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莉
2009年開年大戲《走西口》正在央視熱播,作為《闖關東》的姊妹篇,《走西口》再次為我們展現了一段充滿艱辛險阻同時又飽含濃濃深情的移民歷史。
近3個世紀的遷移史
“走西口大約始于清康熙年間。成千上萬的山西、陜西、山東、河北等省的移民大軍背井離鄉,遠走塞外。“于是內地人民之經商懋遷者,務農而春去秋歸者,皆山流動而漸進為定居,山孤身而漸成為家室……凡經屬近諸旗地,已蔚為農牧井管,蒙漢共居之鄉。”他們不斷踏上這條充滿艱辛與夢想的道路,用血淚與汗水締造出近3個世紀綿延不斷的“走西口”歷史。
對于“西口”的具體位置,學界說法不一。較為集中的看法是,“西口”原指一個地理方位,伴隨著政治、經濟因素的作用,在民眾不斷向長城外的遷移過程中而被廣延、泛化。“口”原指明中期以后在長城沿線開設的“互市”關口,如張家口、喜峰口、古北口等,后演變成為對蒙貿易的關卡。明末清初時人們習慣稱河北張家口為“東口”,而殺虎口(今山西省右玉縣城北10千米的長城邊墻附近)位于張家口以西,所以被稱為“西口”。乾隆中后期,“西口”逐漸轉指商民往來、交易日盛的歸化城(今呼和浩特市舊城)。清成豐、同治年間,隨著民眾大批出“口”,除殺虎口、歸化城外,從張家口往西,山西、陜西、甘肅等通往內蒙古西部的水陸關口被泛稱為“西口”。亦稱“口外”。
“走西口”的主路線大致為:由山西的保德、河曲、偏關地區經黃河入陜西,從府谷向北經古城進入內蒙古,經準格爾旗、納林、東勝、達拉特旗到包頭。自包頭分為兩路:一是向西達五原;另一路往東北到石拐溝礦區及達子店、固陽,再向西經大余太、烏蘭腦包到五原。到五原后再分作兩支:一支向西南經鄔家地、臨河到陜壩鎮。另一支向西經狼山到陜壩鎮和米倉。最后還有大量移民到達了包頭以東歸化等地。這僅僅是對“走西口”主路線的粗略描繪,其詳細內容不止于此。“走西口”移民最多、最為集中的區域是內蒙古中西部,即今烏蘭察布盟、伊克昭盟、呼和浩特市、包頭市一帶,達一地區大致相當于民國時期的綏遠省。
離走他鄉艱辛開拓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苦在心頭,這一去要多少時候,盼你也要白了頭……”這首在晉、蒙、陜、冀交界處家喻戶曉、廣為流傳的悲愴而哀婉的歌曲《走西口》,反映出“走西口”那段歷史的悲涼與苦難。
極端貧困是引發這場“遷徙”的最根本原因。清代中前期,土地貧瘠的晉西北、雁北、陜北地區與冀、魯、豫地區自然災害頻仍。十年九旱。山西民謠“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走口外,女人挖野菜”正是當時的真實寫照。即便是經濟條件相對較好的晉中地區也因地少人多,迫使面臨失去土地的人們遠走經商。地廣人稀的口外,成為他們擺脫艱難困境、另覓生路的理想選擇。
從身份上看,“走西口”的人群大體上分為3類:一是山西、陜西北部地區無地或僅有少數貧瘠土地無力養家糊口的貧苦農民以及一部分手工業者,如木工、陶工氈匠、泥瓦匠等等。他們迫于生計,無奈奔走他鄉,是“走西口”的主體;二是到口外從事貿易活動的商人,這些人主要來自晉中地區,最后就是一些躲避兵役和逃避官司的人。
從地域上看,“走西口”的人群在晉西北主要是保德、河曲、偏關人,雁北多為朔縣、平魯、山陰縣人,晉中主要有平遙、祁縣、太谷人,而陜北則多來自府谷、神木、榆林、橫山、靖邊、定邊等縣。此外還有部分山東、直隸、河南等省的移民。
從性別與年齡結構上看,清代相當長一段時期里,由移民政策、口外的自然條件等因素決定,進入內蒙古西部地區的“走西口”民眾以年輕男性為主,直至清末內蒙古全面解禁后,口外遷入人口的性別結構才逐漸趨于平衡,年齡結構呈現多樣化。
“走西口”活動分為暫時遷移型和永久定居型兩種。最初意義的“走西口”人主要以季節性出邊者居多,稱為“雁行”,數量較少。“百姓春種秋回,謂之雁行。”(《旅程日記》)口外地區地廣人稀,對勞動力的需求很大,但因冬長夏短,農閑時間長,無需終年雇工;同時,由于清初嚴禁出“口”漢民攜帶家眷,于是春去秋返的“雁行”成為當時最主要的遷移方式。雍正以后,逐漸由“雁行”發展為定居。舉家遷移的定居型移民與“雁行人”的遷移路線大體上是一致的,為數不少的定居移民也是由“雁行人”沉淀而來。
然而“西口”路并非平坦,這是一條充滿艱辛與酸楚的道路。“走西口”的行旅方式主要是步行。遷移者拋親棄家,在嚴寒酷暑中沿著崎嶇的道路開始漫長的跋涉。“細麻繩繩捆鋪蓋,兩限流淚走杭蓋”,道出了他們離鄉的悲傷心情。“走西口”人每天要步行30~40千米路,風餐露宿,“饑渴勞病,寇賊蟲狼,日與為伴”。很多人都一去無返。,或拋尸路途,或淪為乞丐。而存活下來的大多數人也只能依舊進行繁重、艱苦的重體力勞動。一首民歌記述了他們所從事的工作及工作的艱辛:“上杭蓋(到伊盟杭錦旗),掏根子(掏甘草),自打墓坑,下石河,拉大船,駝背彎身·進河套,挖大渠。自帶囚墩,上后山,拔麥子,兩面三刀手流膿;走后營,拉駱駝,自問充軍,大青山,背大炭,壓斷背筋,高塔梁,放冬羊,冷寒受凍。”
漫漫艱辛路并沒有使“走西口”人退縮,相反移民越來越多,勢如浪潮,這在于“走西口”者吃苦耐勞、艱苦創業的精神:
蒙漢共鑄西口文化
大量以晉、陜為主的內地民眾進入內蒙古中西部地區的同時,晉、陜農耕文化與草原游牧文化產生了廣泛的碰撞與交流。經過近3個世紀的整合,形成了具有鮮明特質的“西口文化”。
服飾上,漢人服裝簡便且利于生產,蒙古族吸納這一優點而改長大的蒙古袍為漢族短服。
飲食上,蒙古族人原以“白食”(奶制品)和“紅食”(肉類)為主,伴隨生產、生活上的大融合,小米、白面、玉米等成了他們常用的食物,這有利于平衡其營養結構,增強體質,而遷入的漢人也開始喝奶茶、做乳制品,對其抵御寒冷很有幫助。
居住方面,蒙古包漸向定居房屋轉變,蒙古族牧民在漢人的影響下,開始建造漢式土房子。這種土房子體現出蒙古族人對漢族建筑的借鑒與改造:“平地畫圈,圍約四丈,立柱于周,凡十數根,而鉗木縱橫架于柱間,使相銜接以代墻垣,上覆以氈或厚布,馬尾束之,猶漢人之屋也。”(《蒙古志》)
語言方面,漢語與蒙語不斷融合;比如“賊霍拉”一詞即為蒙、漢語各半。還有些漢語詞匯直接引入了蒙語,如“油糕”、“海棠”,“班食”、“扁食”等。
在宗教信仰上,蒙漢也逐漸走向一定程度的認同。康熙年間,蒙古族人在土默特地區建有一部分觀音廟、土地廟、財神廟、關帝廟等,其中的關帝廟還被稱作“蒙古老爺廟”。
伴隨著“走西口”活動的發展,在蒙漢文化共同浸潤的土地上,民間藝術也在不斷交融,產生了“二人臺”、“蒙漢調”等獨具特色的戲曲與音樂。最值得一提的是廣泛流傳于晉北、內蒙古西部、陜北、河北等地的地方小戲“二人臺”。它原本是關內漢人到內蒙古后招攬生意用的唱曲,吸收了蒙古民歌的音樂語言,與舞臺演出相結合后逐漸發展成為一種民間小戲。有的源于內地民歌,如《賣餃子》、《畫扇面》等;有的來自蒙古族民歌,如《阿拉奔花》、《馬音杭蓋》等,還有生動反映現實的《走西口》。“二人臺”既有內地民歌的韻味,又有蒙古族傳統音樂的旋律,深受當地蒙漢人民的喜愛。
本以求生為初衷的“走西口”之路,雖前途未卜卻充滿機會,吸引著一代代人去內蒙古草原尋找自己的夢想,他們用汗水與淚水共同完成了這場從口內到口外、由季節性至永久性的大遷徙。