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趙明舞蹈看中國當代舞蹈的主流風貌

江　東

摘要：正積極實踐著的中國當代舞蹈藝術，從新中國的建立至今已有60年的發展歷程，目前正日益努力縮短著與自身發展目標之間的差距。當代中國舞蹈藝術發展的格局是，既有“多元”，又有“統一”。顯然，中國當代舞蹈藝術尚不存在宏觀、統領的風貌以及恢弘、壯觀的大一統氣派；但不容置疑的是，中國當代舞蹈正在走向成熟，正在將自己的風貌日益呈示在世人的面前。趙明的當代舞蹈創作也許可以看作對中國當代舞蹈的成熟、發展、壯大這一憧憬的充分認定，因為其藝術創作讓我們看到了這種風貌的實在與確鑿，中國當代舞蹈藝術創作的發展步伐也必然會隨之堅實的前行。

關鍵詞：趙明；舞蹈藝術；中國當代舞蹈；主流風貌

中圖分類號：J702文獻標識碼：A

會有一個問題經常在固執地糾纏著我：什么是中國當代舞蹈藝術的主流風貌?

一、問題背景

為什么這樣一個“很大”的問題會經常游走于我的腦際?人或許大都如此：身處其中時，許多事情都會因為過于習以為常從而喪失對它的敏感，從而變得麻木而遲鈍；而當跳將開去，距離這個事物略遠一點再回眸看它時，許多自省的意識便會油然而生。隨著中國的日益開放，我們對于世界舞蹈文化整體風貌的認識在不斷提高，特別是當我們將中國當代舞蹈藝術融于世界舞臺上來觀之察之時，其自身所具有的藝術品格及其相關聯想便自然產生。于是，上述這個“很大”的問題便很自然地就成為一道我們想躲都躲不開的難題。

中國不太像印度、日本、韓國、泰國、印尼、柬埔寨等這些亞洲國家能夠幸運地從歷史上直接繼承下來祖宗的舞蹈傳統，中國的當代舞蹈文化完全是一種嶄新的建設，而且這個建設過程中先后受到過俄式和西方舞蹈的侵淫，然而它在一路的發展之中，始終不懈地在探索著自己的藝術之道、找尋著自己在世界中的準確位置。從新中國的建立至今，一個甲子近60年的光陰轉瞬而過，中國當代舞蹈的文化建設給世人以怎樣的整體風貌和印象呢?

的確，在今天的世界舞壇上，我們會很容易地通過某種舞蹈的方式來辨識一個民族，比如，我們會非常容易地從各種舞蹈形式中辨別出印度、日本、韓國等國的舞蹈藝術。但，外國人通過觀看中國的當代舞蹈作品，會很容易地辨識出那是中國舞蹈嗎?當我們派出中國的古典舞、民間舞去參加國際舞蹈節，外國人一致認為那不過是當代西方舞蹈的翻版，沒有多少中國的自身品格；當我在給外國留學生開設的外教課堂上為學員播放《千手觀音》這個被我們認為是典型的中國舞蹈作品時，聽課的外國學員競一致認為這個舞蹈的風格是印度的……許多類似的事例都讓我們深入思考：中國的當代舞蹈藝術有著自己鮮明的風格特征嗎?

誠然，這么“大”的問題，對我們眼下的思考功力和急功近利的社會環境而言，不啻是一個巨大的挑戰，我們未必能獲得一個令人滿意的思考結果。我們的眼界和思考質量當然都很有限、很稚嫩，但我堅信，真理從不拒絕我們嘗試著向其無限地靠攏。

這樣的問題在今天卻是帶有很強烈的緊迫感的。中國正在和平崛起，中國文化的影響力正在全球范圍內不斷升溫。在這樣形勢的作用下，中國舞蹈該如何更好地融入國際社會?曾寫作過《十億個消費者》的作者、美國道瓊斯指數中國總執行官詹姆斯先生，在規勸中國企業面對國際市場應采取何種措施時表示：對國際市場，需要的是進攻，而非防御。這樣的規勸對于目前正舉目國際舞臺的中國舞蹈界來說，同樣具有意義。中國舞蹈要想獲得自己在國際上的話語權，要參與國際的舞蹈事務并在舞蹈文化上進一步融入國際社會，就必須先要正確地認識自己，找準自己在國際上的位置。

在進一步展開思考之前，我們需要為本文所謂“當代中國舞蹈藝術”來進一步定義，它的所指是新中國建立以后在新的歷史時期和社會環境中發展起來的專業中國舞蹈藝術。“主流風貌”是指在這個藝術場中具主流意識和作用所呈現出來的整體面貌。

我們同時需要開宗明義的是：這項藝術，自建國以來，已經經歷了近六十年的發展歷程，可謂歷經坎坷與艱辛。然而，它始終是一個充滿希望和富有前途的事業。它恰似一縷冉冉上升的朝陽，沐浴著時代和國人的期許，伴隨著國家的逐漸強大而亮相于世界的東方。它的影響力正在與日俱增。

然而，一定會有人反駁：要想為這樣一個藝術品種概括出一個總體風貌，幾近于天方夜譚式的癡人說夢行為。這么大的一個國家，這么悠久的一個歷史、這么多的民族，怎么可能會有一個統一的總體風貌呢?我們也曾聽過智者如此概括：中國的文化情況是——“多元的統一”。

這樣的概括是很有高度的，中國的情況正是，既有“多元”，又有“統一”。但我們進一步的問題是：“統一”到哪兒呢?因此，我們仍然需要對中國當代舞蹈藝術的總體風貌做出一個基本的判斷。

對于這樣一個關于基本判斷的要求，是否有些玄虛、有些空泛?其實一點都不，看一下中國的戲曲或者武術，以及中國畫、中國古曲等，就會明白我們到底需要怎樣的一個基本判斷了。

今天，對趙明舞蹈的研討給我們提供了一個考察和分析中國當代舞蹈藝術總體風貌的機會。通過對趙明舞蹈的研究，我們或許會更清晰地體認并做出那個基本判斷。趙明雖然是一位在新時期的中國舞蹈大地上勵精圖治的開墾者、耕耘者，但他的身上顯然積淀著中國舞人經幾十年探索而形成的鮮明追求，他的舞蹈創作及其美學主張與中國當代舞蹈藝術的風格息息相關。因此，透過對他作品的觀察和分析，我們或許會向真理更邁進一步。

二、個案：趙明

對于趙明，我們都再熟悉不過了。

從他做演員表演《囚歌》時，他就已經成為中國舞蹈界關注的目標人物，這當然不是因為《囚歌》獲得了不錯的獎項的原因，而是趙明在舞蹈事業上表現出來的一個舞蹈家所特有的秉性和氣質，以及他的舞蹈中深深地鐫刻著中國舞蹈界奮斗多年的美學印記，讓他從此進入中國舞壇的公共視野。

果然，趙明的這種堅守“主流”陣地以及他個人的藝術張力，在他日后的舞蹈創作中開始凸現。在藝術上，趙明顯然是一位為舞而生的藝術家，在他源源不斷貢獻與中國舞壇的大量舞蹈、舞劇作品中，他起初的那份在藝術上的執著和追求，逐漸變成一種自覺。在現實生活中，趙明還是一位軍人。這樣的特殊身份和所接受的特殊教育，讓他在思想層面得到了不斷的錘煉。于是，從思想和藝術兩個層面上的進步與提高，為趙明不斷自我超越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很快，彰顯著思想和藝術兩個高度的作品《走、跑、跳》問世，這在趙明的舞蹈生涯中是個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作品。這個作品的問世，標志著趙明進人了一個更高層次的藝術境界之中。而憑借這個作品的成功，趙明也成功地向世人展示了自己在思想和藝術上的漸趨成熟。

趙明創作的舞蹈作品很多，一連串具有代表性意義的作品標志著他的成績和他在藝術風格上的成熟，除前面提到的《囚歌》、《走、跑、跳》，還有后來的大型

作品《霸王別姬》、《紅樓夢》等等。通過這些藝術創作，趙明呈示給了業界和觀眾一個鮮明的藝術個性和藝術風格。

概括地說，趙明的藝術風格是中國當代舞蹈藝術風格的一個代表和縮影。透過趙明對于中國舞蹈的“當代性”演繹，中國當代舞蹈藝術建設幾十年以來所秉持的審美理想，也昭然若揭。

三、“P”舞蹈的審美確立及解讀

雖然說趙明的舞蹈藝術風格積淀著和體現著中國當代舞蹈的主流風格特征，但我們還是必須要對這個“大”的風格做出一個基本判斷。

中國當代舞蹈藝術呈現出的到底是一種怎樣的主流風貌呢?

關于這樣一個“大”問題，筆者曾求教于先輩呂藝生先生，呂先生認為：中國的舞蹈藝術正處在一個發展過程中，要真正看清這個過程還需要時日。也就是說，既然我們仍處在這個過程之中，自然中國當代舞蹈藝術的整體風貌也就正在形成之中。

不過，雖然尚處在過程之中，我們卻可以通過以往幾十年的實踐和積累，來簡略地掃描一下這個到此為止的主流風貌。

中國當代舞蹈藝術濫觴于中國人民偉大的社會主義建設，從一開端就堅持和實踐著革命的現實主義和革命的浪漫主義相結合的創作理念。在“古為今用，洋為中用”，“百花齊放、推陳出新”，“艱苦奮斗、自力更生”等思想的指引下，中國當代舞蹈藝術建立了以表現中國人民的現實生活和精神世界為主旨的創作出發點，樹立了鼓舞人民建設美好家園、積極向上的美學指歸。這種“積極的”、“向上的”的人文意趣和精神指歸，正是中國當代舞蹈藝術的主流風貌。

藝術，作為一種意識形態，在任何國家、任何歷史時期都未曾與人的發展斷裂過。藝術自有其自身功能，因而對人類的影響也就自有其獨特作用。進步的、正面的，積極的文藝形態，會對人類及其心理產生正面影響；而且，只有在一個正面的、欣欣向榮的社會環境中，這樣的藝術形式才有可能發生、生長。反之，情況則完全相反。

新中國的建立，為中國人提供了一個空前的積極空間，因此，中國當代舞蹈藝術的應運而生自然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對于積極向上的審美對象，是任何人都能感受到的。記得林懷民先生第一次來大陸演出時，在與大陸舞蹈家交流的座談會上表示，當他首次看到《荷花舞》時，他的眼睛里含滿了淚水，內心充滿了震撼與感動，那種人類追求美好事物的積極而向上的情感，被這個舞蹈完美地表現了出來。我們回顧中國當代舞蹈藝術走過的幾十年路程，這類積極而向上的舞蹈作品始終占據著主流地位，這是與我們這個社會所擁有的整體環境直接相關的。

近讀一本很有啟發的著作，是日本人蘆原義信撰寫的專著，名為《街道的美學》。蘆原是日本當代著名建筑師，在設計上立足人性、注重外部空間作用。在這本書中，他提出了兩個很有意思的概念：“P空間”(積極空間)和“N空間”(消極空間)。這給我帶來很多聯想。

所謂“P空間”和“N空間”，是指任何建筑物都會產生對人的空間視覺效應，這種效應或產生積極的因素、或產生消極的因素。這種因素會傳導到觀者的心理層面，從而影響到觀者的身心。

“積極”與“消極”，這有些讓人開茅塞。把這對相對的概念引用到舞蹈領域，是不是也可以有助于我們來觀察和闡釋中國當代舞蹈藝術的主流風貌呢?是不是我們的舞蹈方式，正是一種“P舞蹈”的方式呢?這不正是中國當代舞蹈藝術一直以來所追求和不斷堅持的審美理想和方向嗎。而這，不也正是我們從趙明的舞蹈中所分明看到的藝術旨趣嗎。

“P”和“N”分別來自英文字母“positive”和“neg－ative”，前者具有“積極的”、“正面的”、“主動的”等含義，而后者的意思與之相對。我們借用這樣的標示方法，作為一種美學上的觀念和主張，正可以幫我們用來解決如何對待和處理中國當代舞蹈藝術主流風貌問題的討論和解讀。

中國當代舞蹈的立足基礎，是按照毛澤東同志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為精神而發展起來的，這是一個我們今天不容忽視的視角。中國當代舞蹈藝術是與中國人民的革命事業和建設事業緊密相連的，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它都被賦予了在社會主義的建設偉業中鼓舞人民精神和斗志、謳歌人民鮮明正面藝術形象的重任。要站在這樣一個高度，它當然需要首先去開掘人類正面的情感來予以表現，從而達到為人民服務的目的。因此，在整個中國當代舞蹈藝術的建設中，表現出厚重的“當代性”而非“傳統性”。這當然是由于中國人民現階段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的要求所致。

所謂中國當代舞蹈藝術的“當代性”，是這樣體現出來的：它源于當代人的生活、表現當代人的精神風貌、并為當代人的精神世界服務。由于它的這種積極向上的特質，其“P”舞蹈的基本涵義就這樣被揭示了出來。

四、趙明：中國當代舞蹈藝術風貌的典型詮釋者

趙明的舞蹈作品，顯然是這種“P”舞蹈方式非常完美的體現者。在男子集體舞《走、跑、跳》中，趙明憑借軍旅生活中極為普通的事件傳達出一種具有勵志意味的進取精神，讓觀者在回味中獲得面對各自生活克服各種困難的勇氣和毅力。這種對于人類追求積極向上的精神表達，具有藝術典型的正面力量，這樣的作品帶給人感悟、帶給人激勵。最為難得的是，趙明在傳達這樣的向上意圖時，沒有圖解、沒有空泛的口號，而是通過藝術的表達，把一種透明的、陽光般的思想投射到作品中來。能達到如此高度，沒有對藝術的深刻把握是不易做到的。我們看到，在趙明大量的舞蹈作品中，謳歌人類正面的情懷、發掘人類向上的精神，切實體現人類社會的真、善、美成為他創作的主流。而正是這個主流，讓他成為詮釋中國當代舞蹈藝術主流風貌的代表性人物。而這正是我們看重趙明舞蹈藝術創作的根本原因。

同時，在表現不斷增長著的符合藝術規律的掌控能力的時候，趙明的創作也開始走向縱深，一系列大型的舞蹈、舞劇作品，展現出他駕馭大型作品、深入探討人性的勇氣。由他創作的舞劇《霸王別姬》，是新時期以來的一部上乘之作。在劇中，趙明不但將劉邦、項羽和虞姬的關系進行了重新審視和整理，既有撻伐又有謳歌，其人文光芒始終閃爍在這部舞劇之中。舞劇無論從人物的設置、關系的處理、故事的展開、場景的安排，均透出編導睿智的心機。氣勢磅礴的效果和感人至深的愛情，都給人以深刻印象。《霸王別姬》承接了中國當代舞蹈精神的衣缽，將中國當代舞風發揮得淋漓盡致。

無論從趙明的大作品還是小作品，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趙明是一個善于動腦筋的編導，他善于聽取各方意見和各層面的反饋，善于取人之長補己之短，這在今天實在難能可貴。趙明對待藝術擁有嚴謹的態度，他忠于原創，從不拾人牙慧。這些其實都是很簡單的做人、做事的道理，但在今天惟我獨尊的社會中已經被遺忘許久，更凸現出趙明的可貴。

趙明是一位多產的編導，從中可以看到他的勤奮、他的執著。他是屬于“路漫漫而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型的創造者，對藝術和美好精神家園的追求給他插上了飛翔的翅膀，讓他盡情遨游在舞蹈藝術的天宇之中。惟其如此，才讓趙明尋覓到藝術的真諦，而惟其如此，我們才幸運地獲得了像趙明這樣的舞蹈才俊。而正是中國當代舞壇一位位像趙明這樣的人才的不斷脫穎而出，才使得我們對于探索和展示中國當代舞蹈藝術的主流風貌成為可能。

五、結語

或許，我們還很難就中國當代舞蹈藝術的整體風貌給出一個更為明了且有力的結論，但正在積極實踐著的中國當代舞蹈藝術正在努力縮短著與自身目標之間的距離。或許，我們想為中國當代舞蹈藝術尋覓～個統一風貌的企圖會落空，但中國當代舞蹈正在走向成熟、正在將自己的風貌呈示給世人的現實努力和堅定的步伐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讓我們都去看一看趙明的舞蹈吧，如此我們即會對這樣一種憧憬予以肯定，因為趙明的創作分明讓我們看到了那種風貌的實在與確鑿。

責任編輯楚小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