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 權
隨著泰米爾猛虎組織宣布放下武器,亞洲當代歷史上最漫長的一場戰爭結束了。但關于斯里蘭卡的海上大博弈剛剛展開
斯里蘭卡的戰爭結束,這一刻讓人們等待了26年。
1983年泰米爾伊拉姆猛虎解放組織(LTTEL)槍殺13名政府軍人,挑起戰事。從這一年開始,斯里蘭卡開始陷入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反分離戰爭。
5月18日,斯里蘭卡國防部表示,政府軍已經徹底打垮了猛虎組織。斯里蘭卡反政府武裝伊拉姆猛虎組織領導人普拉巴卡蘭被擊斃。
“斯里蘭卡的戰爭是一場內戰,但是它不僅僅是種族之間的戰爭,也不僅僅是一場現代反恐戰爭,而是一場被國際化的地區性反分離戰爭。人們對于它的勝利已經期盼很久了。”美國喬治敦大學公共政策學院斯里蘭卡問題研究專家阿索卡?班達拉吉(Asoka Bandarage)教授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國際介入攪亂戰事
“斯里蘭卡的戰爭是歷史造就的,民族、社會矛盾是國家走向內爭的源頭。”中國斯里蘭卡問題專家、中國社會科學院亞洲太平洋研究所原研究員王蘭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英國殖民統治時期,泰米爾族作為一個少數民族享有文化和教育方面優惠的“分治”政策,但是占據人口多數的僧伽羅族人卻是政治的弄潮兒。獨立后,僧伽羅族政黨繼承了英國人留下的政權,并在隨后幾十年推行了一系列激進的社會改革,而這也成為雙方矛盾激化的源頭。
1972年代初,泰米爾人正式提出建立獨立的“伊拉姆國”的主張。部分強硬的泰米爾人組成了泰米爾伊拉姆猛虎解放組織(LTTEL),希望通過武裝斗爭的方式獲得自治。
在斯里蘭卡,戰場上的身影可能只有政府軍和反政府武裝猛虎組織成員,但是戰爭的觸角卻遠遠超出了這個國家范圍之外。
“生活在海外的泰米爾人分布在許多國家,他們在政治上同情和支持斯里蘭卡猛虎組織的權利要求。”阿索卡?班達拉吉表示。根據她統計的數據,分布在全球的斯里蘭卡泰米爾僑民約90多萬,而加拿大的泰米爾人則達到25萬人左右。
過去十幾年中,生活在海外的泰米爾人經常舉行抗議活動,對國際組織以及所在國施加壓力,要求維護斯里蘭卡泰米爾人的權益。在這一過程中,越來越多的組織和國家開始關注斯里蘭卡問題,地區性的內戰也開始逐漸被國際化。

2002年9月,在挪威的斡旋下,斯政府和猛虎組織舉行了具有歷史意義的和談。這標志著國際社會開始正式介入到斯里蘭卡的內戰中來。但是隨后的歷史表明,國際介入并沒有產生實際作用。
而“9?11事件”后,美國打響的全球反恐戰爭為斯里蘭卡反分離戰爭帶來了轉機。
美國政府早在1997年就已經將猛虎組織列為恐怖組織,但是當時并沒有在西方國家形成共識,打擊的力度也很有限。
隨著美國反恐戰爭的開始,歐盟、加拿大等主要國家開始調整與猛虎組織的關系,開始限制其在境內的政治經濟活動。2006年前后,作為海外泰米爾主要聚集區的歐盟和加拿大先后正式將猛虎組織列為恐怖組織,取締該組織的一切活動。
這一調整,將斯里蘭卡反分離戰爭的天平倒向了斯政府軍。
在隨后的兩年多時間里,政府軍便收復了猛虎組織經過20多年斗爭才獲得的土地。
進入2009年以來,隨著斯里蘭卡戰爭局勢的加劇,移居國外的泰米爾人及其支持者不斷在歐洲、加拿大、美國舉行抗議活動,要求雙方停止戰爭。
1月12日,由挪威、日本、美國和歐盟組成的斯里蘭卡和平進程聯合主席方突然發表聲明,稱軍事行動不可能解決斯里蘭卡目前的民族沖突,要求斯政府再次和分離武裝猛虎組織進行談判。西方媒體也迅速跟進。極富影響力的《紐約時報》發表文章“斯里蘭卡骯臟的戰爭”,給交戰雙方各打五十大板。
這一過程使得斯里蘭卡的反分離戰爭突然變得復雜起來。
但強硬的拉賈帕克薩總統拒絕聽從西方的聲音。為了避免動搖軍心,斯里蘭卡政府一度不讓西方援助組織和記者進入戰區。
5月17日,泰米爾猛虎組織發動最后攻擊后,承認這場戰爭已到了痛苦的盡頭,宣布放下武器,結束亞洲最漫長的一場現代戰爭。
利益大博弈
即將而至的勝利在給人們帶來驚喜的同時,也給人們帶來了幾分擔憂,因為戰爭退幕的速度似乎超過了人們的期盼。
“戰爭的結束并不表示斯里蘭卡的社會、民族問題就解決了,戰爭的結束只是為政府留下了更多的時間去調整。”阿索卡?班達拉吉表示。
隨著戰爭的結束,斯里蘭卡沉淀的社會民族問題凸顯了出來。
從1987年至今,聯合國難民署在斯里蘭卡登記的接受援助者人數達到了31.4萬人,其中有些人逃離家園已長達20年。
社會民族問題不是斯里蘭卡要面對的唯一問題,如何確立斯里蘭卡的國際地位同樣也是一個現實的問題。
“受傳統‘戰略整體思想的影響,印度將斯里蘭卡作為其勢力范圍的戰略訴求并不會在短期內改變。”解放軍國際關系學院國家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副主任宋德星教授說。
根據該傳統思想,斯里蘭卡等南亞國家的安全需要首先要考慮印度的作用,此外這些國家的對外關系也要首先考慮印度的安全需求,目的在于發揮印度在南亞地區的主導作用。
印度南部泰米爾納德邦(Tamil Nadu)生活著近6000萬的泰米爾人,這些人與斯里蘭卡北部的泰米爾人有著共同的語言和信仰。
上世紀90年代初,印度出人意料地調整了對斯里蘭卡政策,撤回了印度維持和平部隊,退出斯里蘭卡。此時,國際社會也開始介入斯里蘭卡的戰爭調停。
今年3月,隨著戰事明朗,印度軍人重返斯里蘭卡首都科倫坡。印度政府還要求參與斯里蘭卡重建方案。這一系列行動恰好發生在印度選舉期間。
“印度在斯里蘭卡問題上作用是可爭議的。”阿索卡?班達拉吉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
3月4日,印度學者布拉瑪?契拉尼發表文章攻擊中國與斯里蘭卡的商業行為。此后,印度和英國的媒體持續炒作中國幫斯里蘭卡“鎮壓”猛虎組織的新聞。在戰爭接近尾聲的時候,英國《泰晤士報》仍然發表多篇文章,稱斯里蘭卡軍隊能夠宣布大獲全勝要歸功于中國“輸血般”的武器供應和援助。
“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印度傳統的‘戰略整體思想已經將中國對斯里蘭卡的現代商業投資行為視作安全的威脅。”宋德星教授表示。
2007年中國與斯里蘭卡政府發表聯合公告,中國為斯里蘭卡優先發展的項目提供信貸,建設漢班托塔港口,油品罐區和加油設施以及普特拉姆燃煤電站、機場快速鐵路以及科倫坡至機場高速公路等等。
“中國與斯里蘭卡經貿合作是雙方都需要的,中國的經濟投資對斯里蘭卡社會、經濟發展的作用是積極的。”阿索卡?班達拉吉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目前,印度軍醫隊伍已經進入距離斯里蘭卡東部港口亭可馬里(Trincomalee)北面49公里處的普莫達(Pulmoddai),這樣一來,印度就有了立足點。預計還會有若干外國部隊在此處登陸。
美國分析家卡普蘭在最新一期的《外交》雜志中預言:作為一個仲裁人,美國不能像在阿富汗和伊拉克那樣,進行以陸地為基礎的、劈頭蓋臉的干預,而要擔當潛伏在地平線上的、以海洋為基礎的平衡者。
斯里蘭卡在印度洋的地理位置令使其成為重要的國際貿易和石油關口,而關于斯里蘭卡的海上大博弈已經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