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 躍
看守所38個號房的犯人。沒有不知道迪月娥的。她從暫押號到重刑號再到死刑號,一路惡跡,每隔幾天就會犯事。無論獄警如何苦口婆心地教育,甚至訓斥,她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還咧著嘴笑。她8歲死了娘,9歲被繼父賣人,流浪學藝也百般受辱6年,15歲逃脫魔掌。18歲入了黑道,22歲背著3條人命被通緝3年……
有人說,生和死,對她來說是一個樣。
那天,已到死刑號的她再次犯事,受到訓斥,并被罰戴上腳鐐。一個女警跑來,示意獄警停下來。把鑰匙交給自己。獄警走后,女警心疼地看著迪月娥,迪月娥倒紅了臉,憨笑了一下。女警打開腳鐐,發現迪月娥的腳腕都磨破了皮。她扶迪月娥回號,說:“好好的,少受點兒罪。”
這個女警叫劉朝艷,一直負責接見室。剛被調任管死刑號,現在,她是迪月娥的管教了。劉管教回管教室先打電話叫獄醫給迪月娥療傷,又挨個兒找重刑號女犯談話。
管教室就在小院內,劉管教晚上沒有回家。她知道,迪月娥在各號房都是牢頭獄霸的崇拜人物,晚上必有叫號“安慰”和“空投”送東西的,這對全體犯人影響很大。那晚,她去了死刑號。迪月娥在大鋪上躺著抽煙,負責看守她的拘役犯人就在墻角的警報器下面坐著。迪月娥滅了煙坐起來,苦笑。劉管教在大鋪邊上坐下來,查看迪月娥腳上的傷。迪月娥傻笑著說:“嘻嘻。沒人對我好過,你對我好,我有點兒受不了……我只有這10多天了,你就讓我再任性一回……我又不想給你找麻煩,你就讓別的管教來管我吧……”
就在這時。獄警巡號的空當,兩邊號里有人扒窗叫號:“迪姐好樣的……”“迪姐需要什么說一聲……”劉管教嘆了一聲,取出一條煙給迪月娥,說:“我這煙是干凈的。”迪月娥也嘆了一聲。看后窗。那邊還在叫號。劉管教說:“你去回個話吧。”迪月娥起身,拘役犯人趕緊將幾床被子摞起放在后窗下。迪月娥踩上去對著后窗吼:“劉管教在這里,都給我老實點兒!”就一句,兩邊都靜下來了。
這一夜,是看守所從未有過的安靜夜。
第二天就有獄警納悶:“怪了,迪月娥怎么不鬧號了?”
劉管教心里很痛,這痛是迪月娥的憨笑讓她產生的。20多歲的孩子,一笑還有一股憨氣。她犯的是死罪,但她絕非沒有理智的人,是無知和惡習將她捏扁了,10多年,從沒人想過怎樣將她捏圓。她還有10多天的生命,讓她清醒著走,還是糊涂著走,意義絕不相同。
劉管教覺得迪月娥的病根是“失愛癥”,太多遭遇讓她認定這世上沒有愛,只有恨。劉管教想到了一個辦法,她騎車滿市去尋找一個男孩。這個男孩是她和重刑號女犯談話時聽到的,是迪月娥唯一愛過的男孩,一個打工仔。劉管教覺得。她在號里能對密友說出來的人,肯定是她牽掛的人。第二天,男孩找到了。劉管教很吃驚,男孩很老實,所有人都不會相信迪月娥會有這樣的朋友。她提起迪月娥時,男孩哭了:“阿姨,其實她心里一直想學好,她愛我,她說有錢了就帶我走……可我怕她。我知道她所做的事后,跑了……我對不起她……”劉管教問:“我想知道。你愛過她沒有?”男孩大聲說:“愛過,真的愛過!可我沒辦法救她……”劉管教說:“你可以救她,可以讓她帶著愛離開”她讓男孩第二天去看迪月娥,把心里的話說給她,男孩答應了。
第二天,男孩來了,劉管教去帶迪月娥,說有人來看她。迪月娥不信,劉管教說:“你不信的事,可能才是真的。”
從不掉淚的迪月娥。一見男孩就哭了起來,一邊撲打他一邊說:“你不愛我,還看我干啥?我都要死了……”男孩哭著說了許多,他愛她,真的愛她……迪月娥驚呆了,大哭起來……
外邊許多獄警都流淚了,誰也沒想到,迪月娥有過愛,而且是一個好男孩!
接下來,每天劉管教去看迪月娥時,迪月娥都在鋪邊靜坐著,見她就羞羞地一笑,話也不多了,臉上的兇氣全沒有了。完全是一個文靜靦腆的小女孩。
最后一天,迪月娥被帶出號房時,對劉管教說:“謝謝你,阿姨!”劉管教一下子淚流滿面。
迪月娥被帶走后,拘役讓劉管教看一樣東西。拘役給牢壁上潑了一盆水,牢壁上立刻顯出一行用肥皂磨出的大字:“劉阿姨,我錯了!我想活!這世上還有愛!他的。阿姨的……”
所長知道了這件事,帶著獄警和全體在押犯輪番看那牢壁上的留言,不少犯人都哭了,是清醒悔過的哭。生死莫及的。愛能走到,當愛走進心靈,還有什么癥結不能融化?
(周文燕摘自《現代快報》泰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