑天下來視察,我小意思一下也是應該的,我哪敢耍什么陰謀噢!不過說到危房我倒跟您的想法不一致,我是怕它們在暑假里雷陣雨的沖刷下不倒,等到開學上課的時候反而倒下來,那時可就出大婁子了!”
陳局長一撇嘴說:“危言聳聽,不會這么嚇人吧?”
周為根還要說什么,忽然“啪”的一聲脆響,兩人冷不丁被嚇了一跳,掉頭一看是幾個小男娃在玩鞭炮。老周一見笑了起來,說:“這倒有趣,且讓我發下少年狂。”一邊說一邊立即大步跑過去,竟跟幾個小男娃要過一掛小鞭炮來,用香煙一邊點一邊說:“教室太爛了,我真怕哪天會砸著娃兒們啊!”然后隨手一扔,小鞭炮恰巧從一間教室開著的窗子扔了進去。
鞭炮立即噼里啪啦地暴響起來,陳局長樂得哈哈大笑,說:“你這老周怎么像個老頑童了……”
他的笑聲頓住了,一聲巨大而沉悶的響聲驚得兩人目瞪口呆:那間教室轟然倒塌,只砸得塵土飛揚!一掛小鞭炮竟然震倒了教室!接著陡響起一聲戛然而止的慘叫聲!兩人的臉一下全白了,教室里有人,出人命了!
聞聲而至的村民們火速挖掘搶救起來,很快挖出了一具慘不忍睹的尸體——一頭大肥豬被砸死了!
周為根這下神氣了,跳腳大叫起來:“我說這是誰家的豬啊?竟然養到學校里了!咱學校再破難道還不如個豬圈嗎?不行,這豬我得沒收,誰有話跟我講!”
陳局長依舊驚魂未定,嘴里喃喃地直說:“幸虧幸虧,真要是砸著人可就壞了大事了!”可不是嘛,馬上就要換屆了,他心里早就瞄著那正局長一職,要是在這節骨眼上出了大事可就功虧一簣了。
在周為根神速地叫人殺了豬并送上四條肥大的豬腿后,陳局長終于下定了決心,用力拍拍周為根的肩膀說:“你就等著好消息吧,在秋天開學之前我一定還你個新學校——今天這情景也太刺激了!”
送走陳局長,周為根背著雙手喜滋滋地回了家,誰知一跨進自家的門檻,就聽到走娘家剛回來的老伴朝他沒頭沒臉地喊了起來:“我說你這個窮校長剛才干啥去了?咱豬圈里的一頭大肥豬被賊娃子偷了,知道不知道?”
周為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喜悅,朝老伴大笑道:“哈哈,當然知道,老夫把它拴在咱學校最破的一間教室里一根最腐爛的大梁上了。賢妻,它今天可大大立了一功,我把鞭炮一扔,它大驚之下就把大梁拽折了,然后教室應聲而倒!”
老伴一聽眼里都要噴火了,喊道:“那現在豬呢?”
老周一攤手:“當然被砸死了,豬腿送給了陳局長,豬頭豬肉豬下水我當酒菜錢還給飯店了。好家伙,招待陳局長一頓花了咱家整整一頭豬哩。”
“撲通”一聲,老伴坐地上大哭起來:“死老頭子,這日子沒法過了,你這樣做圖的是什么啊?”
周為根眼都笑瞇了,說:“一頭豬換來一所新學校,你說值不值?”
選自《鄉鎮論壇》韓紅梅/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