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 梅 王建成
摘要:審美疲勞是現今神話劇的一個暗礁,《我和僵尸有個約會》則成功地回避了它,拉康的“莫比烏斯帶”很好地解釋了這一點。《僵尸》依據莫比烏斯帶的走向,將現實和幻象扭結在一起,使觀眾借以維持自己的完整的符號性身份,對這一過程的追溯一方面展示了作品敘述的搖曳生姿,另一方面則揭示了“愛是犧牲”這一慣性主題的內在邏輯,解構了電視劇的倫理關懷功能。
關鍵詞:審美疲勞;“莫比烏斯帶”;神話劇
在今天的高科技時代,神話劇的奇幻色彩得到了最為直觀的展現,向觀眾獻出了一份份“視覺的盛筵”。然而很多觀眾對這些大禮的接受終隔了好多層,因其內容缺乏深蘊,敘述缺乏技巧,使觀眾感受不到情感的沖擊。所以,關鍵的問題是如何給這個已經讓神話無所遁形的科技時代講一個聽得下去的神話,如何讓神話的話語為當代人所認肯。我認為,香港的經典神話劇《我和僵尸有個約會1~3》(后面簡稱《僵尸》)避過了審美疲勞這個暗礁,向我們展現了如何在現代社會成功地講述一個神話。本文主要從拉康的“莫比烏斯帶”這個概念切入《僵尸》的敘述,一窺其聲名如潮涌的門徑。
“莫比烏斯帶”是一個拓撲學術語,1858年由數學家莫比烏斯發明并以他的名字命名。將一個紙條180度扭轉一次或多次后,將兩頭粘貼起來,這樣就得到了一個莫比烏斯帶。這個莫比烏斯帶看起來有兩個面。實際上只有一個面,一條邊緣線,我們只要在這個紙條上用鉛筆劃完整個莫比烏斯帶就可以證明這一點。拉康將莫比烏斯帶這個概念引入自己的研討班,以此來說明如內與外、愛與恨、所指與能指、真理與表象這些看起來對立的范疇實際上是彼此連續的,在不知不覺中可以從一面走向另一面,而無從確定到底在哪一個點上我們開始了穿越。莫比烏斯帶暗示我們,某些文學或影視作品的敘述,不斷地在現實和幻象之間游走,用幻象為現實提供符號性框架,以避免主體的分裂,維持主體自身的現實感。
《僵尸》的情節敘述和莫比烏斯帶有著異曲同工之處。這三部《僵尸》都有一個相同的特點,就是在主干情節之外不斷地穿插一些仿佛枝節的故事,如古代的白蛇、青蛇在八百年后開酒吧等待轉世許仙以及解決與法海恩怨的故事、僵尸秦始皇——萊利先生的故事、處理靈異事件的警察捉鬼隊與廣島怨靈遭遇戰的故事等。這些故事,具有很大的獨立性,給人的感覺是《僵尸》的總體敘事氣力不足,不得不借助于一些零散的小故事來支撐整個情節。但實際上。這些故事之所以給人獨立的感覺,是因為它們題材的奇特性。這些題材或者平時作為鬼怪迷信遠離我們的視野,或者與本民族的神話有著出乎我們想象力的嫁接,我們對這種題材的小世界嘆為觀止,在忙于接受領略其中所蘊含的理念之余忽視了主線的存在。而當這些故事結束之時,我們就進入主干情節,即馬小玲和僵尸況天佑的約會,然后突然發現,原來這些故事不是贅疣。而是情節發展的鋪墊和推動力,也就是說當我們在枝節上走的太遠的時候,已經不知不覺回歸主干,主干和枝節保持了一致性,這讓我們獲得一種柳暗花明的快感。
最明顯的一個例子是,在《僵尸3》的大結局一集,編劇冷不丁跟觀眾開了一個玩笑,即在這一集進行了差不多一多半的時候,當天、地、人三書被瑤池圣母占有一手后,突然出現的場面是拍攝現場,導演跟大家說《僵尸3》拍完了,晚上要擺慶功宴。這種手法讓很多觀眾不滿,因為他們接受不了連續劇沒有任何鋪墊的結束,接受不了被告知電視劇的愛恨情仇是拍出來的。這是和實在界的一次遭遇,這個場面仿佛當頭棒喝,告訴我們對《僵尸》的癡纏總有個結束,其實在哪里結束都是一樣的,因為這都由導演和編劇決定。這里有個很好的腳注:在《僵尸2》中,僵尸王將臣和大地之母女媧迷上了電視劇《風起云涌》,但結局卻是好人惡報、壞人逍遙,于是,將臣非常憤怒,責問編劇:“電視劇不是導人向善的嗎?”編劇戰戰兢兢地回答他說:“電視劇的結局由收視率決定,只要收視率高怎樣結局都行。”這是對電視劇的倫理關懷功能的一個拆解。正如弗洛伊德那個著名的夢說明的一樣,“正是‘符號性賜福使得弗洛伊德在目睹了伊爾瑪喉嚨的可怕景象后,依舊酣然大睡”,因為他“逃進了遮蓋實在界的幻象之中”,編劇充分考慮到了觀眾的這種情緒,因而導演、編劇決定讓他們再醉一夢,所以在《僵尸3》中又有了后面20幾分鐘的劇情,原來,這個場面是圣母用三書重新改寫的時空,只為聽人王再說一句他愛她。這個場面并不是一個結束,而是情節的一部分。它就是現實和幻象扭轉的那個點:為了避免認識到電視劇的倫理意義系統是生產出來的現實,編劇制造了一種幻象,即將上述現實納入到情節中去,從而使之以某種敘述的身份否定了它自身的現實性。這樣,《僵尸》就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意義系統,觀眾通過對其進行闡釋,來規范自己的符號性身份。總之,《僵尸》的敘述雖然旁支斜倚,但終究像蛇咬住了自己的尾巴一樣,首尾圓合。在內容這一內形式上,《僵尸》的精彩對白所蘊含的哲理和人物活動所體現的人性力量不勝枚舉,而借助于莫比烏斯帶我們可以看出這些內涵是如何在神話中呈示出來并發揮導人向善的倫理教化功能的。
當我們從莫比烏斯帶的一面走向另一面的時候,我們就將不可能的東西變成了符號層面被禁止的東西,幻象圍繞著它建立起來,來維持我們關于現實的統一感。《僵尸》有一個預設,僵尸有著永恒的生命,不生不滅,但劇中人物卻認為這是一種痛苦,因為一要不斷地吸人血為生。違背了人的文化身份,二要不斷地看著自己的朋友死去,卻不能咬他,給他續命,一個好僵尸和一個壞僵尸的區別就在于這一點。這個預設是自虐式的幻象,因為它把自己想象成在為了他人的利益而受苦,它是對符號界大對體的凝視的一種回應。同時,這種預設閹割了觀眾的快感使他們成為受虐者,因為對一個天天面對著生老病死的人來說,僵尸的能力不能不說是一個永遠只能藏之于心而不能宣之于口的欲望,因而對僵尸身份的代人是充滿快感的,但它卻不符合符號界的凝視。因而,觀眾剩余的快感在于情節的張力能否突破這種預設。在第一部中,況天佑最愛的是馬小玲,但是曾經讓況天佑有好感并且為之犧牲很多的珍珍生命垂危,到底咬不咬她?咬了她。她變成僵尸,他們兩個的以后就聯系在了一起。這意味著他要舍棄他最愛的馬小玲;馬小玲的天職是殺僵尸,但是她卻要眼看著自己的朋友變成僵尸,以延續后者的生命和奪走自己的愛情。這個情節強烈地沖擊著它的預設,當馬小玲被祖先詛咒的不能為男人流的眼淚流下來的時候,這個預設已經被沖擊得支離破碎。因為僵尸的痛苦不是可以長生不老,而是為著責任而不能與心愛的人在一起。情節的發展雖然突破了這種預設,但是人物的選擇仍然是自虐式的。即為了責任選擇與心愛的人分開。就是說,這種自虐貫穿電視劇的始終,它永遠都在為著符號界的凝視而放棄自己的實在界,通過自虐撫平符號界的裂痕,使自己獲得其中的一個位置。所以,這成就了《僵尸》愛是犧牲的主題內涵,如拉康所言,“愛的回答就是,‘我是你內部正缺乏的事物,用我對你的熱愛,用我為你做出的犧牲,我把你填平,我成全你。愛的運作因而是雙重的:主體把自己當作用來填平他者中的短缺的客體,提供給他人,以此來填補他自己的空白”,通過這種相互成全,緩解了主體面對符號大對體的焦慮,這種邏輯讓觀眾產生巨大的情感共鳴。從而發揮了電視劇的倫理作用。
電視劇的性質決定了它追求一種統一的敘述,有著類型化的倫理主題,影響著觀眾的“理想自我”和“自我理想”。神話劇也不例外,關鍵是神話劇不能玄之又玄,主題卻顯而又顯,缺乏鋪展開的絢爛。莫比烏斯帶的結構形式。使現實和幻象、自虐和悲情扭結在一起。讓主題的闡發隨著想象搖曳生姿,這是《僵尸》的講述給我們的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