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弛
摘 要:國家管轄范圍外深海遺傳資源的研究和利用對于揭示生命起源的奧秘,探究海洋生物與海洋環境相互作用下特有的生命過程和生命機制及其在工業、醫藥、環保、軍事等方面的用途,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為此,有必要對國家管轄范圍外深海底生物資源的法律地位、獲取與惠益分享進行分析,并提出相關的國際、國內法律規制。
關鍵詞:國家管轄范圍;深海極端環境;遺傳資源;惠益分享
中圖分類號:D9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09)03—0103—03
20世紀90年代以來,生物資源已成為世界各國的戰略發展資源,為了緩解人口、資源與環境之間日益突出的矛盾,許多國家都把目光轉向國際公共深海區域的競爭和開發。由于國際法尚未明確國家管轄范圍外深海遺傳資源的法律地位,所以各國對該區域的遺傳資源究竟屬于國際海底制度范疇,還是屬于公海制度范疇,均持各自不同的觀點和考慮。本文擬對國家管轄范圍外深海遺傳資源的法律地位進行分析,并對建立和完善有關國家管轄范圍外深海遺傳資源的獲取與惠益分享法律框架提出粗淺的看法。
一、國家管轄范圍外深海遺傳資源概況
1.國家管轄范圍外深海遺傳資源及其價值。《生物多樣性公約》(CBD)第二條規定,遺傳資源是具有實際或潛在價值的遺傳物質。國家管轄范圍外的深海底即國際海底區域(以下簡稱“區域”),是指國家管轄范圍以外的海床、洋底及其底土。深海底生物處于獨特的物理、化學和生態環境中,形成了極為獨特的生物結構和代謝機制,它們體內產生了特殊的生物活性物質如嗜堿、耐壓、嗜熱、嗜冷、抗毒的各種極端酶。深海遺傳資源的研究和開發具有極高的應用價值和戰略價值。1977年深海極端環境中古細菌的發現,豐富和發展了人類對生命存在形式的認識;各種極端環境生物體內的生物活性物質,可被用于抗腫瘤、抗艾滋病等新藥的開發;對極端環境下生物遺傳資源的研究,也將增強人類在抵御疾病、適應環境等方面的能力。與此同時,“區域”遺傳資源有可能在將來接替陸上資源成為新的主要競爭目標,這使得各國在大力發展各自高新生物技術的同時,力求在政治上更多地參與“區域”資源開發利用的相關討論和規則制定,以期在今后日趨激烈的國際深海公共資源競爭中取得領先地位。2008年1月,中國深海生物及其基因資源研究開發中心在廈門國家海洋局第三海洋研究所成立,旨在凝聚國內具有科研實力的研究單位,形成合作團隊,以求在日趨激烈的國際深海公共資源爭奪中爭取主動,獲取更多的深海生物及其遺傳資源,維護我國海洋權益;同時以資源為導向,提高對深海生物及其基因資源的研發水平,縮小與西方國家之間在技術裝備、人才資源、國際相關事務影響力等方面的差距。
2.“區域”遺傳資源的法律地位。人們對國家管轄范圍外深海遺傳資源價值認識的不斷深化,加上現有國際條約在這一方面的法律空白,引發了各國對“區域”遺傳資源法律地位的辯論。77國集團和中國認為應優先考慮“人類共同繼承財產”原則,強調享受“區域”遺傳資源開發所得利益不應是經濟和技術發達國家的特權,應通過建立新的國際法律機制使發展中國家能夠分享這一利益。在具體做法上,一些發展中國家主張利用和擴大國際海底管理局的職能,而另一些國家則認為應同時考慮制定新的法律框架。《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將“區域”及其資源確定為人類共同繼承財產,任何國家不應對“區域”的任何部分或其資源主張或行使主權或主權權利,“區域”內資源的一切權利屬于全人類,由管理局代表全人類行使。筆者認為,“區域”內遺傳資源的惠益分享也應適用“人類共同繼承財產”原則,所得收益為全人類的利益進行公平分配,理由是:第一,發展中國家因為經濟實力和技術水平的不足,不能與發達國家在平等的條件下開發“區域”內遺傳資源。第二,遺傳資源因其包含遺傳的功能性單位而對生物多樣性具有本質的作用,所以即使生物實體屬于私人所有,其所包含的遺傳信息也因具有公共利益而應被視為“人類共同繼承財產”,何況“區域”內的生物資源本身就不處于任何國家的主權之下。第三,深海海床遺傳資源與深海礦物資源所處的環境緊密聯系、不可分離,勘探和開發礦物資源的同時必然會對遺傳資源產生影響,反之亦然。通過國際海底管理局來統一管理“區域”內所有的資源,可以合理地避免不同機構在管理過程
中產生的重復管理和相互沖突。
二、國際社會為解決“區域”內遺傳資源獲取與惠益分享問題所做的努力
1.現有法律框架。《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為勘探和開發“區域”內資源的一切活動確立了法律框架。該公約對超出國家管轄范圍的公海和“區域”設立了兩種不同的制度:公海生物資源適用該公約第七部分,“區域”內具體處理與礦物資源有關的活動適用該公約第11部分和1994年《關于執行〈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第十一部分的協定》(以下簡稱《1994年協定》)。但是,《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第11部分并沒有具體論及與遺傳資源有關的商業活動,各國對國家管轄范圍外深海海床遺傳資源究竟屬于“區域”制度范疇還是屬于公海制度范疇的爭論日益激烈。《生物多樣性公約》對國家管轄范圍外海底生物多樣性的養護和可持續利用作了規定,其在“區域”遺傳資源管理的具體目標方面與《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互相補充,這些目標主要有三個:養護生物多樣性,可持續利用生物多樣性的組成部分,公正合理地分享利用遺傳資源所產生的惠益。
2.國際組織的相關行動。國際社會在“區域”遺傳資源管理制度完善方面已經和正在采取的行動可歸結為以下五方面:一是在聯合國及有關國際機構內提高成員國對深海生態系統和生物多樣性所遭受的威脅和風險的認識,通過宣傳提高公眾對海洋生物多樣性及其重要性的了解,使公眾明了從養護和可持續利用國家管轄范圍外海洋生物多樣性中得到的惠益;二是在現有的國際條約內作出適當安排,確保公平公正地獲取海洋遺傳資源和分享開發這些資源所產生的惠益;三是加強各有關機構間的合作與協調,作出可能的臨時安排如建立問責機制,爭取改善對那些影響國家管轄范圍外海洋生物多樣性的部門活動的管理;四是在現有國際法基礎上,鼓勵相關國家制定執行保護和可持續保護海洋生物多樣性的行動方案;五是鼓勵發揮非政府組織與科研機構的作用,開展科研合作,在諸如標準、樣品交換等問題上發揮科學
家及科研機構的作用。
三、完善國家管轄范圍外深海遺傳資源獲取與惠益分享法律制度的途徑
1.創立新的法律框架進行規制。首先,可以制定一部具有強行性規定的新的國際法,作為管理“區域”遺傳資源的一項中、長期措施。新的立法首先應明確“區域”遺傳資源的法律地位及其開發利用應遵循的原則,為加強合作、綜合養護和管理“區域”遺傳資源創造必要的法律框架,克服目前國際監管框架的支離破碎和部門間的各自為政。其次,如何在聯合國框架內利用現有條約、發展新的條約、確保現有條約得以有效執行也是值得關注的。一個可能的解決方案是執行《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和《生物多樣性公約》中有關海洋環境保護的協定,制定出管理和保護國家管轄范圍外所有脆弱生態系統的國際條約。最后,在管理“區域”遺傳資源的具體規定上,可以借鑒以上兩部公約的某些共同原則和概念,如國家應承擔的責任、建立海洋保護區、信息交換、環境影響評估、可持續利用、公正和公平地分享惠益等。
2.現行法律框架下的協調與合作。創建新的法律框架將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目前較為現實的考慮是如何更好地適用現有國際條約和有關國際文書,包括這些文書提供的原則和手段如審慎方法和生態系統方法,來解決管理“區域”遺傳資源問題。這是可以采取的加強“區域”遺傳資源管理的一個短期措施。在這方面,首要任務是敦促有關國家采取行動,規范其科研人員在“區域”的行為;其次是加強國際組織之間的協調與合作,完善國家管轄范圍外遺傳資源的不同主管部門和制度之間的合作與協調。各國應履行《聯合國海洋法公約》規定的合作義務,在獲取“區域”遺傳資源和保護“區域”海洋環境方面開展進一步合作。各國還需要合作制定責任規則,包括對危害脆弱的深海生態系統的各種活動制定嚴格責任規則。知識產權的相關法律保護是鼓勵新技術的研究、開發、應用和轉讓所必需的激勵機制,在生物技術時代,更需要強有力的知識產權保護機制和措施以激勵生物技術人員從事艱辛的研究和開發活動。現行知識產權制度對與遺傳資源有關的知識成果的過度保護不利于“區域”遺傳資源開發所得收益為全人類的利益進行公平分配,為此,應當在允許開發者主張知識產權、充分發揮知識產權積極作用的前提下,通過各種合法手段對“區域”遺傳資源開發活動進行嚴格限制和制衡。
3.規范遺傳資源的獲取行為。要鼓勵國際科學界制定行為守則,規范具備活動能力的機構和個人在“區域”的活動。國際科學界正在實踐和發展自愿行為守則,以期減少科學研究對可能造成熱液噴口地區潛在利用的沖突和對生物種群的威脅。相應的可能措施是建立國際科學界一致認可的深海海床生物多樣性甄別標準和確立自愿的國際樣品交換協議,這些措施既可約束目前由于法律空白造成的深海海床特別是熱液噴口區的無度勘探,也可為新的法律框架的制定與形成提供實踐基礎。
4.確保相關條約和規則的國內法實施。在國家層面要完善對“區域”遺傳資源的管理。為了在國內實施國際法原則、規則和制度,可以將國際法視為國內法的一部分,或者在國內法中作出相關的明文規定,使國際法的有關規則經過“采納”(adoption)或“納入”(incorporation)而成為國內法的規則,或者通過“轉化”(transformation)把國際法規則的內容制定為國內法規則。國際法在國內實施的措施包括立法措施、行政措施和司法機關的適用,對此各國在具體做法上可能千差萬別。應當建立一個監督機構,確保各國政府實現國際社會制定的有關“區域”遺傳資源管理的條約和規則在各自國內的實施。
5.強調發達國家在國際協作與合作中的責任。無論是獲取、分享惠益,還是進行科學研究和生物產業發展,其最終目的都是且應當是增進全人類的共同利益。發達國家對生物資源的無序、壟斷式采集利用,無疑是將絕大部分利益導向其自身,這與被開采的遺傳資源的本質和法律定位相悖,與開采利用這種資源的應然的最終目的也是背道而馳的。這種無序狀態導致的結果,是在經濟利益驅使下大量生態系統的損耗甚至毀滅,最終波及人類賴以生存的環境空間,導致全人類共同利益的全面減損。因此,發達國家強大的資源開發能力應當與其應承擔的義務和責任相綁定,發達國家應在科學技術、生物研究等方面同發展中國家進行合作,如進行科學技術交流、培訓人員、協助發展中國家進行能力建設等。同時,發達國家應在生物多樣性的保護和可持續利用等方面做出遠大于發展中國家的貢獻,如利用高新科技和設備進行環境評估,并將如何在最小環境代價的基礎上進行適度生物開采的方略上報到相應的國
際組織機構等。
四、我國的相關策略選擇及展望
1.強調國際海底管理局的作用。通過上述分析可知,在《聯合國海洋法公約》框架下解決國家管轄范圍外深海底遺傳資源的獲取和惠益分享問題是目前最合適的辦法,在該框架下公海自由與人類共同繼承財產原則對我國有利。深海底遺傳資源的開發適用國際海底制度更符合我國目前科技水平與發達國家有差距的現狀,也符合我國目前和長遠利益。從長遠來看,我國應推動制定新的“區域”遺傳資源管理國際法律框架,由國際海底管理局作為獨立的執行和監督部門,利用管理局對發展中國家提供的機會積極參與國際項目,增強我國對新規章制定的影響力。
2.關注國際法發展趨勢,加強對有關規章的研究。我國應密切關注國際海洋法的發展趨勢,組織法律界人士進行相關調研,并積極參與聯合國大會決議和有關深海海床生物多樣性實質性方案的起草與討論;在國際海底管理局內,針對目前正在制定的深海海床新資源有關規則,加強預研工作;重點關注有關環境與“區域”生物多樣性保護的規定,對海洋科學研究行為和生物勘探行為的界定,以及可能發展的管理局行為守則。
3.采取深海海床礦物資源與生物資源并重的方針,及時將“區域”工作重點轉向多金屬硫化物及其同一環境下的深海熱液噴口區域,將開展熱液區生物資源的研究開發列為重點。深海礦物資源作為深海底遺傳資源賴以生存的環境的一部分,在被開發和利用的同時極有可能對該區域的生態系統造成不可磨滅甚至不可恢復的損害,相反,對同一地區遺傳資源的開發利用則在短時期內不會對礦物資源的生成或取得造成較大影響。因此,應采取長期建設與能力建設相結合的方針,在加強深海海床生物資源研究開發基地建設、穩妥我國載人潛器的同時,通過多種途徑,解決我國在深海熱液噴口區的生物采集能力問題。
4.遵循可持續發展的原則,以兼顧生態環境可持續發展為前提,積極拓展我國獲取國際海底遺傳資源工作。胡錦濤總書記在黨的十七大報告中談到我國經濟社會發展面臨的困難和問題時,把經濟增長的資源環境代價過大列在第一位,并首次提出要建設生態文明。根據新的要求,海洋經濟工作必須在黨中央確立的這一宏偉目標指導下,不斷引導海洋經濟產業的調整和優化,大幅提高海洋資源的利用率,同時建立起海洋生態環境保護系統,堅持走海洋環境與海洋經濟和諧發展道路。這樣才能保證海洋資源的可持續利用,才能確保海洋經濟的可持
續發展。
參考文獻
[1]王鐵崖.國際法[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29—30.
[2]邵津.國際法[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23—24.
[3]秦天寶.遺傳資源獲取與惠益分享的法律問題研究[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6.494.
[4]蔚麗華.國家管轄范圍外深海底生物多樣性的管理和養護機制探討.中國政法大學碩士論文[Z].2007.
[5]林岳夫.打造深海生物資源研究開發新平臺.中國海洋報[R],2008—01—22.
[6]金建才.深海底生物多樣性與遺傳資源管理問題.地球科學進展[J],2005,(1):13.
[7]林鄉.關于公海“區域”中生物基因資源的勘探和開發問題.國際海底[J],2002,(2):73.
責任編輯:林 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