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世東 張立勤
摘要:美育是一個受到漠視的領域,高等教育的美育尤其如此,然而世紀之初的高等教育呼喚著美育觀念的更新、美育思路的轉換。本文嘗試著開啟一種適應新世紀教育要求的高等教育的美育觀念——從美育即“審美教育”轉化為美育即“美化教育”。
關鍵詞:高等教育;美育;審美教育;美化教育
美育兩棲于美學和教育兩個領域,或者說橫跨在美學、教育、藝術之間,具有獨特的學科位,和別樣的身份識別。但是這種獨特性帶給美育的與其說是交叉的優勢,不如說主要的是位處邊緣的尷尬。對于教育學、教育管理者來說,美育是邊緣和陪襯,是全面工作中的一塊填充板、裝飾畫;對于美學家而言,騰守堯先生慨嘆“現時一批以高身自詡的美學家把美育視為小菜一碟”——簡而言之,大多數的美學家把美育視作“壯夫不為”的事情:而藝術家則徑自低眉順眼——直接去“琴棋書畫”了……在他們眼中,美育么?美育是個什么東西?
確實,美育到底是什么,是怎么回事,如果追問的話,至今仍然是個問題:如果不追問——這本身就更成問題。
問題何在?
“美育”是歷史的概念,它是1793年由德國詩人席勒首次提出。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由梁啟超、王國維、蔡元培傳入我國。因此,近代美育在我國的發展已經一百多年。由此可見。不是缺少對于美育的理解,以及相關的論述,而是缺少明晰的說法,缺少切實可行、行之有效的論述。
20世紀50年代毛澤東提出“我們的教育方針,應該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體育幾方面都得到發展,成為有社會主義覺悟的勞動者。”偉人的聲音遠逝了。但他對美育的蔑視未必隨之消亡。20世紀80年代初,周揚說:“美育又稱審美教育、美感教育,”這種有代表性的觀點不但不算陳舊而且至今在許多場合回蕩。其觀點也不需要我們去反駁了,然而這種認識卻應該得到反思與質疑,特別是美育處在困頓無著的地步的時候,美學工作者、高等教育工作者面對山窮水近疑無路的處境,不能不予以深思。
問題何在?
高等教育的美育問題本來不是出在“美育即審美教育、美感教育”上。然而,21世紀肇始,發展到了一個嶄新階段的高等教育面臨著多重因素的制約、受到多方面的挑戰,再行回顧美育即審美教育的觀念,就凸顯了高等教育中美育困窘的根源所在。可以說。這種觀念反映的正是美學的精英意識,高等教育中的精英教育觀念,它們把高等教育的美育帶入了窮途末路。而這兩者本身也都已經陷入了嚴重的危機。
美育的理論基本上是附著在美學理論中生長出來的,在延安傳統和50年代蘇聯模式的影響下形成的當代美育理論所具有的局限性是不言而喻的。正如楊平在《多維視野中的美育》中所表述的:“如果說在世紀前半葉美育還有深厚的學理支持,那么從50年代,隨著美學大討論與美學家自身的改造,美育在理論背景上逐漸失去了合法性。”而在美學論戰中,“美學學科也從人文學科墮落為知識論的科學,實際上,這種學科定位對美學的正常發展起著阻礙作用:同時也對美育的學科定位起著消極的作用。即把美育視為美學知識教育、藝術技法教育,即所謂的‘雙基訓練,這種影響是長期深遠的,以至在今天仍大有市場。”
當美學本身已經突出重圍,在世紀之交實現著深刻的轉型時,美育特別是高等教育中的美育卻裹足不前而迷失發展的方向(或許這也主要是由于美育為壯夫所不為的緣故)。世紀之交高等教育實行重大改革,連續幾年擴招之后中國高等教育“事業蓬勃發展,規模持續擴大。到2002年底,全國各級各類高等教育在學人數達到1600萬人,”教育資源得到充分發揮。中國高等教育不再是精英教育,而進入平民化教育的階段。美育卻沒有隨之作相應的轉換,其主要形式仍不過是藝術教育。黑格爾把美學直接命名為“‘藝術哲學,或更確切一點,‘美的藝術哲學”,這對美學家而言不足為怪,但是如果21世紀的中國高等教育管理者、工作者、科研工作者還把美育等同于藝術教育,就很令人擔心了。
就目前中國高等教育的規模以及它所顯示出來的發展方向而言,中國高等教育毫無疑問。再也不能墨守精英教育觀念下形成的諸多成規。普及九年制義務教育強化、規范著中小學階段的基礎教育已不待言:高等教育同時也將走向平民化。另一方面,知識經濟強勁的發展要求,素質教育的理念的全面展開也必然要求高等教育擺脫單一封閉的專業人才的培養模式,在這多重因素制約下,在觀念上把美育理解為審美教育。實踐中又把美育等同于藝術教育,皆已迷失于陳舊的觀念陰霾中了。走出迷霧,既是高等教育發展的需要。也是美育自身發展的需要。
出路何在?
如果把精英美學與精英教育的觀念已經陷入窮途末路,美育宥于傳統影響抱殘守缺也將前途渺茫視為最終結論的話,就顯得過于消極黯淡了。究其這一紐結恰恰也預設了絕處逢生、否極泰來的生機。世紀之交美學研究轉向審美文化的研究,“昭示著中國美學在新的歷史語境中的現代轉型。”與此同時,大眾文化的生長和平民化教育觀念的普及已經在理論和實踐上都開拓出了新境界,高等教育中的美育只要轉換思路、更新觀念,就能因循大勢,直掛云帆。我們應從“審美教育”的崎嶇險境中走出來進入“美化教育”的芳草地。完成審美教育向美化教育的轉向——這將使陷入困頓的美育旅程柳暗花明又一村。
把美育從“德智體美勞”的平面序列中提取出來,使之成為一種理念、價值和方法,在立體的空間格局中運用美育思維,達到整個教育環境、教育系統、教育過程中美的影響無處不在、無時不在的境界,這就是我所理解的美化教育。美育不能再僅僅滿足于藝術教育的操作或美學知識的灌輸。
如果說審美教育主要是沿襲了近代美學的傳統,借鑒了西方美學思想,大體體現在:1)以藝術教育為中心,目光集中于審美的訓練:2)美學知識的傳授這兩方面的話。美化教育則秉承中國傳統美學精神,以老子“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思想來審視教育。同時又以新時期所提倡的素質教育、人的全面發展為旨歸,全面整合高等教育中的諸多因素,整體把握其中的諸多層次。系統控制其間的諸多環節,以“大美”觀念施行美育。
聯系生態美學的新探索,我們將更加堅定把美育詮釋為美化教育的信心。
“生態美學是以現代生態觀念對美學理論的完善和拓展。它克服了傳統美學主客二分的思維模式,強調了審美主體的參與性和主體對生態環境的依存關系。它真正體現了審美境界的主客同一和物我交融。生態美學的產生是歷史的必然。它既是以生態價值觀為取向對審美現象和規律的再認識,又是以人的生態和生態系統為對象的美學研究。它以人對生命活動的審視為邏輯起點,以人的生存環境和生存狀態為軸線而展開,體現了對人的生命的現實關注和終極關懷。”
生態美學據以展開的生存環境和生存狀態的兩個軸線,提示我們高等教育中的美育在理解為美化教育時也要關注這兩個方面。一則以教育環境為軸線進行設置,一則以
教育過程為線索進行籌劃。對于教育環境(首先是硬件設施),面對當前大規模擴招后。高等教育基礎設施相對緊張,大學生的生活、學習空間較小的現實條件,只有“深化各項改革,大力推進體制和機制創新”,尤其是“深化高等教育經費投入機制”,利用各方面的力量迅速改善大學的基礎設施狀況。使大學生生活在一個優美的環境中。籍此自然而然的孕育他們的健康身心。國外許多著名大學的和國內一些具有較長歷史的名校,它們優美的校園環境對于就讀于其間的學子所產生的美的陶冶作用,即使是偶爾逗留其間的游人也能深有感觸,何況“人幽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呢!或許校園環境的重要作用是早經人們認識以至重視了,但是把它視為美育的不可或缺的一條軸線,整合到美化教育的系統中去認識和考慮確實又具有不同以往的意味,其作用和價值則又有所不同。
另一方面,以教育過程為線索進行籌劃。與以往把美育視為審美教育、理解的重點在于具體的操作不同,轉向美化教育后美育的中心在于籌劃。從具體、單一的藝術教育和空洞抽象的知識灌輸中超脫出來。從總體上加以考量,精心設計教材與教學過程,密切關注課堂內外大學生的各種活動——互聯網時代不能對學生的這些活動內容和方式聽之任之,否則不僅不能做好美育工作,連德育的目標也顯而易見的不可能完成。無庸置疑,凡是了解新時期的高等教育的人士都會強烈的感到,原有的僅僅依靠學生工作和藝術教育工作來承擔美育的方式已經遠遠不能滿足美育的實際要求了。達到美化教育的境界需要新觀念、新思路、新方法以及新舉措。
曾繁仁先生在《論美育在素質教育中的綜合中介作用》一文中概括了美育的幾種重要作用,諸如美育的審美世界觀培養作用;美育的文化養成作用:美育對德智體其它各育的滲透協調作用等六個方面。曾先生的設想當然是不錯的。他的觀點反映了人們對于新時期美育的殷切期望。然而也正是從這種期待中。我們更能感到拓展和更新美育觀念、轉換美育思路施行美化教育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因為以審美教育為代表的舊有的美育觀念和方式是不可能起到如此復雜而重要的作用的。故此毋寧說這是對美育轉向的強烈呼喚。
實施美化教育,即以“大美”觀念領會美學的真諦,從整體美化高等教育的目標出發籌劃全方位的美育體系,達到整合高等教育資源培養現代的素質全面的大學生的目的。也就是說。美育不再是教育學生如何審美,為審美而審美;而是將其置于美化的環境中,使受教育的過程同時也就是審美的過程,目的不再是讓他們會審美而是使他們具有美的生活方式和美的生活內容,從而自然而然地浸潤出美的身心,達到“此中有真意(美),欲辨已忘言(潛移默化)”和“隨風(整個教育過程)潛入夜。潤物(感染學生)細無聲”的境地。這是生態學特別是生態美學的自然啟示,也是新時期素質教育的必然要求。實際上教育者都明白,美育的特點正是所謂“潛移默化、耳濡目染”。或許這也是以往的教育理論中常常借助美育完成德育任務的原因所在,即所謂“寓教于樂”。美化教育的思想不再是利用美育而是把美育視為目的本身,最終的目標則是培養全面發展的人——這與美學的根本目的和教育的最總要求顯然達到本然的同一。這也是美化教育浮現而出的巨大力量源泉。
前景如何?
正如改革是發端于肯定安徽農民的自發嘗試那樣,改革的阻力不在動力不足和前景不明而在于束縛我們的陳舊觀念和循規蹈矩的惰性思維。想一想馬克思對于美的理解“美是人的本質力量的感性顯現”,美的根源在人,在于人的豐沛的生命力。而青春歲月是生命的華彩樂章,也許青年學生是最有資格談美的。即“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因此美育并不外在于青年學生,而是內在于青年學生。不必強加給他們許多僵化的東西,而應引導他們鮮活的真實體驗。正如“生活中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那樣,大學生活中也不缺少美,而是卻少引導。所以說美化教育的要求不是來自教育者,而來自教育的主體,教育者不該包辦美育。而應創造美化教育的諸多條件。如果真正理解了美和教育的真諦的話。美化教育的前景就不必懷疑。美化教育的實行也不困難。盡管這確實對高等教育工作的各個方面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但這不僅是美育的要求。其實它也是教育改革必然要求。確實,如果你還能回憶起自己的青春歲月,如果你還能接觸到那些激情洋溢的鮮活聲明,你就毫不會懷疑大學校園里、青年學生中無處不充盈著美,教育者要做的只是去發現、去培養、去點燃、去承托它,讓生命的火焰燃得更旺,讓綻放的花朵更豐滿,讓大學校園成為開滿鮮花的芳草地。還有什么工作比這更加前程似錦嗎?
其實,與其漫無邊際地空想未來,不如有所選擇地回顧過去。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論語·陽貨》)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我們知道孔子刪《詩》以作教材,而當時詩是與歌舞三位一體的,那么在大教育家孔子那里,《詩》是用于德育、智育、還是美育呢?恐怕很難分得清楚。但如果把詩的教育理解成美化教育則不必去強加分辨。
當曾皙說“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嘆曰“吾與點也!”同樣,強加分辨這是屬于什么教育是沒有意義的,但如果把這看成美化教育則是再好不過的典范。
由此可見,究其把美育詮釋為美化教育并不是故意作新名詞以嘩眾取寵,只不過是審美教育的觀念和實踐遮蔽了對于美育的本然把握,造成了美育的困境,因而不得不加分辨罷了。提出向美化教育的轉向,也正是希望推動美育向自身的回歸。向我們優秀傳統的回歸。也就是說,把美育理解成美化教育既是美育自身的要求,又是新時期高等教育改革的需要。繼承傳統與面向未來的改革創新之間真的并不存在判然的界限,除非我們在頭腦中自己束縛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