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志剛
戰國諸子,以好辯、善辯為時尚,而孟子尤以知言善辯著稱。章滄授著力分析歸納了孟子“不同凡俗的論辯技巧”:一是直截了當地提出問題,針鋒相對地辯駁答難。二是引出話題,抓住要害,步步緊逼,勢如風雷。三是對比論辯,尖銳深刻,淋漓痛快。從而形成了孟子“鋒芒畢露、剜心入骨”的氣勢與風格。
在《齊桓晉文之事》中孟子充分運用了對比論辯的方法。在對比論辯中層層深入、步步緊逼、環環相扣,緊緊抓住齊宣王的心理活動,逐步加強他對王道與霸道兩者的認識,既揭示了行霸道的危險后果,也指出了行王道的光明前景,使王道之利顯而易見,霸道之害觸目驚心。從而,最終以動之以義、曉之以理的說服,實現了“辨王霸之方,明治道之要”。
一、對比立論
“王道”和“霸道”是本文貫穿始終的相對論點。駁“霸道”立“王道”是孟子的行文主旨。先秦時代,“王道”和“霸道”是一對相對的概念。“王道”是儒家提出的以仁義治天下的政治主張。“霸道”指君主憑借武力、刑法、權勢等進行統治。
文章開始齊宣王一見孟子,就迫不及待的要求他講述齊桓公和晉文公稱霸諸侯的事情“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聞乎?”齊桓公、晉文公是春秋五霸中的二霸。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晉文公定亂扶周,破楚救宋。面對急功近利,企圖稱霸的齊宣王,孟子避虛就實,迅速將話題轉移到王道上來,將話語的主動權搶先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無傳焉,臣未之聞也。”并適時提出了自己的政治主張“無以,則王乎?”
明知齊宣王是想實行“霸道”,孟子假托不知,避而不談,接著便提出“王道”。使“王道”和“霸道”對比出現,形成對立。孟子既沒有直接反駁齊宣王使談話之初就造成緊張的氣氛,又沒有順從齊宣王使他仍然抱有稱霸的野心。這一瓢冷水可謂澆得合適、澆得恰當。
二、對比舉證
面對著一個不愿聽王道的人和他講王道,而且要使他愿意聽下去,必須緊緊抓住對方的心理,以嚴密的邏輯推理,引導對方;以充沛的氣勢,折服對方;以鮮明的事實,說服對方。在《齊桓晉文之事》中運用了三組舉證對比,及時的糾正了齊宣王的懷疑心理,有力的扭轉了齊宣王的稱霸的僥幸思想。
1.齊王愛與齊王不忍。孟子舉出對齊宣王“以羊易牛”這件事的看法:“百姓皆以王為愛也”,而孟子“臣故知王之不忍也”。這樣百姓與孟子對齊宣王的做法形成了不同的兩種評價,“吝嗇”與“不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這種對比并不是否定吝嗇或不忍,而是替齊宣王發現解決人們認識上的矛盾,通過這件事來舉證齊宣王有不忍之心,肯定齊宣王有“保民而王”的基礎,也就是具有了“合于王者”之心。
2.齊王恩及禽獸與齊王功不至于百姓。在肯定齊王有不忍之心的同時,孟子又提出了一組新的對比:在對待禽獸上齊王有不忍之心“以羊易牛”;然而在對待百姓上,齊王卻“百姓之不見保”。這一對比徹底釋疑了“有不忍之心可以行不忍之政”的道理。也揭示了齊王為何有不忍之心卻沒有實現“保民而王,莫之能御”的原因。
3.明君的制民之產與如今的制民之產。實行仁政是孟子說服齊王的根本目的,而施行仁政的具體措施是制民之產,在制民之產的實施上孟子又舉證了兩種不同的表現:明君的制民之產“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蓄妻子;樂歲終身飽,兇年免于死亡”;如今實行的制民之產“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蓄妻子;樂歲終身苦,兇年不免于死亡”,理想的指引,殘酷的現實,又一次給齊宣王有力的啟示與深刻的思考。
三、對比辨析
從齊王的不忍之心到齊王行不忍之政這始終是他無法跨越的防線,也是孟子說服齊王行仁政的關鍵環節。有不忍之心就可以保民而王嗎?面對齊宣王的思慮、懷疑、畏難,孟子連用四個比喻形成了“不能”與“不為”的鮮明的對比。“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為老人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挾泰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不能”,依照儒家“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的原則順序,仁民較易,愛物是難的。齊宣王既然做到了愛物,那么愛民、行仁政也就很容易做到了。
孟子認為,能否實行仁政不是“能”與“不能”的區別,而是“為”與“不為”的區別。巧妙而不露聲色地把對方引入自己的論題中,在輕松愉快、充滿體貼的談話中,將“仁政”主張,水到渠成地和盤托出,真可謂舉重若輕。
四、對比結論
在王道的實施上,齊宣王一直猶豫不決,雖然孟子積極引導與說服,但他始終絕不了霸道的欲望。為了徹底打破他霸道的幻想,使他理解王道勝于霸道。孟子在齊宣王認識到自己有能力實現王道的基礎上,給了他明確的指引。對比舉出王道與霸道的不同結果。王道可以“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賈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霸道卻“危士臣、構怨于諸侯”。從而,真正揭示了霸道的危害、王道的光輝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