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氣鬼

童喜喜

清晨，卓越剛剛睜開眼，一張紅彤彤的百元大鈔就從天而降，飄落在他臉上。

這不是做夢吧?卓越愣了愣，頭頂卻傳來老爸的聲音：“你買書的錢，拿好!自己去吃早點，剩余的錢晚上還給我!我有事，先走了。”

卓越一把抓住一百元錢，大叫起來：“哇!小氣鬼老爸開恩了!”

卓越跑到平日常去的小吃店，和往常一樣要了一碗牛肉面。端著碗，一摸口袋，卓越才發現忘帶零錢了。不要緊，我有大鈔嘛!卓越從書包里拿出了一百元錢。

小吃店是一對中年夫妻開的，老板是廚師，老板娘是打雜的小工兼收銀員。看著卓越的一百元錢，那位阿姨似乎有點為難，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走進了店里。過了一會兒，她拿出一沓錢來，低著頭，遞給卓越：“給，找你的錢……”

“謝謝!”卓越接過錢。

奇怪，阿姨沒有松手，好像舍不得把錢給卓越似的。卓越略略使了一下勁，阿姨才回過神來，趕緊松開手。

卓越把找回的錢重新放回書包，捧著牛肉面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吃早點沒帶零錢其實也挺好，學校組織學生訂閱新一年的報紙雜志，卓越要訂的雜志一年需要50元，而小吃店的阿姨正好找給了卓越一張50元。一進教室，卓越就把錢交給了班長喬英英。

喬英英看了看錢，輕聲提醒卓越：“呀!你忘了寫名字!”

學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無論是開學報名還是交各種費用，都要在50元、100元的鈔票上用鉛筆寫上學生的名字。萬一收到假錢，冤有頭，債有主，學校就可以直接找到那個學生了。

卓越不僅沒寫名字，而且，他的聲音反倒比喬英英大多了：“在人民幣上亂涂亂寫，是違法行為!”

違法行為!這四個字把喬英英嚇了一跳。她本來準備順手幫卓越寫上名字的，這下她也不敢寫了。

其實，在人民幣上寫字到底是不是違法行為，卓越也不知道。只是有一次卓爸發現這個情況時，曾經說：這種做法會損壞人民幣，這種做法不對。卓越覺得老爸說得很有道理，就記住了。

這天快放學時，班主任出現在教室里。

“今天收的書款。是不是有一個人沒簽名?”班主任問。

“是我!”沒等班主任追問，卓越就大聲叫了起來。莫非老師也要表揚我保護人民幣的做法?卓越美滋滋地想。

但班主任說的是：“卓越，你交的50元錢是假幣，你拿回家換一下。”

假幣!這兩個字像兩塊石頭，一下子把卓越砸得頭昏眼花。

卓越都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從班主任手中接過那張假錢的。他只覺得兩腿發軟、嗓子發干，大家看自己的眼神都變得很奇怪。

放學鈴一響，卓越背上書包就跑。他一口氣跑到了小吃店。

“阿姨!您找給了我一張假錢!”卓越揮舞著50元錢，大聲說。

小吃店里的顧客都朝卓越看了過來。廚師叔叔正在炒菜，他停下手里的活兒，走了過來：“什么假錢?”

“就是那位阿姨找給我的!”卓越把50元錢遞給他，指著正在擦桌子的阿姨說。

“你找的?”叔叔粗聲粗氣地問那位阿姨。

阿姨看著卓越，又看了看叔叔，沉默了片刻，她使勁搖了搖頭，然后就又低頭擦桌子去了。

阿姨撒謊!卓越傻眼了，他覺得鼻子一酸，眼淚開始在眼眶里打轉：“是阿姨找的!今天早晨找的!”

“你肯定記錯了，她都說了，不是我們找的!”叔叔不耐煩地說，“去去去!別在這里亂喊，耽誤我做生意!”

卓越一直含著淚，盯著那位阿姨。可她在那里拼命地擦桌子，把已經擦干凈的桌子反復地擦來擦去，就是不肯抬頭看卓越一眼。

卓越真想大哭一場!但哭又有什么用呢?已經上當受騙了，流淚只會讓人笑話。最后，卓越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家了。

老爸一回來就找卓越：“把訂雜志剩下的錢交出來!”

換了平時，卓越肯定會大叫“小氣鬼老爸”。可今天，卓越只是默默地把錢掏了出來，遞給了老爸。

“咦。怎么還有90多元?你不是要交50元錢嗎?”卓爸奇怪地說著，信手數了數錢。摸到那張50元時，他愣住了：“假錢啊!”

卓越把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他已經下了決心，一定要很冷靜地給老爸講這件事。可說著說著，他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卓爸的表情很嚴肅，聽得很認真。聽完了卓越的哭訴，他給卓越擦了擦眼淚，把50元錢揣到口袋里，說：“別哭了!我帶你去找他們!”

看來，老爸也不是白當小氣鬼的，他有討回真錢的絕招!卓越連忙擦干了眼淚，跟著老爸重新去了小吃店。

卓爸讓卓越站在店門外等著，他一個人進了店。

過了一會兒，卓爸出來了，跟著他一起走出來的，還有那位阿姨。

那位阿姨看著卓越，咧了咧嘴，可那表情看起來像笑又像哭。

“小朋友，對不起!”阿姨眼圈紅了，“是我騙了你!假錢是我找給你的。真是對不起!”

卓越呆呆地看著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了，沒事了!”卓爸笑呵呵地說，“您去忙吧!卓越，我們回家了!”

“不對!”卓越想起了關鍵問題，“那張假錢……”

卓爸打斷了他的話：“我已經找銀行的朋友換過了。”

那位阿姨匆匆走進店里，很快又拎著一個小塑料袋出來了。袋子里裝著一塊牛肉，她往卓越手里塞：“這是我們自己鹵的，你拿著回家吃!”

卓越慌忙躲閃，卓爸也再三推辭，但經不住阿姨拼命地塞，最后，卓爸還是收下了。

假錢在哪里?什么銀行的朋友?老爸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么藥?為什么阿姨突然送牛肉給我們?卓越覺得實在是太奇怪了!

回家的路上，卓爸解答了他的疑問。

“我曾經聽說，銀行員工在工作中如果收到假錢，比如收一萬元錢收到一元假錢，這一元錢就可以報銷。所以我告訴老板娘：我找銀行工作的朋友把那張假錢換成了真錢，如果是她找給了你假錢，只需要她給你道個歉。于是她很快就承認了，并且向你道了歉。”卓爸笑著說，“看她的樣子，心中也很愧疚呢!所以才硬要送牛肉給我們。”

心中愧疚?卓越回想了那位阿姨前前后后的舉動，有點明白了。但是，真的能用假錢換真錢嗎?卓越又追問：“那假錢真的能換嗎?”

卓爸從兜里掏出了50元錢，正是那張假幣。卓爸晃了兩下，順手把它撕成了幾片，扔進了垃圾桶。

“啊?為什么不讓她換錢?”卓越大叫起來，“這樣我們不就少了50元錢嗎?”

卓爸看著卓越，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兒子，她不是造假錢的人，她肯定也是從顧客手中無意中收到這張假錢的。你想想。這50元錢。她要賣多少碗面才能賺回來啊!”

卓越看著老爸，呆呆地看了許久，然后，他大聲說：“老爸，您真好!您一點兒也不小氣!”

“誰說的?我很小氣的!”卓爸舉了舉手中的塑料袋，“50元錢換這么一大塊牛肉，我們也不虧嘛!”

卓爸和卓越同時哈哈大笑。遠處，夕陽也笑著，它把最后的光芒抹在他們身上，抹在萬物之上，為這蒼茫暮色中的世界，溫柔地裹上了金色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